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宋简的表情霎时僵硬了一下。她不知道这是毒蛇发起攻击前的吐信,还是别的什么。尽管她很快就做出了掩饰,但尉迟承成的阅人经验何等丰富,自然一下子就得到了答案。
“看来陛下是认识的。我去调查这个案子的时候,顺便查了查他们两个。”
宋简揪紧了衣袖道:“……所以呢?”
“那个叫做桑高的小太监接触武备库,是您的意思吗?”
宋简不知道桑高接触武备库的事情,但之前他们的确说过要去学武。在她没法出去的这段时间里,也许他真的接触了武备库,然后被尉迟承成逮了个正着。她让自己显得像是被这个消息吓到了一样,一看就是强撑着保持镇定道:“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武备库……怎么了吗?”
但宋简尽力把自己无害化处理,尉迟承成的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
他盯着她问道:“您有掌权之心么?”
“……我没有。”
“别做危险的事情,陛下。”
他的声音太过和缓,语气也太过平淡,宋简听不出他的话语中是否有暗示或威胁,他的态度和她对他的一贯印象无法重合,这让宋简不安而紧张道:“你不会对他们做什么的,对不对?”
“那要看陛下您准备做什么了。”尉迟承成走到桌边,伸手翻了翻她抄录的三字经,不知道有没有看出端倪:“陛下,你要把你想做的事情告诉我,我才能知道如何帮你。”
“你会帮我?”
“只要你不做傻事。”
宋简迟疑的问道:“什么算是傻事?”
尉迟承成转过身来看着她道:“想要反抗丞相就是傻事。”
他们安静的对视了片刻,宋简静默的打量着他的神色,试图解析他的眼神,和为数不多露在面具外的皮肤,好像那些纹理中能透露出他真实的意图。
可是,她实在看不透他。
她轻声道:“桑高只是想要谋个出路而已。”
“在武备库,谋出路?”
单独把这两个词语放在一起,断章取义之下,就显得十分危险。宋简连忙申辩道:“因为他已经超过十二岁了,就算识字也去不了内书房。他以为我是犯官之后,在宫内以后一定能成为女官,安义年纪还小,我答应教他识字……桑高才想去学武的。”
“学武之后呢?”尉迟承成道:“陛下想把他调到身边来么?”
宋简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更像是女孩子幼稚而想当然的天真发言,不会让人联想到太多政治方面的考量:“……要是可以的话,当然想和朋友在一起了!”
她抿紧了嘴唇,眼神中满是忐忑不安,“尉迟大人,难道不喜欢和朋友在一起吗?”
尉迟承成淡淡道:“我没有朋友。”
宋简:“……”
可恶,你赢了。
而见她垂下了头,尉迟承成当然知道,女帝对他很忌惮。即便他敢明明白白的说自己会帮她,她也不敢真的相信。
他理解,同时也觉得,行动向来要比一切语言都更有说服力。
尉迟承成道:“如果陛下想让他过来的话,我可以照办。”
“……”
见宋简露出了一副像是饥饿了许久的小动物,突然看见前面掉落了一块食物,想要咬住,又怕是猎人陷阱的模样,尉迟承成决定再添加一些筹码。
“陛下,您想出宫看看吗?”
这一次,宋简是真的惊到了。
她瞪大了眼睛道:“出宫?”
“嗯。您在宫内待的不开心的话,我想,也许去宫外散散心会好很多。”
见他的神色语气似乎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宋简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了。
她想了想,决定把最坏的情况问出口:“丞相大人是不是觉得我不够乖……所以让你把我骗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然后杀掉我?”
“当然不是。”尉迟承成不假思索道,“如果我要杀你,不用把你骗去哪里。”
但宋简还是很警惕,男人觉得自己好像没说清楚,便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要杀你,现在就可以。”
女帝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尉迟承成:“……”
他再一次的意识到了自己的确不会说话,于是决定还是少说少错。
“所以,陛下想去看看吗?”
宋简之前本就计划想出宫看看有没有什么支线剧情可以做,如今不用自己绞尽脑汁的想办法,而是有人可以把她轻轻松松的带出去,说不想当然是骗人的,可是……
可是,她真的无法理解尉迟承成的动机,也就根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我还是不明白……”宋简小心的问道:“尉迟大人为什么会想带我出宫看看……?”
