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谁?”
纪冉手一垂就没了音, 黎梦把手机翻过来看了看,上面哪还有什么号码,早就被按成了锁屏模式...
“醉了, 说胡话呢。”
时岸皱眉:“你赶紧打你记的,别磨蹭了。”
“好好。”
黎梦拨通苏泞的号码, 声音滴到第8下才被接起来,对面的背景音很繁杂, 苏泞的声音几乎有些听不清。
“阿姨, 冉冉喝醉了,您能不能来接他一下, 就在方屏四路的十字路口, 定位我发给您。”
过了好一会儿, 电话那头才安静下来, 跟着传来苏泞有些焦急的音色:“好,你把详细地址发给我。”
半分钟后, 傅衍白的手机响起来。
“苏阿姨。”
“小傅。”
苏泞语气很着急:“刚才冉冉同学给我电话, 说他出去玩喝醉了,但我...我现在在公司,一时间走不开。”
傅衍白的表情微微有些意外。
苏泞:“你能不能帮我接一下他,客户还在我实在走不开, 就在市区。”
“您...”傅衍白声音一顿,又重新道:“联系电话给我, 让他们原地等。”
“好好好。”
苏泞重重叹了一口气,语气从焦急变成担忧:“我以为他今天出去玩, 应该不太用的上我......而且不知道怎么, 还喝了啤酒...”
傅衍白:“没事, 我过去。”
苏泞:“那我把地址发给你, 你等等...”
傅衍白没等地址,先按定位上了车,苏泞的地址随后发过来,他已经开了半途,到的时候离接到电话刚刚过去二十分钟。
串店的大黄字招牌下,纪冉就泥一样瘫在时岸背上。
他旁边还坐着几个男生,后面是一桌正在自拍的女生,最边上还有个已经在看书的,看上去场子已经散的差不多。
除了时岸不太意外,其他人都没见过傅衍白,黎梦本来已经困得要睡过去,这会儿突然清醒起来...
毕竟这么高,这么帅的家长很少见。
“给我吧。”
傅衍白一只手从时岸身上把泥一样的某人接回来。
纪冉早没了意识,被傅衍白摆成最服帖的姿势,然后拦腰一把抱了起来...还顺带打了个嗝。
“......”
傅衍白斜了一眼身上的泥,而后对串店里剩下的人道:“谢谢,早点回去,以后少喝酒。”
几个女生在傅衍白的车开走之后飞快的尖叫起来。
时岸愣了一瞬。
他看着傅衍白上车的背影,一个没什么道理的想法涌上来——
他感觉刚才纪冉递过来的,可能就是这个号码。
漆黑的车身行驶在路边。
纪冉本来被摆成一个静坐的姿势在副驾,但泥塑完全没有支撑,即使系着安全带,脑袋也不住的朝旁边落,打在右边玻璃上,“咣咚”就是一下。
傅衍白皱着眉,一脚踩了刹车。
于是泥塑被恭请到后座。
但傅衍白刚开了十几米,就感觉后座一阵喃喃喏喏的细声,打开门把头伸进去,跟着就是一声“难受。”
祖宗皱着眉头,叫了声“难受”。
路灯扑闪了两下。
傅衍白靠着车门,面无表情的站着。
喝醉酒坐车。
不难受才有鬼。
等了片刻,一双长腿踏进后座。
库里南的后排十分宽大,傅衍白把纪冉的脑袋摆上自己的腿,然后抽了条毯子盖上,打算就这么应付一会儿,等纪冉睡着再说。
下一秒,祖宗就伸了腿。
那一双小腿藏在巧克力色直筒短裤里,穿了鞋的脚踝扭在座位下,纪冉不舒服的皱了皱眉,好像被扭歪的皮筋,带着劲儿。
傅衍白难得动了动额角。
脱完鞋之后,纪冉终于整个人卧上后座。
虽然他腿的长度已经有些超标,只能曲着膝盖,但傅衍白总算没看到他皱眉叫唤,能安静的闭上眼,躺一会儿。
他有时候觉得顾暄和那句话没错,纪冉就像是上辈子来找他讨债的。
车里只有两道一轻一重的呼吸。
讨债的偶尔会翻身,小猪一样哼哼。纪冉呼吸不顺的时候还会半张着小嘴,淡粉的下唇轻轻一抿…
“不搬…”
傅衍白眼皮动了动。
天光从挡风玻璃打进来,又被座椅遮去一半。
纪冉睡醒的时候,头是裂的。
他直觉自己这张床十分不舒服。首先是十分挤,他翻来覆去想转个身,一不小心腿就悬了空。
其次就是凹凸不平。
没有一点柔软的触感,他摸到哪儿都是结实的硬邦,手再沿着床头往上,一把就摸到一张人脸......
纪冉睁了眼。
片刻的呆滞...
他先花一秒迅速缩回手,然后看了一眼自己枕的地方——
一只修长的小臂。
腕骨的地方有一道浅浅的疤,已经褪了颜色,新长出一条白皙的缝痕,是傅衍白的手。
纪冉又挪了挪自己曲麻的腿,才发现自己的鞋被脱在座椅下,身上还盖着一条毯子,整个人横卧在车后座,而枕头就是自己刚才看见的玩意...
傅衍白闭着眼。
纪冉莫名觉得那是一张很想打人的脸。
贴着手臂的半边脸颊滚热发烫,纪冉反应了几秒昨天的情况,又慢幽幽的贴了回去...
