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宜听了这话, 因并不是桓?出事,心里一宽。
可转瞬间, 又立即揪心起来。
这会儿沈奶娘也赶了出去询问,正在跟丫头们说, 锦宜便从里头出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报信的丫头慌里慌张的,说的并不十分清楚,锦宜忙先去洗了把脸,稍微整理了一番,便往外去。
还未出门,就见桓纤秀领着阿果匆匆地跑了回来, 女孩子的脸上涨红, 隐隐可见泪痕,阿果却耷拉着头。
锦宜只当他们在外得了消息,便问道:“是打哪里来?怎么听说我们夫人出事了?是不是真的?”
桓纤秀抬头看向锦宜,还未开口, 两只眼睛里已满满地闪出泪来, 锦宜误会了她的意思,只当是默认,心里一凉:“这么说是真的了……”
桓纤秀却颤声道:“姐姐,对不住……这、这是阿果惹出来的祸事。”
锦宜正在心里思忖,闻言一时无法转圜,不明白桓素舸出事又跟阿果有何干系。
她本要急着出去查看情形,见桓纤秀神情大变, 说的话又古怪,便忙拉她姐弟进门,细问端倪。
纤秀先叫阿果的奶娘来领了他到里屋去,才把经过跟锦宜说明。
原来先前两人去探望桓?,遇到了莫夫人跟桓素舸也去探望,因说起太子殿下许在里头,大家便想稍后再去。不料阿果不知为何,竟不肯挪步。
桓素舸温声抚慰,抬手在阿果的头上轻轻抚过,道:“阿果听话,跟我们走吧。”
却就在这猝不及防的时候,阿果突然伸手向着桓素舸一推,桓素舸猝不及防,受惊般身形往后一晃,脚下站立不稳似的,多亏了莫夫人跟林嬷嬷在后面,双双扶住。
但到底因为事出突然,桓素舸几乎半跌在地上,她一手抚着腹部,满面痛色。
桓纤秀万想不到阿果竟会突然如此,吓得忙把他拉了回去,又叫道:“三姐姐……”
桓素舸闷哼了声,道:“没、没事……”挣扎着似要起来,却听林嬷嬷惊叫道:“血!”
莫夫人却也发现了,自桓素舸裙摆之下,血色蔓延出来。
大家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此刻,从前方桓?休养的院落里,有几个人走了出来,当前一个,身着金冠华服,赫然正是太子殿下李长乐。
太子本正在跟身边相送的御医说话,一抬头正看见此处乱做一片,李长乐忙奔了过来:“怎么了?”
莫夫人急得哭道:“不、不知道……”
李长乐双眸圆睁,冲到桓素舸身旁将她扶住,叫道:“三姑娘!”
桓素舸手扶着肚子,细细地眉头紧皱,脸上的血色飞快褪去,虽已看见了太子殿下,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无法出声。
莫夫人跪在旁边,似乎吓呆了,只是哭。
桓纤秀紧紧地攥着阿果的手,情知闯了大祸,一时却也说不出话来。
这会儿桓素舸裙子底下血越来越多,李长乐一眼看见,来不及犹豫,他将桓素舸抱入怀中,转身竟往桓?的院落而去。
那御医愣了愣,只得也跟了进去,太子将人放在堂下的罗汉榻上,里头容先生跟另一名御医听见哄闹都也跑了出来,一看是这个情形,各都惊住了。
容先生到底是经验丰富,一愣神之下,忙回头对身边的宋御医吩咐了几声,老宋便重又回屋里去。这电光火石间,容先生又喝叫外头的仆妇们快些去请稳婆,这些人被一语惊醒,忙派人去了。
桓素舸起初还在挣扎呻/吟,渐渐地那声音就小了,李长乐立在旁边,他原本一尘不染的淡黄色袍服上被血色所染,他却丝毫都没有注意,只是盯着桓素舸,又催问容先生:“到底怎么样?”
容先生道:“我只能暂时施针缓一缓,可看夫人这个情形……得产婆到再说了。”
李长乐呆若木鸡,又问:“三姑娘可有事?”
容先生道:“不好说。”又道:“这里不是地方,得将夫人挪出去。”
太子这才忙道:“我先前只急着救人,知道先生在这里才把她带来的,倒是忘了……但是现在可适合挪动么?”
容先生道:“我知道殿下救人心切,但……三爷毕竟也有伤在身,何况这屋子……罢了罢了,不说这些,只想法儿就是了。”
桓?毕竟还没有成亲,虽人命关天,但若是孕妇要生产,风俗上是说有“血光之灾”,却是大不相宜的。
可桓素舸现在这种半生半死的样子,就算是好生抬着,只怕都是极大的伤害。
两人正说到这里,便听得里头桓?说道:“不必了,让她在这里吧。”
众人忙回过头,见宋太医扶着桓?,竟从里间儿走了出来。
桓?道:“我还能动,现在去书房,就劳烦先生在这里看着点儿,务必……最好是母子平安。”他仿佛还想说什么,闭眸想了想,又一摇头。
容先生紧锁眉头,有心不让他乱动,但这俨然不是个能两全的局面。只得叮嘱宋太医:“务必看好了三爷。叫人备肩舆吧。”
桓?缓步往外,突然,罗汉榻上桓素舸叫道:“三叔!”