之前,他曾回答说:“我希望陛下可以高兴一点。”,可现在看来,仅仅只是这么一句话,显然是无法说服她的。
尉迟承成想了想,沉声道:“陛下说,你和夫人同名不同命,但夫人当年受苦的时候,我并没有保护好她。”
闻言,宋简瞪大了眼睛,表情好像在说:有你护着,夫人竟然也受过苦吗?
男人垂下眼眸,看向了一旁的龙床道:“所以这一次,我想试试改变这样的命。”
……
在皇帝的寝宫里,竟然藏着一条地道。
它就在龙床之下,走下一道台阶,便见两旁的砖墙上每隔十米就镶嵌着一枚莹润生光的夜明珠。
宋简震惊道:“这条地道……尉迟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尉迟承成淡淡道:“这是丞相修建的。”
宋简:……???
宋江城!你还说你不想造反!?
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才会从宫外修一条直通皇帝床底下的地道啊?!
但剧本里直到最后,他也没有真的掀起反旗,反而一直率领朝廷“平叛”和起义的宋崇凛争斗不休。也许是没来得及造反,就被宋崇凛抢了先?总之,这家伙就算没有造反,修这么一条地道也绝对没安好心!
宋简跟在尉迟承成身后,一边走,一边感觉惊恐万一她在睡梦之中,有谁从这儿走到她的床底下……
她觉得自己以后还是别睡床了,找个角落铺床被子打地铺吧。
而这条地道若是通往宫外,就大概要在地下穿过大半个皇宫,就在宋简惊愕于这条地道的长和宽的时候,一个没注意脚下趔趄了一下,尉迟承成反应很快的拽住了她的手臂,让她重新站稳了。
他道:“陛下走累了吗?”
宋简抬起头看着他,点了点头,想看他会如何反应。却见尉迟承成直接弯下腰来,将她抱了起来。
“!”
宋简猝不及防,只能僵硬的坐在他的手臂上,不自在的心想,我现在改口说不累还来得及吗……?
不过,好在尉迟承成虽然有位深爱的夫人,是位异性恋,但他的年纪和女帝差了至少一辈,所以当做长辈来看的话,倒也没有那么尴尬。
自己说服了自己,宋简半强制性的让自己紧绷的身体慢慢地松弛了下来。她反复催眠自己只是个小孩子只是个小孩子,才压住了心底那作为成年人被人这么抱着的羞耻。
她自欺欺人的环住了男人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们身后那走过的,已经看不见尽头的隧道,在一片寂静中,只有两人的呼吸清晰可闻,听着听着,看着看着,莫名就有一种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迷幻感。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尉迟承成忽然开口道:“到了。”
宋简回过头来,才发现那漫长的几乎让人觉得没有尽头的地道终于到了尽头。
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扇木门,就在宋简用视线在门边寻找可能存放钥匙的地点和物件,或者开门的机关时,尉迟承成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哨子,轻轻一吹,门外便立即有人响应了起来。
随着一阵金属相撞的声音传来,不多时,宋简就听见门锁“咔哒”一声,被解了开来。
木门被打开了,她瞧见门后站着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一身粗布短衣,表情麻木,神色恭顺。对方朝着尉迟承成低头行了一礼,对他怀中抱着的女孩视若无睹,待他抱着宋简走出来后,便径直将木门在他们身后重新锁上。
宋简环顾四周,却见自己好像在一个地窖里。
这里什么都没有,昏暗又阴冷,除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在摇曳燃烧外,几乎没有自然的光线照射进来。
而地面上铺着许多稻草,角落里铺着一床被子,还有一些简单到极点的生活必须用品。宋简怀疑这个瘦小的中年男人也是宋江城的部下,很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就生活在这里,只为了看守这扇木门。
宋简对这里很好奇,想要知道更多的讯息,但尉迟承成却对这套流程十分熟悉,因此没有什么兴趣的走向了应该是通向地面的台阶,这里关闭着第二扇门,却只是很简单的挂着门栓。
他推门而出,却见屋外正是傍晚,夕阳西下,红霞满天,温暖的天光泄入原本阴暗的地窖,照亮了宋简所能看见的世界。
她看见门外的庭院之中,有一株高大茂密的银杏树,层层扇形树叶簇拥在一起,宛若金龙的鳞片盘踞。
而树下站着一位弱不胜衣的道袍美人,身形高挑修长,黑发乌黑柔顺,正背对着他们,仰头望着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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