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好意思,”宋简微微一愣,旋即歉意道:“那天我有些事情。”
她已经和桑高、安义约好了,行程冲突了的话,只能按照先来后到的履约,更何况,安义是剧本里写的清清楚楚的女帝小伙伴,而宋如泓只是宋简私自发展出来的支线,在工作面前,私人支线当然得让步后退了。
工作要紧啊!
宋简在心中长叹一声,默念了一遍“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人是人上人”安慰自己。
闻言,宋如泓明显有些不情愿,从小算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下意识的便想让宋简改变主意:“是很重要的事情吗?不能改一改时间吗?是云天观给你安排了什么事吗?我去跟他们说让你休息。”
“不行。”宋简拉住了他想要站起来走掉的手腕,温柔而坚定的拒绝道:“我们约下次吧。”
见她的眼神柔和,微笑温婉,可是语气却没有商量的余地,宋如泓只觉得,若是自己强求的话,她也许就会失去笑容,不知为什么,他不想看到那一幕,甚至还有些莫名的隐隐畏惧——明明按理来说,他出身豪门,又有什么好畏惧一个被道观收留的孤女?
可他就是害怕她不高兴。
宋如泓只能接受这一事实,顿时失望的有些脑子都不转了:“下一次佛母诞辰吗?”
好家伙,一约就直接约一年后了。明明这中间一年还有好多节日呢。
“你要是想约下一次佛母诞辰也可以啊,不过,不是快要过年了吗?”宋简笑道,“约下一次节日嘛,元宵节呀之类的,可不可以?”
宋如泓这才精神一振:“如果我现在约的话,就是最早的了吧?”
“当然。”
“好!那我们约好了,”宋如泓眼睛明亮道:“元宵节一起过!”
……
很快,佛母诞辰便到了。
这一天其实并不是国家的法定节假日,就像是现实世界的圣诞节一样,只是民间庆祝的非常盛大。所以宫里并未像是法定节日那样,允许宫女内侍们出宫休假,只留少部分人在宫内值班,而是许多宫女内侍各显神通,绞尽脑汁的向自己的主管宫女太监请假,或者借口外出采买,溜出宫去,这时看守宫门的侍卫们也大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特意为难。
安义现在在内书房上学,放学后无需再工作,自然算是直接放假,桑高则请了一天的假——虽说没有正式拜师,但在外人眼里,他已经算是胡太监的徒弟了,胡太监资历很深,虽然如今在武备库窝着,可认识不少颇有权势的同期,别的事情或许不好说,但帮桑高请一天假总还是有些情分的——虽然反过来说,他的情分也只能给自己的弟子请假,似乎又有点凄楚。
他凝视着桑高的眼神里明显的透出着野心,他是真的希望这个弟子和那个女帝身边的宫女,能够成为他与女帝之间的纽带。
他渴望女帝真的能用他夺回权势,那样他也势必能够站在权力的巅峰。
每一次看见桑高,半辈子的冷遇和怀才不遇就在胸口翻腾着涌动,他原以为自己早已放下,却又被勾起了**。
面对胡太监那越来越有压迫性的期许,桑高一个人默默承受着那份压力,没有向任何人倾诉。
而宋简现在偷溜出宫早已偷溜出经验来了,她发现之前其实很多次,都有伺候她的侍女太监发现她不在,但最后都会报到尉迟承成那里,他就全帮她瞒了下来。在知道他很大可能是夜后,宋简就更加有些有恃无恐了起来。
安义和桑高对于从正常渠道出宫,可比宋简熟练多了。他们带着第一次从皇宫宫门,光明正大出去的宋简,迎头迈入了滚滚红尘。
这种感觉很不一样。
从门口堂堂正正,仰首阔步走出来的感觉,和从地道里隐藏夜奔的感觉,很不一样。
即便是宋简,一时之间,竟然都有些心潮澎湃。
她不禁停步回身,转头望向身后的宫门与城墙,心中莫名的感慨万千。
——原来要出来,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情。
但想要不再回来,却那么困难。
“怎么啦,阿简?”见她一直扭头看着宫门,安义拉住了她的衣袖,免得她挡到后面涌出来的人群,“你是不是有点害怕外面呀?别怕,我们等会儿就回来了。”
对于安义和桑高来说,皇宫是他们的家,不管他们出去哪里,出去多久,最后都是要回来的。可笑的是,作为皇宫真正意义上的主人,对于女帝来说,这本该是她家的建筑,却更像是一座牢笼。
宋简平复下了心情,转过了头来,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说:“我就是忘记了,从外面看皇宫,原来它看起来是这样子的。”
城墙高大,看起来是那么的难以攻克,将宫内宫外,牢牢地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别怕。”可安义似乎认定了她是之前没有离开过皇宫,所以对陌生的环境感到畏惧。他的大脑不经思考——又或者是下意识的觉得要是想太多就不敢这么做了的——拉住了宋简的手。“我牵着你,不会弄丢你的。”
宋简被他拉的微微一愣,倒也没有挣开,只是笑了笑。“好呀,那我就跟着你。”
只是作为宋简,桑高和安义在她看来还都是孩子,而作为女帝,他们都是她最好的玩伴,于是宋简觉得,她和安义牵着手,多少有些冷落桑高的意思,于是她左手牵着安义,右手便主动握住了桑高的手。
比他们都高了一个头的少年察觉到了那温暖柔软的触感,低头望去,却正好看见少女朝着他粲然一笑。
他顿了顿,不禁也弯起了好看的眉眼。
“好,那我们就出发吧!”安义兴致满满道:“我上次和桑高发现了一家很好吃的店子!我们现在带你去,我们先吃了晚饭,到时候再从店子那边出发去看天下第一寺的巡礼队伍,时间正好!”
