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
映雾尽迷珠殿瓦, 逐梭齐上玉人机。
采莲无限兰桡女,笑指中流羡尔归。
这天晨起, 桓?陪了锦宜去拜见老夫人,跟几位“妯娌”等, 大家彼此相见,气氛略有些微妙。但大家都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面上看来,仍是一片花团锦簇,喜气洋洋。
让人意外的是,桓素舸居然也露面了,随在莫夫人身边, 以晚辈的身份见礼。
猛然照见, 锦宜怔了怔。
素舸却恍若无事般行礼,泰然自若的令人钦服。
锦宜原先对任何人都是温言笑语,此刻看着桓素舸,却敛了笑, 良久都未出声。
以至于满堂的人都悄悄地看过来, 不知将会发生何事。
原来若桓素舸跟雪松依旧“相亲相爱”,桓郦两家,辈分虽有些不好说,但却可以称得上“亲上加亲”,但先前素舸跟雪松和离,满城纷纷扬扬,说了不知多少闲话, 无非是说郦家白巴望了一场,如今落得一场空,毕竟上不了高枝之类。
暗地里那些世交的人家却都知道,若非桓家开口和离,区区郦府自然没这个能耐,所以这一定是桓府的主意,也多半是三小姐自己的意思。
然而毕竟才生了小孩子,有什么了不得的,竟要在这个时候分了?难道连那孩子也狠心不管了?所以大家都在暗中揣摩叹息。
如今锦宜嫁了过来,素舸却没了郦家主母的身份,算来确确实实是“侄女”了,可身为郦家长女的锦宜,又将怎么对待这位昔日的“继母”。
莫说别的人想不明白,桓老夫人在旁看锦宜不言不语,也竟有些不安。
两个人有些僵持似的,直到锦宜终于淡声说道:“不必多礼,请起。”
素舸才终于缓缓起身,后退了一步。
桓老夫人松了口气,笑呵呵道:“锦宜,你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锦宜起身到了老夫人身旁落座,老夫人握着手,打量着她,同她闲话,又问那府里的人手够不够用,丫头们伺候的好不好之类。
锦宜一一回答。
眼见将中午吃饭,老夫人正要命在堂中摆饭,锦宜起身告退,道:“请老太太恕罪,想必是因为前几天太过忙碌,从早上开始身子就不适,怕搅了老太太的兴致,请恕我先告辞了。”
老夫人一愣,在座众女眷也都怔住了。
毛氏夫人反应最快,忙笑道:“怪道早先看你的脸色不大好,我还吩咐丫头们赶紧煮补血益气粥呢,想必是之前在家里的时候操劳太过了,如今横竖无事,赶紧歇息歇息补回来是正经的,老太太您说是不是?”
桓老夫人终于反应过来,缓缓道:“说的不错,既然如此,你就先回去歇息吧,改日再细细说话。”
锦宜谢过,毛氏夫人亲自送了出门,又笑道:“待会儿我叫人把熬好的粥给你送去,记得吃一碗,快点儿把身体养起来才是。”
锦宜笑着谢过,便自出桓府,乘轿回国公府了。
那边儿桓?本在前头应酬,听说这消息,进来拜见桓老夫人。
老夫人只说不妨碍,又道:“你不要贪杯,略坐一坐,应酬了众人,就也家去瞧瞧,锦宜年纪还小,趁着这个时候快些把身体补养妥当了,知道吗?”
桓?领命,也随着退了出来。
屋里众人又略坐了会儿,见老太太意兴阑珊,便渐渐地识趣散了。
待众人都走后,桓老夫人便对宝宁唉声叹气道:“这是怎么说?连顿饭也不吃就走了,就算她如今是辅国夫人了,可当着众人的面儿,这也太没规矩了。”
宝宁道:“老太太先别恼。她又并不是冲老太太的。”
桓老夫人道:“说什么?”
宝宁不回答,只问道:“今儿三姑娘怎么也出来了?”
桓老夫人一愣:“你提起这个我才想起来,我昨儿原本也想过这件事,本想跟长房说声让她避一避,又觉着素舸本是个伶俐的孩子,只怕自己早就懂了,我若再派人去特意提醒,她脸上只怕过不去,没想到今儿偏来了。”
“老太太都说三姑娘是个伶俐的人了,难道她当真想不到要避忌些么?”
桓老夫人有些诧异:“你说素舸是故意的?”
