翌日，澳门外海，深井岛海岸，一场古老的登陆演习正在上演。

滩头乱石间的某处，一股红色烟雾冲天而起，浑身裹着土黄色上装的忍者闪躲间便不知踪影。不到一刻钟，外海舰船上就响起了声声炮火，一颗颗黑色铁球在乱石附近不时扬起巨大沙浪。

海滩上刚刚平静，艘艘小船便踏浪而来。鸳鸯阵确实是百搭阵型，两面横排竖在船首，两面藤牌保护侧翼，即使在船上也能提供给小队不错的防护。一杆可拆装小弗朗机炮，装好霰弹的子铳，随时准备应对滩上埋伏的敌人。

小艇在倭人忍者投下浮标的地方冲上沙洲，洪门乡勇纷纷跳出船只，涉水登滩。扛着洪门大旗的队伍，一边向刚才狼烟位置奔跑，一边在运动中整队。在他们身后，一个个大三才阵有如梅花般绽放。

随着火枪手点燃火绳，安装好他们新装备的纸壳子弹与定装火药。岸边红旗摇动不止，工兵们身背木板，手拿铁铲，在沙滩上生生铺出了一条木质小路。

身后的葡人炮手喊着号子，努力的把三磅炮推上沙滩，而其他船上的水手早和辎重兵伙头军们把粮草火药堆到岸上干燥处。

陈良看着这只混合部队利索的登陆行动，心中却犹不知足。船上那些火炮基本没什么准度可言，这要是砸死一个忍者，那就亏大了。他们训练周期太长了，不知道台湾的土著同胞能不能顶上。

还有冲锋队奔跑的队形还是太乱，碰到有火枪阵列的敌人损伤肯定不小，还是得培养只浪人猪突小分队，起码靠视觉冲击力就能把对方吓个半死！这次去会安正好可以招募一批，德川幕府要是知道自己这么努力帮助失业武士再就业，肯定会给自己颁发个国际友人证书的吧。

将来再加上朝鲜弓手，马来亚水手，还有白山黑水间骑射无双的野女真。那自己是不是也能组织个8国联军进孟买，亚洲维和部队光复马六甲啥的。

就在陈良不断开发自己脑洞的时候，站在身后的郑一官却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十五只中式船队组成的舰队不断变换着队形，将自己隐藏在盖伦船组成的战列线后。中式船只由于受风方向多，变阵更为方便，旗语也消除了两方的语言障碍，经过多日整队训练，配合也越来越有默契。

“黄掌柜，不知我做得做不得这南洋生意。”陈良笑呵呵的转向身后已经目瞪口呆的黄程，200担生丝最终以145两每担的价格交割，只是稍稍高出福建当地的离岸价。但陈良提出还想继续收购些绸缎棉布时，黄程便劝他初次下海，应该要处处谨慎。于是陈良就把这位大明模范海商带来看护航登陆演习了。

“做得，做得，陈掌柜这山海两路之威，在下生平仅见。刘香、绪彩老之流看来只是井中之蛙，浑不知身边多了如此强邻。”黄程实际上想说的是这只陆海力量已经不在官军之下了，不过大家既然都是“文明”海商，那还是显得忠君爱国一点好。

“此次我带黄掌柜前来，可是以诚相待，会安商路以前都是我大明海商把持，如今却换成了倭寇做主，虽然我们做的是倭船买卖，但是也得去厘清这主客之序。如今这南洋，早已非郑公七巡之时。西洋商人越发肆意，不过仗着船坚炮利而已，今我也欲借此而行，重夺我华商主人交椅”

黄程听后竟是惨笑不止，这船上众人唯有他真正去过南洋，自来谨慎的黄程却突然讲起了马尼拉华人。

马尼拉城中其实也不过两千西班牙人，圣利亚哥城堡之外华人不下数万，可是唯有信教者，方能做得西人生意，若有人在家中偷偷祭祀祖宗，不但生意无着，连货款都不能退回。

而西班牙人更是操纵当地土人，每隔几年就刻意制造华土矛盾，以华人之血肉养当地之土著为爪牙。历次冲突之血腥，杀戮之惨烈，简直不能以言语计。

“黄掌柜放心，子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终有一日，陈某定要叫这血债用血来还！此次会安之后，黄掌柜便可知我陈某是否为大言之人，不过些许货物，还要麻烦掌柜。”

“好说，好说，若陈舵主有一匡南洋之志，黄某怎敢不鼎力相助，此次还请舵主带上我家外甥，让他能在舵主身前多多学习。”

这话从黄程嘴里说出来，陈良不知道该信多少，但是看见他那略红的眼圈，自己也只能勉强信了。至于让郑芝龙跟在自己身边，陈良有些想不通，他不是快去马尼拉了吗？殊不知，郑芝龙在历史上正是运送这批生丝到了马尼拉，现在生丝卖给了陈良，我们的大明海贼王人生路上也转了个小弯。

不过商人毕竟是商人，刚才还义正言辞的黄程，一转眼就把赎回潮州张家公子的事说了出来。你陈大舵主自负英雄，怎么能干这种绑架勒索的事呢？果然陈良立时就答应下来，甚至说回去后就可直接领人。

但听到这张公子乃是潮州瓷商之后，陈良的心中却起了别样心思。看着面前英雄不断游移的目光，黄程的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里。潮州瓷商在大明并无甚声名，其瓷器无论胎体造型、釉彩意境不如景德镇瓷远矣。

可是景德镇瓷哪怕是民窑，也多供应公卿之家，这潮州瓷却是多销外洋，所以潮州瓷商巨富者不知凡几。这张家正是其中翘楚，而这张公子又是家中嫡子。手握这聚宝盆一样的人儿，谁肯轻易撒手呢，黄程生怕事情有变，急忙递上一句：“张家知陈舵主急公好义之举，又兼于其嫡子有救命之恩，愿以千两白银相谢。”

可惜陈良脑子里却想的都是康熙时期的耶稣瓷，那可是十八世纪风靡欧洲的奢侈品，几乎到了一件难求的境地。要不要通过这层关系先试制一批圣经瓷器，不行，现在欧洲最有钱的是荷兰人，还得做一批新教的，就画成马丁路德讲经，两个小天使捧哏那样。

正想的入神的陈良，可把面前的黄程吓得心惊胆战，赶紧把目光投向刚在绪彩老处为自己立了大功的外甥，但是那高大青年却站在船舷，眼神死死盯着从身边经过的盖伦战船。那重重叠叠的白帆，巍峨的橡木船体，仿佛把青年的魂魄都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