死刑不差再枕会儿。
他喝酒。
不光喝酒还被傅衍白捉到。
现在正在路边等阎王醒了,好直接把他丢出去。
纪冉就着那只大手,后悔的揉了揉脸,头顶上倏地一道声音劈下来——
傅衍白:“太油了。”
纪冉:“......”
他想立刻被丢出去。
“醒了?”
傅衍白坐起来,清了清嗓子:“门框有水。”
“哦。”
纪冉低着头,鹌鹑一样摸上来一瓶,拧开矿泉水盖子,倒了一点窝在手心,然后可怜兮兮的抹了一把脸...
傅衍白:“……是让你喝一口。”
纪冉: “。。。”
等他收拾完穿上鞋,重新长回骨头坐上副驾驶,傅衍白已经开车上路,恢复了一脸面若冰霜。
“那个...我,我昨天没干什么吧。”
纪冉夹着小尾巴看过去,傅衍白没说话,沉默更让人抖出一身鸡皮疙瘩。
“我...行李是不是收拾好了?我回去看看,一会儿喊我妈来。”
纪冉:“不好意思,你今天是不是要上班?”
“不用。”傅衍白打着方向盘:“本来是讲座。”
“......”鹌鹑:“哦。”
回到家,纪冉按开电梯走进去,兔头撒欢一样奔出来,他突然有点心烦意乱,因为这大概是自己最后一次回家一样回傅衍白的公寓,他没再朝里走,蹲下来薅了一把兔头,就这么卡在玄关里。
反正傅衍白会把他的行李都送出来,再敷衍的叮嘱两声注意安全,然后敷衍的和他保持月卡篮球教练的距离...
“过来吃饭。”
“......”
纪冉觉得他耳朵应该还好使。
两步蹬了鞋,抡着小飞毛腿奔进去,到了餐厅才发现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白粥和几碟小菜,自己的位置上还有一杯蜂蜜水。
傅衍白就坐在对面:“我下午有事要出去。”
纪冉抱着蜂蜜水眨眨眼。
“你练琴,孙阿姨看着。”
“好。”
“到我回来。”
“?”
十分钟后,忽略响彻整个停车场、饱含着愤怒和谴责的幽幽琴声,傅衍白面无表情的开车离开。
车顺着小路驶过一片老城区,到了路阳一中南侧的一片公寓楼。
按完门铃,迎出来的是苏泞,她手里拿着手机,像是刚挂断,一看到是傅衍白,立刻伸头往后看了看:“冉冉来了吗?要不要我下去一起拿行李?”
“他在家休息。”
傅衍白一脸平静:“我先来,有事想谈谈。”
苏泞神色稍霁,她迎着傅衍白到沙发上坐下,阿姨很快端上两杯水。
傅衍白:“之前纪爷爷说,您会结束工作,来这边专心陪他读书。”
苏泞脸色紧了紧:“嗯...但是公司还有上个项目的单子没有做完,我一下走不开。”
她知道瞒不过傅衍白,干脆直接道:“我现在需要时间平衡,我会做好给爸妈看,他们就会放心了。”
这个服装品牌是苏泞留学回国之后的心血,突然要放手,当然没那么容易。
况且快到四十岁的女人,没有事业只会越来越被动。在纪家这样的望业,什么事都不是没有万一。
傅衍白的话音很轻:“那我建议还是等平衡好,再让他搬过来。”
苏泞面色一僵:“我会照顾好他的,阿姨也来了,周末我都可以回来陪他…只是平常几天——”
“他不喜欢家里没有人。”
傅衍白的眸色略迟,像是在回忆:“可能他自己没有意识,不会提。但如果晚上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会很不安。”
这种不安的反应有很多种。
比如跑到医院大闹天宫,比如在家溜溜达达,薅狗找吃的…多到傅衍白想起来就头疼。
苏泞皱着眉:“可是以前在海云的时候,我跟老纪晚上不在,冉冉也是自己在房间的。再说有阿姨,怎么会一个人...”
但她越说越没什么底气。
因为两个人最多的时间还是用在打拼事业上,说起儿子来,难免有些心虚。
“阿姨只是工作,你们才是他的家人,况且别墅里还有老太太。”
傅衍白没再多解释:“如果他搬过来要经常一个人,我不会同意。”
“......”
苏泞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耳边甚至已经开始泛起唠叨声。
“我知道了。”苏泞垂眸:“我会想办法多把工作转移到路阳,或者...再和他父亲商量一下,一起来陪他。我们以前倒是没发现这些...”
客厅里一声轻微的叹息。过了一会儿,苏泞的声音才响起来:“小傅,你...现在要回去吗?我想晚上带他去吃饭。”
“好。”
傅衍白看了一眼表,又顿一下: “不急,再坐一会。”
纪冉整整弹了三个小时的钢琴,才听到门口救命的“咔嚓”声。
他就跟装了弹簧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下一秒,就闪到了傅衍白面前:“你去干嘛了?”
“见你妈。”
“你见我妈干嘛?”
纪冉说完,像是意识到什么:“送、送行李?呃,那我...什么时候搬。”
“不搬。”
“?”
纪冉愣了两秒。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直到傅衍白走过他旁边,大手从柔软的刘海上掀过去:
“从现在开始,再喝酒就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