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乡长眼里，这会儿的万总就是万领导，随便出口骂人。

“你看看你底下的人，都他娘什么玩意儿？就这样对待来办事儿的老百姓？你明明在办公室，他说你不在，他有没有乡上的编制？没有的话现在就滚蛋，有的话打报告上去让他明天滚蛋！这种人留在乡上能为大家办什么事儿？”

王乡长这会儿担惊受怕，哪敢跟他说半个不子？瞪那小子一眼，吼一句：“还不滚！”

万领导继续骂：“都什么玩意儿？有你这些人祸祸事情，咱乡上能发展起来？”

“阿姨，你过来，你跟我说，你要办什么事？”

妇人看得极惊讶，有个人破口大骂王乡长和王乡长手下的办事员，可王乡长没了一点点嚣张跋扈的气势，反而一脸惊恐。

妇人以认为这个人就是管王乡长的大领导。

赶紧给大领导诉苦：“我给孩子开入户证明，可王乡长说我手续不合适，不给开！我跑了大半年了。”

又是开证明落户口的事情。

这妇人就是小双的亲姐，就是小双的堂妹，来乡上给孩子落户口，无论怎样，都要被乡长卡一道子，各种不合适的借口卡，就是不利索办事儿，让你跑断腿。

“阿姨，你把手续拿来我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

妇人从包里掏出几个证明，医学出生证、准生证，结婚证，户口本，手续很齐全。

“王乡长，阿姨的手续没问题，你为什么不开入户证明？”

“开！我这就开！"

王乡长转身进了办公室，开好新生儿入户证明，惶恐着脸从办公室走出来递给妇人，说一句：“去隔壁派出所落户！”

王乡长心里清楚，给这个妇人开证明签字，或许是他办的最后一道手续。

刚才万小双从他办公室出去，他以为这刺儿头回去了，不再找他麻烦。

刚开始，他对很有钱的万总还没有太大惧意，但他给县上的人打完一个电话后，他从头到脚透心凉，只有一个念头，他这个乡长总算当到头了，明天就得滚蛋。

滚蛋是小事，被抓坐牢是免不了的。

能当一乡之长的人，在县上肯定有后台，万总骂完他出去之后，王乡长赶紧给他的后台打去电话，把万总搞这一处事情的经过详细汇报了一遍。

他以为会得到后台的安慰和献策，但他得到的是电话里的一顿臭骂。

万小双站在院子里再喊他出来的时候，他的七魂已经没了六魄，万小双不是万总，是万领导，说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给这个妇人开好入户证明后，王乡长和万家庄的仲全村长就像没了魂的死人呆呆站在院子里一言不发。这一状况看得其他小年轻们惊慌失措，一个一个站在办公室门前垂着手呆呆望着走过来走过去的万领导，他们接下来不知道干什么。

他们就以这种方式迎接上面来的领导。

一辆黑色奥迪轿车进了乡政府大院。

从车里下来四个亮丽光鲜的人，这才是真正来视察的领导。梳着大背头的人，万小双一眼认了出来，是林业局的程局长。

但程局长肯定不认识万小双。

原来的万小双，在单位办公室里上班，接到老爸电话，说他在县林业局找程局长反映自己名下退耕林补贴款发放的问题，程局长虽然接待了他，但程局长说问题不在县上，还是要找乡上处理问题。

老爸给他打电话的意思，是问万小双能不能到市上来反映问题，被小双堵回去了，不能越级上访反映问题。

小双坐了班车赶到县城，和老爸一起去县林业局再见一次程局长，可程局长还是那套解释，问题出在乡上和村上，还得乡上和村上解决问题。

老爸气得大骂：“乡上和村上要是能解决问题，我跑县上来干么？”

找过一回程局长的万小双，肯定一眼认出来杨柳乡视察林地工作的程局长。

杨柳乡政府院子里，并没有挂欢迎横幅，也没有王乡长一脸笑容迎接他。是站在院子里苦着脸的王乡长和七八个苦着脸手足无措的小干事们。

程局长感觉气氛很不对劲，眉头皱成一疙瘩问王乡长：“王乡长，怎么回事，不欢迎我们来？我今天是带着大老板来的，能解决你手里一大笔资金问题，你这是什么脸色？”

站在王乡长旁边的万小双退后一步，蹲在门台上，双手捂住脸，眼光从指头缝里看出去，看王乡长怎么接待林业局局长和他带来的大老板。

“程局长，这个...出了点儿状况，那个...万总你知道吧？”

“嗯？万总，什么人呀？”

“铜城市万盛集团的万总，是万家庄人，他还是周局长手底下的警察，你没有听说过？”

程局长的脸色更加阴沉，皱着眉头训王乡长：“我大老远来你这儿，跟万盛集团有什么关系？他是铜城市的万总，不是杨柳乡的乡长，跟我替他干么？到底怎么回事儿？”

蹲在门台上的万总看出来，程局长不认识他，因为老爸找他的事儿是原来的情况，原来的情况在万总看来压根儿就没有发生。

但他听过万盛集团的万总，万总是万家庄人，程局长更不知道。

这不怪程局长，八年前搞退耕还林的时候，程局长还不是县林业局的局长，他是从另一个县调来的领导，万小双在这十年期间又极其低调，默默无闻在铜城市里做事儿，这位程局长当然不知道万小双是什么人。

一般情况，如果别人是万总，会笑呵呵迎上来和程局长握手问好，再把自己介绍一下。程局长和万总相互认识，把酒言欢，成了一个队伍里的朋友。

但万总退后一步蹲在门台上，看王乡长的笑话。

程局长感觉院里的气氛更加诡异，气得骂一声：“王乡长，你怎么回事儿？你也不让我进办公室喝茶水？你这乡长是不想当了吗？”

吃惊的是蹲在门台上的万总，林业局的局长敢对王乡长这样大呼小叫？太把王乡长不放在眼里了。

只有一个可能，王乡长的把柄捏在程局长手里，程局长想怎么捏他就怎么捏他。

王乡长转过脸瞅一眼蹲在门台上什么话都不说的万总，什么意思都不表示的万总，再瞅一眼对他怒目圆视的程局长和程局长身后一脸不满的其他三个人。

“程局长，万总在这里......”

“王乡长你什么意思？什么万总在这里？你今天是不欢迎我？”

“程局长，万总在这里，我不方便接待你！”

王乡长对程局长敢说出这话，可见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内心有着极拧巴的情绪。

说这话的时候，再转过头瞅一眼蹲在门台上的万总，万总笑呵呵的神情里是深刻的冷嘲。

处境艰难的王乡长实在不知道怎么应对眼前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