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的大考, 今天就出成绩了。
左先生点评了一些比较优秀的文章, 最后将卷子发放下去,让学生们看过他的批言后, 再将自己写的文章重写一遍。
叶君书等了好一会儿, 都没等到自己的卷子。
他扫一圈, 同窗们的全部在手上了, 个个埋头仔细看自己的卷子。
唯独他没有?
难道他写的申论有问题?
叶君书抬眼望向台上背着手站立的先生。
对上先生的视线时,对方一触即离,跟做贼心虚似的。
叶君书:“???”
他暗想,莫非先生不小心将他的卷子弄脏了?亦或是弄丢了?
难怪一脸心虚的样子。
叶君书垂头研墨,倒没当场质问, 心道,还是给先生留点面子。
课间休息的时候,先生没立即离开, 他对叶君书说道:“子舟,你出来一下。”
叶君书便离开座位,跟在先生后头。
先生带他到办公区域, 没多久就在一间房门口停下,随后敲敲门, 里面传来一声回应,“进来。”
先生推门进去, 叶君书跨步过门槛,回身虚掩住门,随后跟上。
他不经意扫一眼。
书架上整整齐齐摆满各类书籍卷集, 墙上还挂着很有风雅的字画。
偌大的檀木书桌边,站着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他手执毛笔,正提笔写字,双目凝神,气势沉稳。
先生没出声打扰,叶君书亦不发出声音。
他心里在思索先生带他来此的用意。
他在学院表现良好,应该没什么地方引起先生的注意力才是?
叶君书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提起精神,随时应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不多时,男子将毛笔搁置在笔架上。
“师兄,你们来了。”男人将视线移到一旁静立的叶君书身上,暗暗点头,相貌身材过关!
左先生朝叶君书介绍道:“这是我的一个师弟,同时是雍州学院的副院长,姓卓。”
叶君书随即恭敬行礼:“卓先生。”
卓先生淡淡地颔首,嗯,态度过关!
“你们谈谈吧。”先生的任务似乎是只负责将人带到,并没有说其他话,随后就离开了。
叶君书难得的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这位只闻其名的卓副院长突然找他什么事。
卓副院长全名卓贤之,不过四十,而他保养得好,面白无须,气质儒雅,看着像个三十左右的爷们,富有魅力。
卓贤之虽然挂着副院长的职位,没有教导任何一个班级,但他的大名如雷贯耳,学生们皆敬畏之。
卓贤之当年年仅十八岁就以连中三元佳绩出现在朝堂视野,然而却当年就淡出朝野,反而来到雍州做起了学院副院长。这么多年过去,可能很多人淡忘当年的状元郎何等的风采,但是在雍州学子的心里,备受崇敬。
左先生离开后,卓贤之并没立即说话,而是坐在椅子上,上下打量叶君书。
叶君书能觉察到对方的视线,身子不自觉紧绷起来。
不过他还沉得住气,伫立在那里,目光微微低垂,一副随时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近几个月写的文章诗词老夫都看过,老夫想知道你为什么……”卓贤之随口将他前几个月做的其中几篇文章的观念说出来。
幸亏叶君书的记忆力甚好,忆起自己当初的做题思路,一一回答了。
怪不得今日发卷没有他的那份,原来都是在卓先生这里。
叶君书绕是心有玲珑,也一时半会儿捉摸不透这里边的含义。
莫非这是插班生都要经历的考校?
“你每一阶段做的功课,都能看到进步,说明你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如老夫没记错,你荒废了三年的时间,还在封闭的小县城耽误了许久,如今能有这个学识,可见你聪颖刻苦。”
叶君书回道,“在小县城的日子,不算耽误,先生倾力相授,学生收益良多,不管是书本上还是生活上,在小县城遭遇的每一件事,一步步早就今日的我,所以并不荒废。”
卓贤之点点头,突然问道:“认识朱正颐吗?”
叶君书目光一凛,他犹豫了下,还是诚实道:“回先生,认识。”
他的推荐信正是从这位朱举人手里得来的,并不是什么秘密,虽然不知卓先生问这个的用意是什么,他还是决定坦白,“朱举人以前欠了学生在县城的先生的人情,先生心怀学生,特地用此人情换来学生来此地进学的机会。”
“朱正颐就没想过收你做入门弟子?”
叶君书苦笑道:“学生才疏学浅,入不了朱举人的眼。”
“哼!目光短浅之徒,他朱正颐也就这种程度!”卓贤之冷哼,“本副院长倒觉得你是个可塑之才,我欲收你为徒,不知你意如何?”
突然一块馅饼砸脸上,叶君书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晕乎乎的,接着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答道:“学生愿意!”
叶君书整个人飘飘忽忽不知所以然,自己无权无势,都不抱希望会有先生看重他收他为弟子。没想到惊喜来得太快,他都快变成惊吓了!
这个时代的师徒关系不亚于父子关系的亲密,一旦建立起这份关联,等于本人的荣辱和立场都是站在老师一边的,而背叛师门,可是遭人唾弃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但这也意味着,老师的人脉和其他资源,都与他挂钩起来。
狂喜过后,他的目光恢复清明,他恭敬地作揖,“学生谢过先生的垂青,定不负先生厚望!”
