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忙过后, 小致就开始去私塾上课。
他才刚去了小半天, 家里就迎来了客人。
此时叶君书正在走廊里来回散步,身后跟着一串萝卜头。
看到突然出现的秦耀良, 叶君书有些意外, “师兄?你怎么来了?”
“我听小致说了……”秦耀良直直盯着叶君书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反复看, “子舟, 你伤得怎么样?”
叶君书笑道:“我没什么大碍。”
秦耀良一脸的心疼,虽然没有看到叶君书身上的伤口,但是他听了小致的描述,简直不敢想象,子舟曾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圈。
那些天他忙着和阿姆一起照顾生病中的阿父, 待阿父稍好些后,又正是农忙时节,所以对于子舟久没进县城, 就没多想,以为他也农忙去了。
谁知等小致恢复上学,才从他口中得知子舟家前段时间发生了如此大的事!
秦耀良何曾看过叶君书如此虚弱的样子, 差点丢脸地哭出来,他吸吸鼻子, 面容关切,嘴里却有些责怪,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找人通知我一下?我们也好帮你想办法啊!”
“你这是把我当外人吗?万一你有个不测,不是让我和阿父他们自责一辈子吗?”阿父阿姆都快将子舟当个半子看待了, 秦耀良都不敢和阿父阿姆说子舟家的事,自己偷偷摸摸跑来了。
叶君书摇摇头,解释道:“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我到现在都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况且,告诉你们也改变不了什么。”他那时满脑子想着如何避过这次人祸,哪还想得起其他?
先生因为明家的行事气得生病,还卧床不起,再告诉他这事,只怕还会把先生气得更厉害,病情加重。
况且告诉他们也无济于事,如果先生有后台有办法,也不会生生被气病了。
秦耀良哑言,的确,就算他们当时知道了,除了一起挨顿打,也没什么作用。
思及此,秦耀良垂头丧气极了。
叶君书莞尔道:“师兄,你不必如此,总归事情已经顺利解决,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秦耀良只得强调道:“如果你还当我是兄弟的话,以后有事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叶君书点头:“一定。”
秦耀良看一圈孩子们。
才一段时间时间没见,孩子们个个都大变样了,双胞胎和勤哥儿皮肤都晒黑了,还没养回来,小山虽说面容变化不大,但气质和眼神成熟了很多,唯一变得最多的,就是路哥儿了。
钟灵毓秀的精致五官上,红红的大点小点斑斓遍布,从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哥儿变成一个小麻子脸哥儿了,秦耀良心中可惜,不过——
“虽然这么说不妥当,但幸好,路哥儿这病来得及时,就算以后会麻子脸了,但好歹没让明二的龌龊心思得逞。”
秦耀良松口气,随即安慰路哥儿,“就算你以后成麻子脸哥儿了也没关系,我会和你大哥一起给你赚契礼,放心,你以后绝对能结契出去的。”
叶君书:“……”
路哥儿:“……”
虽然师兄是好意,可他这话说出来,怎么这么让他拳头痒呢?
叶君书让小山带着孩子们到院子里头玩耍,他带着秦耀良回书房。
“师兄,你的书卖得怎么样了?”
从师兄的书完成到现在,也有一段时间了,只不知状况如何,叶君书还是挺关心的。
一提这个,秦耀良就眉飞色舞,不过他还是强调道:“是我们的书!子舟,你不知道,外面卖得可好了,虽然我没亲眼看到那盛况,不过书店老板已经给我传了话,说是要加版三百本!
三百本啊!子舟,咱们出名了!大赚了!”秦耀良一激动,就想扑过去给叶君书一个爱的抱抱,才刚想动作,想起他身上的伤还没痊愈,生生止住动作。
叶君书忍不住笑,真心为师兄开心。
“第二本我写得差不多了,等写好了我再拿给你过眼,子舟你这脑袋怎么长的,能想到这么好的故事,唉,不过我的功劳也不小啊,真佩服自己,怎么这么有才呢?”
叶君书刮刮脸侧,笑得无奈,等他吹捧自己好一会了,他才慢悠悠打断,“师兄,能否帮我个忙?”
“你说,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秦耀良马上拍拍胸口道。
叶君书缓声道,“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份考秀才需要的书籍资料?”
“没问题!”秦耀良一口答应,等反应过来叶君书说的话,顿时眼睛一亮,“子舟,你终于想通了?!”
叶君书笑笑不语。
“考科举好啊!你那么聪明,一定能考上的!”秦耀良满脸兴奋,激动得来回走动,还握拳虚空挥了挥,比自己的书卖得好还更情绪外露。
“你放心,我一定将书本都带给你!”