“好~”
这期间,不断的有宫女内侍们三两成群,结着伴从他们身后出来,然后从他们身边走过。
他们相互嬉笑打闹着,虽然现在天还没黑,但许多人都未雨绸缪的带着灯笼——桑高手里也提着灯笼——再没有了在宫内工作时的小心谨慎,战战兢兢,脸上都洋溢着准备好好享受这一节日的喜气。这时候,他们看起来才像是正常的十多岁二十多岁的少年少女。
待到走入街道,汇入宫外的人群之中,即便是并不觉得节日有多特殊的宋简,都受到了感染,觉得心情轻快了许多。
安义拉着她在人群中到处穿梭,随着越来越接近巡街□□的开始时间,街面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宋简生怕把跟在他们身后的桑高弄丢,不禁紧紧的抓着他的手不放。
察觉到她的紧张不安,原本只是礼貌性的轻轻回握住她的手的少年似乎犹豫了一下,旋即回应般的牵紧了她。
宋简察觉到身后的桑高加重了牵着她的力气,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跟不上他们,会被人群冲散,连忙回过头来,朝着他安抚的一笑。
尽管她此刻穿着小太监的衣服,可是她察觉到他的细微回应,便回头嫣然一笑的明媚灿烂的神情,还是让桑高的心脏不禁怦然一动。
等到他们吃过晚饭,天就完全黑了下去。道路两旁点亮了灯笼,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一起,等待着从远处走来的巡街队伍。
宋简看着,觉得场面有点像是游客们兴致勃勃的等待着某个大型游乐园每天例行的巡街□□。
作为对那种□□里的大部分卡通角色都没有什么特殊喜好的人,如果不是朋友拖着她一起的话,宋简就处于去看看也行,看到喜欢的公主们也会很高兴,但不去看也无所谓的态度之中。
她现在就没有什么特殊的期待,只是等着验证自己的一个猜想。说到底,一队和尚绕着城市在街上走一圈,假如撇去宗教原因,也的确没什么好看的。她还在回忆刚才吃过的晚饭——能被在宫内御膳房工作的安义和桑高推荐的饭店果然不一般啊……
真好吃!
就在宋简盘算着下一次什么时候再来吃一次的时候,街道尽头传来了隐隐的骚动,旋即,那儿的欢呼声,高喊声,渐渐大了起来,然后像波浪一般,传送了过来。
渐渐有诵念的梵音在空气中响起,却见走在最前头的是两列小和尚,他们低垂着眼眸,手中捧着莲花,口中诵念着经文,其后是许多辆画着佛母诞下佛祖,以及许多关于佛祖事迹的小故事的绘屏,再然后是两列面貌姣好的少年僧人们举着经幡,不少大胆活泼的女子,朝着他们身上抛洒花瓣,甚至还有出言调笑的:“小师父,不如还了俗跟妾身回家可好?”
引起了一阵起哄和哄笑。
最后,则是一辆载着许多经筒的花车。
十几位年长的僧人们面目端庄,神色沉稳的坐在上面,被无数鲜花簇拥着,闭着眼睛,敲着木鱼,手中捻动着佛珠,围绕着一个人围坐着——
“佛子!!”
“是佛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看见佛子了!我看见佛子了!!”
“佛子保佑我儿明年高中!”
“佛子保佑我和我夫君可以长长久久——”
“佛子保佑我腹中胎儿平安落地!”
“佛子,佛子!求您保佑我的妻子能够早日痊愈……”
“佛子求您让我们夫妇今年可以有个孩子!”
“佛子!!妾身愿意为您生个孩子!!”
随着人群中的喧哗声越来越大,那位佛子也朝着宋简他们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了。
就在安义在人群中垫着脚尖插空想要找个缝隙看得更清楚时,桑高在无数吵杂声中,弯腰凑近了宋简耳边问道:“阿简看的清楚吗?”
宋简看着前头被一群成年人挤的满满当当的人墙,苦着脸摇了摇头。
“来。”见状,桑高这么说着,就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诶!?”宋简发出了一声惊呼,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的骑在了桑高的脖子上,眼前霎时豁然开朗。
这时,花车上一直闭目诵经的佛子,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似有预感的向着宋简所在的方向望来,便与“越众而出”的少女对上了视线。
佛子的眼睫宛若覆盖着霜雪,但他的眼神却柔和的宛若山间的云雾。
被他注视着的时候,宋简只觉得尘世中的一切仿佛都远去了。
人群的祈祷、尖叫、欢呼、高喊……一瞬间都模糊了起来。
花车缓缓向前,从距离宋简还有一段距离,到行驶到她的身边,又到经过她慢慢远去,他一直凝视着她。
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僧人们听他中断了经文,都纷纷疑惑的睁开了眼睛。
但他的视线仍然一动不动的与她对视着。
花车上,那些僧人看见佛子的嘴唇微动,听见他仿若耳语般的呢喃道:“我日夜祈祷……”
“……你终于来与我相见了。”
直到花车渐行渐远,那一动不动,披霜戴雪一般的僧人忽然弯下腰去,从花车上取下一朵雪白的莲花,远远地隔着千百万人,自红尘的另一端向着他眼中的少女抛去。
沿途有无数的人发出惊呼,他们高高跳起,举起双手向它伸去,试图将他的心意截获,但最终那朵白莲划过他们的头顶和指尖,轻盈的落在了宋简的怀里。m.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