叶君书不知自己哪里入了卓先生的眼,但这是他的机遇,如果往外推,那他就是个傻子了!
卓贤之暗暗点头,乍然得际遇亦很快就清醒过来,没被迷了心绪,不骄不躁,此子心性上佳。
卓贤之负手站立,他严肃道:“既如此,为师会广邀亲友举行拜师礼,此后,你便是我卓贤之的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弟子。”
“是,先生。”
从房间里出来后,叶君书的脚底还在打飘,他到现在都还不敢置信,自己就要有老师了?
他干了件多年不会干的傻事,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
“嘶!”好痛!
不是做梦?这是真的!他要有老师了!还是连获三元的状元郎!哈哈哈!
叶君书到此刻才相信,自己是有主角光环的!
想想,可不是谁都能拜在卓先生门下。
二十几年了,卓先生才收了两个弟子,而他是其中一个!
叶君书止不住地傻笑。
等到了教室,他收敛起笑意,跟先生打了招呼,在对方的首肯下,回到座位。
下课后,叶君书和余茂林一同去食堂。
余茂林斜睨叶君书一眼,问道,“遇着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
“很明显吗?”叶君书摸摸脸。
“都笑成一朵花了。”余茂林撇嘴。
“呵呵……”叶君书的眉眼染上笑意,“没什么,不出意外的话,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卓先生只是跟他谈了下,正式消息还没透露出来,叶君书怕生事端,还是闭紧嘴巴,不露风声,以免多生事故。
余茂林对别人的八卦不感兴趣,就没多问。
结果第二天,几乎整个雍州府都知道雍州学院的副院长,卓贤之,要收弟子啦!
而被看重的弟子的名字叫做,叶君书!
一大早收获无数羡慕嫉妒恨刀子眼的叶君书:“……”
所以说,这个消息怎么泄露出去的?
“啊啊啊!副院长怎么就看中你小子了!我也不差啊!啊啊啊!好羡慕好嫉妒!子舟咱们训练场见!”
温毕华箍着叶君书的脖子鬼哭狼嚎。
叶君书不动如山,听了温毕华的话,挑挑眉道,“好啊,只要你不临阵退缩。”
温毕华突然想起自己打不过叶君书……顿时嘤嘤嘤伏桌假模假样大哭。
余茂林手执一本书,眼睛时不时瞥向叶君书,似乎他长了三头六臂一般,完全没在看书。
他是有老师的,对于他看中的对手突然被卓先生看中……嗯,不愧是他认定的竞争对手,就是这么厉害!
比较交好的同窗们心里虽然不太舒服,但还是笑着真心祝贺,偶尔一些酸言酸语,叶君书一笑置之,没放在心上。
“我不管,子舟,拜师宴那天,我也要参加!”温毕华嚷道。
“当然!”叶君书一口答应,“拜师宴这么重要的仪式,怎么少得了你们?”他在雍州这里,关系最好的就是茂林和温兄了,身为好友,他们自然不能缺席。
拜师宴就定在十五天后,他还是从外头的消息里知道的……嗯,卓先生那天肯定是已经和他说了,是他当时脑袋充血没听进去。
既然已成定局,叶君书自然和家里的孩子们说了,昨天没说,是担心空欢喜一场。
孩子们听到这个好消息,十分兴奋,笑声不断。
小山上了一段时间的学,自然知道,有一个好的老师对大哥多么重要,更加欢喜,同时万分自豪,看,这是他的大哥!
而相比叶家的欢欣鼓舞,朱府就不怎么愉快了。
高档的红色帖子摆放在桌面,朱正颐皱着眉头来回走动,心情烦躁不已,有冒失下人进来,还暴怒地喝斥出去。
不多时,朱夫人走进来。看到朱正颐心情不顺,便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朱正颐勉强收敛几分怒气,但仍余怒未消,“几个月前来投奔我的那个穷酸小子,你还记得吧?”
朱夫人还没思索出是哪个,朱正颐就继续说道,“这个叶君书,不知用什么法子勾搭了卓贤之,竟让他大张旗鼓的收徒。”
朱夫人拿起桌面的帖子,打开来浏览一遍,随后说道,“区区一个没见识的穷小子,卓贤之也看得上?恐怕他是记恨你先一步将良才收入门下,不知从哪里听来这个小子是你推荐的,所以故意收了来报复你。”
朱正颐捻捻胡须,若有所思地点头,“夫人言之有理,我刚才气急了,没想到这层,怪不得要敲锣打鼓的告知天下他要收徒,这是在膈应我呢!”
朱夫人问:“那你要去吗?”
“去,怎么不去?我还要带上良才一起去。”朱正颐冷笑道。
当他还是当年那个名满天下的状元郎呢?这么多年不见有什么出色之处,早就泯灭于众人,本还想留点面子,既然他敢这么做,就休怪他不讲情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朱正颐:老夫就是这么优秀遭人妒,连收个徒都能让人记恨。
卓贤之:脸怎么就这么大呢?徒儿,上,让他们看看,为师不是吃素的!
叶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