“那就麻烦师兄了。”
“不麻烦不麻烦!”秦耀良兴高采烈地对叶君书道:“阿父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
只是高兴过后,秦耀良开始疑惑,“你不是说不科举了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叶君书笑了笑,随口道:“因为我突然发现,比起做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子弟,庸庸碌碌地过一生,我更想做些有意义的事。比如说,努力考科举,改换门楣,光宗耀祖,发挥自己的微薄之力,为百姓做些贡献。”
“就该这样!大丈夫就俯仰天地之间,但求顶天立地,我阿父也多次说过,你天资聪颖,颇有才华,就此埋没可惜了!子舟,我相信你,一定能闯出一片天地,将来说不定还能封侯拜相成为人上人哈哈!”
秦耀良畅想未来,到时自己有个位高权重的兄弟,整个天下还不让他横着走哈哈哈……
“封侯拜相不奢求,我只要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就好。”叶君书从不小瞧任何人,无论何时何地,越是上层的圈子越难混,叶君书只能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努力让自己混出头,只是将来会如何,他还说不好,不过他会朝这个方向努力就是了。
经此一事,叶君书深思熟虑,终于下了决定,现在的他实在太弱了,身处这个朝代的底层,若一不小心惹上个权势富贵人,他只能束手就擒。
唯一能改变地位的办法,就是考科举,且不管将来会如何,现阶段,他想有个功名在身,先考个秀才举人,有了功名就有了地位,然后一步步来,等时机成熟了,再继续往上……
这样无能为力的事,一次就够了。
要保护好弟弟们,得有相应的能力才行。
只有改变身份地位,才不会如鱼肉般任人宰割。
路哥儿总不能一辈子都顶着一张麻子脸,就算这次侥幸躲过了,但万一哪天又来个张三李四来强抢他家的小哥儿呢?叶君书如何护得住?
他恨透这种力所不及的感觉。
对权力地位的渴望前所未有的强烈。
秦耀良自觉领了重大任务,他没留多久,很快就兴冲冲离开了,说是要将有用的书籍都先整理好了一并送过来。
叶君书挽留不住,无奈的看着他椅子还没坐热就马不停蹄走人。
想到自己在外面够久了,便带了本书,回屋躺去了。
叶君书养伤期间,就只要养身体就好,其他的事一律不让他沾手,打扫洗衣做饭喂家畜,都有孩子们接手,如果不是叶君书坚持,连饭都孩子们来喂他了。
简直是把他当最小的娃娃来伺候,叶君书好笑,心口温烫,只得接受孩子们的好意。
叶君书一心恢复身体,不时出来散步兼轻微运动,其他时间躺炕上,又无比准时配合的喝药敷药,此时已经恢复六七成了。
下午宋大夫来家里一趟,没再给他开药,只让他喝完剩下的药剂就行,毕竟是药三分毒,剩下的靠自身恢复了。
其实宋大夫心里有些嘀咕,明明那天那些人下手没有留情,舟小子竟然只是多处轻微骨折,躺个几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体质竟然如此好……
不过宋大夫知道大概那些黑色药丸起了些作用,他也懒得追究了,自己浪费了一颗研究这么久都没研究出个什么来。
他这次想问的是另外一件事。
宋大夫清清嗓子,低声问道,“舟小子,你让路哥儿显露如此症状的是何物?给我瞧瞧?”
宋大夫虽医术一般,但他痴迷研究,虽然十几年都没弄出个什么成果来,不过谁也浇灭不了他对研究的热情。
因此,见舟小子又弄出个稀奇物来,宋大夫的心里像被猫爪子挠着似的直痒,忍了那么久,终于忍不住问了。
叶君书不动声色,面上疑惑道,“我家路哥儿不是得了急性荨麻疹吗?不懂宋大夫您说的是何意。”
宋大夫没好气地说道,“行了,好歹你也算是在我眼皮底下长大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了解?总不能让路哥儿一直顶着这副模样吧?荨麻疹症状一直保持现在这样刚病发时的模样,久而久之再笨的人都会产生怀疑,我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叶君书一听,才想起路哥儿身上还有这么大一个漏洞,类疹草是能让人产生荨麻疹症状,到半个月后就会自动消退,路哥儿只能每隔一段时间涂一次,但一直维持的是最初的模样,不会结痂不会好转……
再看宋大夫一点儿也不意外的神色,叶君书想,村子里就这么大,乡亲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家什么性子早就摸得透透的,就算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过后,也会对他突然莫名的行为产生想法。
再一联想,聪明人估计也能琢磨出几分来,只是真真假假,没有当事人亲口承认,他们也就将一些想法捂在心里当做不知道了。
路哥儿的事确是一个问题,他这次无计可施了,如今只有宋大夫能帮他了。
叶君书只好将藏得好好的类疹草取出一部分来,“这个叫类疹草,人类皮肤一碰到就会产生类似荨麻疹的症状,大概半个月就消退,暂时还没发现有什么后遗症。”
宋大夫眼睛一亮,视若珍宝地将布包好塞进衣襟里,“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研究!”
“咳,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着,不等叶君书说话,就麻溜地快步出屋去了。
叶君书心中希望,宋大夫这次能研究出什么来,否则,路哥儿只能常年躲屋里不见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