宝宁叹了口气:“老太太,这件事倒也不怪新夫人心里不痛快,好好地他们要成亲的节骨眼上,家里却和离了,又扔下那样小的孩子在那边嗷嗷待哺的,她才回来,就忙着料理婚事,虽然咱们府里派了人过去,但毕竟时间这样短,很多事都要亲力亲为,假如家里还有个主母在,自然不一样了,如今平添许多事端。”
桓老夫人紧锁眉头。
“且在郦府的时候,新夫人跟三姑娘之间……也难料有没有其他事。”宝宁忖度道:“新夫人其实也不是个不懂事的,不过照现在这样子看来,您可要好好想想了,总不能以后为避尴尬,一步也不往咱们这府里来啊。”
桓老夫人不语。
宝宁悄声道:“叫我看,太子妃那天跟您说过的话,未必没有道理,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就……”
***
桓?在前头略应付了阵儿后,回到国公府。
锦宜已经退了钗环,倒在榻上。
桓?过去板着她的肩头:“没吃饭就睡了?”
锦宜道:“困,别理我。”
桓?笑道:“那也要吃了饭再睡。”回头吩咐奶娘去准备些她爱吃的菜。
奶娘见他这样,顺势也把屋里伺候的人都带了出去。
桓?便坐在床边,见锦宜懒懒的,俯身问道:“是不是在那府里有什么不痛快?或者是谁惹了你?”
锦宜半睁双眼:“那又怎么样?你能替我出气么?”
桓?笑道:“都是女眷,我怎么替你出气?只是我绝不信有人敢在今日招惹你。”
锦宜哼道:“你不去给人家撑腰,就是替我出气了。”
桓?挑了挑眉,锦宜又低低说道:“何况,她又何须做什么?只要在我面前晃眼,就已经是招惹我了。”
桓?已经明白她说的必然是桓素舸,当即也敛了笑。
锦宜不见他言语,便转头看他一眼:“怎么了,说到你最疼爱的侄女儿,你心里不受用了?”
桓?道:“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锦宜白了他一眼,转过身道:“先前在郦家的时候,我就是个傻子,被人怎么算计都不知道呢。她算计我算计的那样狠,你只不管,轻轻地放纵过她……且世人都知道你最疼侄女儿的,我哪里说错了?”
桓?见她咄咄逼人,微笑道:“那好,阿锦想我怎么做?”
锦宜道:“真是没意思的话,要我说了你才做,像是我强逼你似的。我也不戴这恶名,随便你们叔慈侄孝的。”
桓?听她带嗔含怒地发起小性子,却是先前从未见过的爽脆娇嗔,不觉心动,俯身抱住她。
锦宜挣了挣,捂着口鼻道:“你才吃了酒,离我远些,熏的难受。”
桓?这才醒悟,忙起身叫丫头,拿了漱盂漱了口,又把外间的衣衫换了,洗干净手脸,才又回来。
锦宜本是一时犯恶,信口乱发了两句,没想到他这样忙忙地去做了,倒是有些心里不安,便半坐起身来看他。
桓?重坐回了床边,举手搂住她肩头:“你肯对我发脾气,倒是很好,只别呕在心里就成。”
锦宜瞪了他一会儿,终于叹了声,慢慢地顺势靠在他胸口:“三爷……”
桓?摸摸她的脸:“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其实……”
他停了停,才又说:“本不想跟你说,横竖迟早会有人告诉你,不过你既然提了,索性……前日吏部外派了几个官,有一个是去潮州上任的,听说前几日来府里求过亲,因他官职卑微,又要远赴岭南,所以长房自瞧不上。”
“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今儿宝宁大概会跟老太太说这件事。”桓?笑了笑,“偏你又不吃饭回来了,我想,老太太该会答应吧。”
锦宜诧异道:“你的意思是说,要把桓素舸嫁给这人,远去潮州?”
潮州地处岭南,是有名蛮荒瘴疠之地,自古以来,官员被贬的话,才会发往那个地方,但凡做官都视岭南如畏途,自诩九死一生。
桓?点头,锦宜飞快一想,摇头道:“她肯答应?我看未必。”
桓?淡淡道:“他们答应自是最好。”
锦宜追问:“不答应呢?”
“不答应,”桓?抱住她,“就跟我不相干了。”
“什么意思?”
“……之前四丫头不是已经知会过你了吗?怎么还问我?”
锦宜眨眨眼:“纤秀……”想起那天桓纤秀去郦府的情形。
“四丫头会料理妥当的,所以……就别恼了好不好?”桓?轻轻吻过她的头发,一个翻身将她压住,“现在专心些,不许再想别的了。”
锦宜红着脸推他:“青天白日的,你干什么?”
“夫人知道……” 桓?埋首在她颈间,低笑:“干什么……”
?一阵,刚穿好的外衫又给扔了出来,顺势一抬手,把床帐的帘子撩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