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前往别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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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折衣收下了那个小姑娘给的剑穗。

诛魔剑出鞘向来利落, 剑身也从不带一分累赘。因此黑发剑修收下此物,倒不是他有多关切小姑娘的心理健康, 而是……本身实在是太心脏了。

那黑红剑穗用肉眼来看, 的确只是个普通的装饰。但陆折衣体内装的是个离识期的神魂,因此只略微细心一点,便能发现那剑穗上的端倪。

——这是一样被封印住的法宝。

从透露的灵气强悍程度来看, 这很可能是思情小世界中,除去已碎的虚化境界、决卿手中的雨霖铃之外的第三样仙器。

再牵扯的深一点,便是导致小姑娘家破人亡,燕跌之屠戮一个村落, 宁愿沾染因果也要掠夺的源头了。

不论小姑娘怀揣着怎样的心思, 将这剑穗交给了陆折衣, 如今局面, 却也只是让人叹一声阴差阳错,无心插柳了。

陆折衣便也顺水推舟,将黑红的剑穗纳入了囊中。

等吕枝走了有一会,他突然想到……在离开思情小世界之前,倒是应该去观望一下诡明如今的景况。

黑发剑修换了一道药,便出了洞府向小茶峰下行去。

小茶峰向来人烟稀少得很, 若不是因为吕枝住了进来,就连伺候的小厮和照料吕枝的同龄修士也不会有。而小茶峰虽然添了这些人气,却也各个避开陆折衣,生怕碍了峰主的眼,因此陆折衣一路走下来, 依旧孤身一人。

却已有人在山脚等他了。

说是等陆折衣倒也不恰当,因为那个红衣的少年,脊背挺直地站在山脚处,脸颊有些许泛红,正死死咬着修长指尖,满脸都是纠结神色。

正是诸仙峰掌门的小弟子,单火灵根的天骄,骄知火。

他和陆折衣倒有一段因缘际会,不过脾性不大相合——这位小少爷不大看得惯巫情的样子。

此刻陆折衣见着骄知火十分想投名帖上小茶峰,又是迈不出那一步的踌躇情态,索性上前问候,免了小少爷的抉择:“知火道友。”

这一下将骄知火吓得够呛。红衣少年像是被惊到的灵宠一般,若身上生着绒毛,此刻都要炸成一团了。

他乌黑的眼睛瞪圆,狠狠望向那个敢惊吓他的来人——等发现那是陆折衣之后,原本泛着红的脸颊却是刹那失了血色,一片苍白。

陆折衣有些许无辜地垂下眼睛,心道我竟这般形容可骇?

骄知火望着黑发剑修许久,嘴唇翕动,竟是有些委屈的一句:“巫情峰主怎么有闲心下小茶峰了?”

陆折衣侧了侧头:“探望故人。”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故人定然不是自己。

骄知火咬着牙,面上有些许气恼:“巫情真人倒是处处留情。”

陆折衣:“?”

黑发剑修还未将“探望故人”和“处处留情”对上,只见一袭红衣夺目的少年已经上前一步,还未长开的面容已初具丰神俊朗的风姿,此刻他恶狠狠问道:“你去玄炼中世界,是不是不回来了?”

骄知火身为长生门最具天赋的修士之一,又是掌门嫡传弟子,知晓的自然比那些普通门人要多上一些。

也清楚巫情真人此时离去,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陆折衣乌黑的眼睛望着骄知火,那瞳中覆着薄冰,不透露出一分低沉情绪:“……是。”

这一个字仿佛刺激到了骄知火一般。向来傲慢的诸仙峰小弟子脸色微微扭曲,那般精致的面容都抵抗不住浓烈的戾气:“巫情峰主未免太过心急,长生门就如此留不住你?金丹立道者虽是不世天骄,但去了中世界大宗门那般吃人地方……巫情真人能否活到成真君大能那一天,还是未知之数。”

这是指责巫情好高骛远、背离宗门了。

黑发剑修的神色却依旧平静。他细密睫羽拢起,那双黑色眼瞳中淡淡映入骄知火的倒影,是一袭鲜艳夺目的红衣。

“我清楚……却也不能不去。”

骄知火微怔,目光陷入陆折衣的眸中,有些迷茫。

他得知巫情峰主要去上界,参与六界大会,虽然有些失落,也是真心为其欢喜。

但从那些宗门长老口中……又隐隐不是他所理解的那个样子。

巫情要走,却是因为看不上小世界宗门所提供的资源,一心一意将长生门当作踏板,要前往中世界。

而此次离去,便是叛离长生门,再也不会归来。

殷长老为了双方声誉着想,才隐瞒下这个消息……末了还劝告骄知火好好修炼,莫骄傲放纵浪费天资。这长生门的前途,只能寄托于他和几位师姐师弟了。

修真界风气便是慕强,人往高处走也是寻常事。

若是从前听到这般消息,恐怕骄知火只会嗤笑一声,嘲讽几位长辈未免将人心看得太简单。

偏偏这样的事落在巫情身上,骄知火……自己先觉得接受不了。

那般霁月光风的修士,蠢得连弑师一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当真有这般心计?

在来小茶峰之前,骄知火已是万分劝告自己要收敛脾性,和巫情真人“促膝长谈”。但听到黑发剑修亲自承认,还是有些忍不住戾气,出口伤人。

可巫情的反应也不像是想象中,那般的圆滑世故。

骄知火心中有几分紧张,他的音调如同从嗓中挤出来的那般低沉:“不能不去?难道还有人逼你不成?”

