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宜突然翻身坐起, 掩着口,胸口翻腾阵阵作呕。
桓?甚是吃惊, 便问缘故。
锦宜按了按胸口,扭头道:“没什么, 大概是贪嘴吃坏了东西。你别看,叫奶娘来给我倒杯水压压就好了。”
桓?望着她白里润红的脸,以及眉眼间那一星淡淡的慵意,心里突然一跳。
他轻轻拢着锦宜肩头,回头叫人倒水,又吩咐把容先生请来。
锦宜忙道:“吃的不相应而已,叫先生干什么?”
桓?望着她, 勉强一笑:“别急, 让先生看看妥当,我也……放心。”
锦宜无奈,就只低头打量,又说:“你把我的衣裳都弄乱了。”
桓?笑笑, 给她把衣裳稍微整理了一下, 锦宜红着脸道:“不用你,我的头发必也不像样,让奶娘帮我。”
桓?本要起身,突然不知为什么又坐了回来,伸手将锦宜轻轻抱入怀中,却不说话。
锦宜只当他是因为方才的事给打断,所以心有不足, 便靠在他胸口微微一笑,低低道:“眼见要晚间了,又忙什么。”
桓?听在耳中,不知为何心里却拧出一股酸楚。
锦宜见他不言语,怕他性子上来又按捺不住,便推了推:“衣裳又乱了,别闹啦。”
待容先生赶来,隔着帘子一听,突然挑眉,又细细听了听,转头看向旁边的桓?。
对上桓?的眼神,容先生忍下将脱口而出的话,垂头又格外认真地诊了一会儿,才起身来到外间。
桓?随着出外,容先生向着他笑道:“恭喜三爷了。”
桓?心里本已有数,但真的听见这句,不知为何竟有一种刹那间的惊悸跟怅然。
容先生笑道:“夫人的的确确是有了身孕。不过……”
“不过怎么样?”
“看起来像是一个多月了。”
“哦……”桓?应了声,想起在东极岛时候的情形,算来正是那个时候。
只是这个小家伙,可真是会挑时候。
而且从东极岛一路颠簸回来,先前又没料到竟会这样快,所以并没有格外避忌……这孩子居然仍是如此倔强顽强的来到了。
桓?心里万千感叹:“夫人的身体如何?”
容先生笑了笑:“身体没有大碍。”
桓?见他仍像是有话要说,便问:“先生可要仔细,可还有其他事么?但说无妨。”
容先生回过神来:“这脉自然是喜脉,但似乎还有些异样,要等再过段时间诊了才知道。”
桓?悬心:“什么异样?”
“三爷不必担心,未必是坏事。”
桓?直直地看着他,容先生笑道:“好了,三爷还是入内陪陪夫人吧。”
劝了桓?入内,容先生思忖着往外而行。
早在很久之前,桓?突然叫他配了些补血益气,驱寒养宫的药,也没说是给谁用的,也没说方子从何而来,只叫他照做。
容先生很是纳闷,但也不便过问其他,就照做了。
后来……因为锦宜被郦老太太打伤来到桓府过夜,容先生给她诊过,竟发现她的体质过于阴虚,又看桓?如此上心这女孩子,他心中暗暗忖度,之前桓?叫他准备的那些红景天之类的东西,竟很合这女孩子所用。
但是容先生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桓?会留意到这郦家的女孩子,而且那药方……实在是怪异的很,简直就像是自己亲手开出来的,跟郦锦宜的体质分外契合。
这女孩子原本体质阴凉带虚,有手脚冰凉,动辄腹痛,月信不稳的毛病儿,如果按照那方子长期服用调养,一定会对体质大有改善,简直高明之极了。
容先生简直要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问问桓?是从哪位高人手中得到那方子的,也许是冥冥之中的高手知己呢。
但容先生自想不到,这所谓的高手知己,不是别人,却正是他自个儿。
锦宜原先就有腹痛的毛病,前世嫁到桓府,两个人起起落落,阴差阳错的,待桓?知道她有这毛病后,请容先生配药后,已经有些晚了。
那天他在南书房里“醒”来,正听说郦雪松上门赐婚。
他忖度再三,既然已经答应了桓素舸,那就索性不必再反悔,横竖就算按照前一世的轨迹,锦宜依旧都是会嫁给自己的。
叫管家打发了雪松后,他到底按捺不住,此后找了个机会到了郦家,正林清佳也在,他看着锦宜抱着树诉说衷肠,心里又是悲凉,又是欢喜。
他隔世相见,却是她对着别人表露真心,但毕竟还有隔世相见的机会,她这样天真娇憨,玉雪无瑕,让他恨不得立刻过去将她紧紧地抱住。
那天她无意中撞到自己怀里来,他只能强自按捺将她推开,因为若不如此,只怕真的就要下意识地将人抱紧不放了。
后来无意中看见她腹痛的样子,才想起前世的方子,就照样写出来,让容先生去配。
容先生自知道是给女子用的,桓?也明白他心里必然疑惑,但……他也顾不得了。
桓?知道,今生许多事都跟前世不同了,郦家众人在他的插手下,命运翻天覆地,两个人的纠葛也更大为不同,甚至……连北疆那突如其来的战事也因而提前。
这其中一定有个奇妙的因果牵连,虽然看似绝对牵不上任何关系,但桓?知道,其中一定有一处神秘的相关,只是他还没有发觉。
就像是蝴蝶翼翅会引发风雨。
而他跟锦宜的这个孩子……却也迫不及待的提前来到了。
这兴许跟今生的际遇大不一样有关,又或者是家人均安在,锦宜的心不似先前一样郁结难解。
也或许跟他早一步让锦宜喝那药茶有关。
这样也有些说得通了,前世他们和离之前,他才把容先生配好的药拿给她吃了将两个月,所以在两人和离前那一夜的一场云雨,便也可能由此萌了芽。
可笑他当时还以为林清佳才是经手之人。
***
桓?回到屋内,锦宜见容先生默默不语地就出去了,也终于有些察觉。
正在忐忑,桓?进来,将她轻轻地抱入怀中。
“玉山,”锦宜惶惶然道:“先生说什么?”