桓?止步,回头微微看了一眼,见桓素舸满脸的汗,拧眉盯着自己。
桓?默默地望着她,终于道:“素舸,这孩子已经快八个月了。”
桓素舸疼得叫了起来,想说话都碎不成声,桓?闭了闭双眼,又道:“你父亲在天之灵都看着,你争气些,千万别叫他失望。”
***
桓?出门的时候,正锦宜同沈奶娘匆匆赶来,两下照面,锦宜忙问:“三爷,夫人在里头吗?怎么样了?”
桓?吁了口气:“不会有事的。”
锦宜一呆,这才意识到他是重伤的人,怎会跑出来?急忙又道:“你怎么出来了?”
他淡淡地回答:“女人生孩子,难道我还得留在里面?”
锦宜张了张口,无法反驳这话,只好说道:“那、那我进去看看。”
锦宜正要往里,桓?道:“你别去。”
锦宜愣了愣:“啊?”又说:“不成,我得看看。”
那毕竟是父亲的继夫人,怀着的是郦家的骨肉。
“你是没出嫁的姑娘,看这些做什么?”桓?的声音仍是很淡漠。
锦宜目瞪口呆,虽在院门口,却仍能听见里头桓素舸痛苦大叫的声音,就算她心里不喜这位小继母,但听着那声声哀嚎,仍是忍不住心颤……
何况,桓?不是最疼爱关护桓素舸的吗?难道他不知道女人生孩子何等凶险,何况桓素舸的月份还没有到,是因为出了意外……
“三爷……”
锦宜还没说完,桓?的肩舆到了,他不说话,只是突然紧锁眉头,手在胸口按了按,流露痛楚之色。
旁边宋太医叫道:“三爷?是不是伤口不适?我说了不该挪动的!”
锦宜一听,忙轻轻扶住他的手臂:“怎么了?那你为什么要出来呀?”
桓?冲她微微一笑:“你少跟我犟嘴,别跟我对着干,我保管是无事的,你若真心担忧我的生死,就别去理会别人,只跟着我,好不好?”
***
桓?乘了肩舆,回到南书房,锦宜随着入内,心神不宁。
宋太医仔细给他查看过伤处,确认并无大碍,终于松了口气,桓?见锦宜立在门口往外张望,便道:“那边儿有了消息,会有人即刻过来告知,你就别在那里看着了。”
锦宜忖度了会儿,走了回来,喃喃问道:“三爷,你知道这次夫人是怎么……突然出事的吗?”
桓?道:“想必是有什么意外。”
锦宜见他果然不知道,便道:“我才从四姑娘那里来,按照四姑娘的说法,是、是阿果推了夫人一把。”
说了这句,锦宜便定神打量桓?的反应,却见他只是眉尖微动,脸上却没有任何惊讶或者恼怒之色。
锦宜忐忑问道:“您……怎么不说话?”
桓?道:“你要我说什么?”
锦宜道:“四姑娘……很过意不去,担心的哭个不住呢。”
“阿果还小,这件事未必真是他的原因,”桓?顿了顿,“如果真的出了事,这……也是素舸跟那孩子的命。”
锦宜愣愣的。
桓?看向锦宜,问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
“比如,你觉着那孩子的命运将如何?”
“三爷指的,是夫人肚子里的孩子?”
桓?点头,锦宜不知他为何会问这样奇怪的问题,但心里暗暗一想,又似乎有些明白。
前世,桓素舸虽嫁给了郦雪松,但……她从没有过身孕。
至少对锦宜来说,从没听说过继夫人有何喜讯。
所以说桓素舸肚子里的孩子,本来是该不存在的。
锦宜想通了这点儿,心也随着跳快了些。
“我……”手拢在腰间,肚子似乎隐隐绞痛起来,锦宜深深呼吸,道:“我当然希望……那孩子能安然无恙。”
这是一种飘渺的期许,虽然知道吉凶参半,甚至希望渺茫,却仍愿意这样祈愿。
“既然如此,”桓?笑了笑,道:“你放心,老天……一定会如你所愿的。”
锦宜不言语,茫然地看着他。
桓?微微欠身,探臂握住她的手,却发现锦宜的小手冰凉。他将这只手团入掌心里,想用自己的体温让她暖起来:“阿锦,别怕……一切都会好的。”
***
整个桓府,因为这件事,有些人仰马翻。
桓老夫人原本在同睿王妃等说话,突然听见桓素舸出事,惊愕非常,忙同众人过来探望。
此刻稳婆也已经请来,容先生跟御医便退了出去,太子殿下也随着到了外间儿。
稳婆查看过后,说明这孩子月份虽不足,但已经成形,少不得尽力一试。
直到晚上掌灯时分,终于有消息传来,桓素舸产下了一个男婴,只是那孩子因不足月,体型十分瘦小,现在的情形仍是很危险,不容乐观。
而桓素舸也因为失血过多,至今仍是昏迷不醒,稳婆跟太医正在看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