话音落下,红衣少年注意到自己声势未免太弱,简直像是祈求一般盼望着黑发剑修回话。于是忙不迭恶狠狠地瞪了陆折衣一眼,好像这样就能挽回气势。

陆折衣却没如骄知火想象般,给出顺从心意的答案,反而微微皱了皱眉,像是犹豫着什么。最后拍了拍红衣少年柔软的黑发,对他道:“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回去修炼。”

骄知火:“……”气死。

“我不是小孩子,”骄知火恶狠狠望着陆折衣,退后一步,说道,“你走得越远越好,我不会等你的。”

陆折衣安静望着骄知火——心想这小孩和长生门管理层那几位一样,内心戏有点多。

“我要你等着我。”哪想骄知火的话还未说完,而是平静地抛下一声惊雷。

他的下巴微微仰起,虚张声势地看着陆折衣,满是傲慢神色:“……我也会去玄炼中世界,会先一步,成为比你更厉害的大能。”

这算是少年人的好胜心?

陆折衣低低应了一声:“嗯。”

“那就说好了,”红衣少年飞快瞥了陆折衣一眼,按照前些时日,看的凡间话本中的内容,干巴巴说道:“等我成为大能了,你就做我的道侣。”

陆折衣:“???”

黑发剑修明显怔了片刻,没有反应过来。

骄知火说完那句话,脸上满是气恼,不知是害羞还是觉得陆折衣的反应不到位。反正那白皙光滑的脸颊上,像是醉酒般浮上红色,然后小少爷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若不是那脚步仓皇,如同被人非礼轻慢了一般急促,说不定会更有气势一些。

独留陆折衣一人在原地:“……”

尴尬好半会,陆折衣才慢条斯理地与虚玄君说道:人心不古,现在的修真界都兴这么玩?

这是第二个了。

虚玄君:……可能思情小世界的风水不大好。

好在把宿主从这鬼地方摘出去了。

有了骄知火一事做插曲,陆折衣思虑片刻,还是打消了去探望诡明的心思,减少发生意外的几率。

直至将行,小茶峰也没有迎来第二个客人。譬如巫情剑修那倒霉的小师弟,和隔壁峰头住着的决卿真君,陆折衣倒也乐得清闲。

……

两名玄炼中世界修士告知陆折衣马上要离开时,天边刚映出一道白光,晨曦将将亮起。

修真无岁月,修士也不需像凡人一般晨昏定省,日落而息。只是这个时辰,除了巡查的门人弟子,外界的确也没什么人了。

所以陆折衣走得很低调。

那两名修士见到陆折衣孤身前来,长生门无人来送时,倒也很配合得没有多问什么。反倒是那个年轻人,腼腆地对着陆折衣笑了笑,递过一张玉刻的符箓。

“从小世界前往玄炼中世界,艰难险阻众多,有可能遭遇时隙风暴,我们虽都有出窍期修为,却也无法时时看顾你——”年轻修士温和地说道,“你拿着这张符箓,若是应对不及,捏碎便可护你一炷香的时间。”

时隙风暴的威名,修真界修士自然都听过。陆折衣神色平淡地接过那符箓,轻轻一揽便收入袖中,对年轻修士道:“麻烦前辈。”

既没有被那出窍期的修为震慑到,也未曾对可应对时隙风暴的符箓露出惊异的神情。

年轻修士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

佝偻着的老者唤出一叶扁舟,注入真元,只见那小舟迎风见涨,变成可以容纳数人的大船。

船舷上挂着淡蓝轻纱,有着乌篷。隐约可见舟中还放着一方矮桌,一套茶具与几枝花枝,看上去简直像是江南画舫一般诗情画意,雅致极了。

但陆折衣飞身上船,便知这扁舟决不只是个金玉其外的法器。

浑厚真元像是将船内外隔成两个世界,坐在其中,便能察觉到一股极重的压迫感而来,抑住了陆折衣的真元流转。

不仅是保护,更有束缚。

黑发剑修面无表情地望着轻纱飘扬间,露出的点点景色。

那年轻修士也上了船,坐在陆折衣身旁,安慰道:“小友莫怕,这宝舟虽然压制修为,却并不妨事。”

佝偻老者便也上了船,或是以为陆折衣提出了什么疑意,便也声音嘶哑地说道:“这在你们思情小世界中或许罕见,待到了中世界眼界开阔了些,便知这般神异宝物也不过是寻常罢了。”

扁舟缓缓升起。

陆折衣不曾回应,他抱着诛魔剑坐在船舷边,隔着淡蓝薄纱,望着下面一片青山连绵,凝聚成一道细窄墨迹。

离长生门越来越远了。

那宝舟疾速行驶起来,转瞬之间便越过千万里,便是陆折衣这般目力,也看不清船外景色。

直至到了一处,船身剧烈震动起来。

扁舟仿佛一下子扎进了墨堆之中,被黑暗包围着,只有那淡蓝色的薄纱飘扬,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佝偻老人走至船头,身形似乎挺直了些许,斗篷被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刮得猎猎作响,只听他怒呵一声:“破!”

作者有话要说:  探望故人≈处处留情,望折衣知。

骄知火小可爱是真甜……

长生门几位管理层把他当小孩子诓,这下诓不住了(然后被陆折衣诓)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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