桓?笑笑,在她脸上亲了下,挨着耳畔道:“那孩子……回来了。”
锦宜猛然一震,仰头看向桓?,一瞬间两只眼睛里都已满含了泪光。
“你说……真的?”
“真的。”桓?不由低头,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千真万确。”
锦宜低低地呜咽了声,张手将桓?抱紧:“三爷!”
此刻,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心里虽然惊喜的难以言喻,但却偏偏有种想要嚎啕大哭一场的冲动。
当夜,两人早早安歇。
十指交握,另一只手把她揽在怀中,桓?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
他喜欢了两世的女孩儿就在怀里,如今更还悄悄地多了一个小家伙。
他原本以为无缘得见的孩子,他的骨血相关,这样慷慨而顽皮地来到了。
桓?有一种迫不及待想见到那孩子的心念,想亲口告诉那孩子,他的爹爹跟妈妈是多么喜欢他,渴望他的到来。
这种感觉让他心跳加速,像是被极至的欢悦给催发着,无法入眠。
锦宜却因为乏倦,早早地便睡了。
桓?不敢乱动,怕吵醒了她,只能默默地在夜色中,一遍又一遍地打量面前这张他百看不厌的脸。
次日,桓?便过来桓府,入内见老太太。
桓老夫人因昨儿被莫夫人一气,先前服了药,如今还歪在里头。
桓?不忙见她,只请宝宁出来。
宝宁见他一大早过来,不知何故。
桓?踌躇:“有件事。”
宝宁见他脸色跟往日都不同,心中正忖度,桓?低声道:“阿锦她有了身孕了。”
宝宁惊的“哎呀”,继而喜的合掌道:“这可是大好事呀!”
说着又忙放低声音。原来毕竟两个人才成亲,突然这样快有了身孕,说出去总不好听的。桓?倒是无妨,却要顾忌锦宜的脸皮。
宝宁定了定神,笑道:“三爷特跟我说,是不是想让我转告老太太?”
桓?道:“我本想自己告诉老太太,但……”
宝宁掩口笑道:“三爷不必说,我知道您想什么,放心,这件事我跟老太太说……老太太从昨儿正恼着,正想个天大的好消息让她老人家开心儿呢。”
才送桓?去了,宝宁入内,正桓老夫人因听见了些动静,问道:“怎么似乎是老三的声音?他来了?”
宝宁道:“可不是吗,三爷见老太太睡着,不敢打扰,先去了。”
桓老夫人心里闷着气,便?闾玖松?匚剩骸翱墒怯惺裁词侣穑俊?br> 宝宁抿着嘴望着她笑,桓老夫人瞅她一眼:“你又只管笑个什么?”
福安带了丫头们出去,宝宁上前跪在榻边,轻轻捶着老夫人的肩膀:“我是在笑,老太太昨儿还又气又骂的,说什么都是些不孝子孙,又抱怨天抱怨地的说三爷至今没个子嗣,也不给人争气……说的伤心还掉了几滴泪呢,感情昨晚上送子观音娘娘听见了老太太的抱怨,就即刻显了灵?”
“你、你说什么?”桓老夫人猛地转头,瞪大双眼。
宝宁笑道:“方才三爷来,正是来说这件儿的……一来因老夫人没醒,二来……这会儿毕竟不大好张扬,所以只先告诉了我。”
桓老夫人吃惊:“可是,这不是才成亲?怎么就……”
“嗨,”宝宁含羞笑道:“老太太怎么还问这个?三爷亲自来报信的,他没有错儿就行了。”
桓老夫人定定地看着她,想到桓?先前急急忙忙,一去就是一个多月,他又是这个年纪,对锦宜又格外不同,必然是在外头做出了事了。
又听宝宁这样解释,惊讶之余不由笑出声来:“你这丫头别哄我,这可是真的?”
宝宁道:“这种事,我怎么好说谎的?”
桓老夫人又怔了会儿,方拍着膝头大笑道:“哎吆,这果然是有神佛的,我昨儿还怨的不成呢……这、这可好喽,实在是真遂人的心意呢!”
老夫人大笑了这两声,把满心的怨气闷气都笑没了,她扶着宝宁的手道:“走走,咱们过去那府里去。”
“这一大早,干什么去?”
“当然是去看看我的好孙……好儿媳妇,还能干什么去?”老夫人大笑,迫不及待地拽着宝宁的手便往外走,急得宝宁忙叫福安等拿毛衣裳,拐杖等物,老夫人只管催,欢声笑语,忙的不可开交。
且说桓?离开老夫人房中,满眼里也是禁不住的粲然欢喜,正疾步往外而去,却见有个老嬷嬷赶来,远远地行礼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