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 丰城县到了。”
马车里迟迟未有反应, 矮胖大汉却丝毫不敢有其他动作,身板躬得更低, 额头汗水滴落, 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其他。
半晌后, 一只手搭在车门边, 一名男子摇摇晃晃地出来,站在车门前,他穿着名贵绸缎绣纹繁复的衣裳,前襟微微敞开,略显凌乱, 看上去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汉子,长相平凡,然而他双眼萎靡, 眼眶青黑,唇色无华,一副长期纵欲过度的模样。
矮胖汉子殷勤地凑过去, “二爷,您看……”
“这什么鬼地方?”被唤做二爷的男子, 原本漫不经心地,等看到不远处一片贫瘠破旧的所谓城门, 浑身戾气顿起,还一脚踩上一旁凑过来的胖脸,狠狠一踹。
矮胖子顺着力道唉哟一声往后仰, 还顺势倒地滚了滚。
“爷要回去!”
矮胖子忙爬起来舔着脸谄媚道:“二爷啊!相爷花费心思将您送到这里,肯定有相爷的用意,您就顺着点他老人家,在这儿待个十天半个月的,等相爷气消了,肯定会召您回去。”
“还十天半个月?爷一刻都待不下去!”这什么鬼地方?如此贫瘠之地,他生平第一次见,还是县城?平民窟吧!
“二爷您息怒,相爷这不是为了您吗?如今上京情势紧张,那些人死缠着您不放,让您避开,相爷才好放开手脚博弈,您可不能辜负相爷的良苦用心啊!”矮胖子劝道。
二爷余愠未消,让他离京可以,但要他待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不可能!
“二爷,相爷这次是铁了心要您修身养性,您这段日子就委屈一点儿,等相爷看到您的表现,一定很快就派人来接您回京。”
“爷堂堂朝廷相爷之子,当今最得宠明贵妃之侄,还得在这穷乡僻壤的破地方龟缩起来不成?”明二爷语气不善。
“瞧小的这张嘴,真不会说话。”矮胖子自打嘴,“小的意思是……”
“行了行了!”明二爷语气不耐,他行事不慎,惹出大麻烦,使得父亲大怒,还给父亲和贵妃添了麻烦,自然知道父亲让他离京是为避风头,他们才好反击,自己还没这么没脑子,真要回上京。
想到此,明鹏鹍微微眯眼,想他明二爷纵横上京十几年,谁人敢惹,广安侯那个老匹夫,就因为亵玩了他下属的一个小哥儿,就死攀咬着他不放,爷看上那小哥儿是他的福气,谁让他自杀了?不识好歹!
还有皇后一脉,在一旁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弄得父亲和贵妃焦头烂额,最终将他赶来这个穷乡僻野的地方思过!
明鹏鹍从小锦衣玉食受万千宠爱长大,父亲权势滔天,小叔明贵妃荣宠在身,在上京之地,连皇孙贵子都要避让三分,何曾受过这般委屈?
明二爷一不爱权二不夺势,唯一最爱的就是美色,自十三岁开荤起,各式各样的美人什么没睡过?只要他看上的,都会弄到手,背后有强大的靠山撑腰,被抢了哥儿的人家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甚至有好些官宦主动将自家貌美哥儿送到他府里,以盼搭上明家。
况且他向来分寸,那些权大势大连父亲都轻易不得罪的世家里的哥儿,他从来不招惹,只挑势弱的下手。
他纵横上京十几二十年,除了在李家三儿手里吃过亏,何曾栽过这么狠的跟头?
广安侯!李家!此仇不报,他就不是明二爷!
“明福来!”
“二爷,小的在!”
“给爷找到这破地方最大的倌楼容爷歇息歇息,今晚之前爷要住进这里最大的府邸,给爷把这事办好了!否则,哼!”他阴测测道。
“二爷您放心,小的一定办好。”
明福来连连保证。
如此残破的地方,他明二爷何曾来过?别说住了,连经过都不曾,今日还是生平第一次见。但他被对家抓到了这么大的把柄,为了让他父亲尽快消气,他只能顺从父亲的意思。
越看心中郁气更重,明鹏鹍眼不见为净,挥袖回车厢。
马车在两队马匹的护送下,迅速朝县城驶去。
见到行人也丝毫不减速,反而态度恶劣的驱赶:“二爷在此,闲杂人等还不快快避让!”
幸好今日街上行人不多,挡道的百姓避让得及时,没有被撞到,只是有些躲开得十分狼狈。
等一行人过后,百姓们聚在一旁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愤愤不平地——
“这是谁啊?大街上还如此猖狂地驾车跑马,也不怕撞到人!”
“看其装扮架势,是外面来的富贵人家吧?来我们这个封闭贫瘠的小县城做什么?是谁家亲戚吗?”
“嘘!他们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咱们还是不招惹为好,赶紧散了吧,免得遭祸。”明显有点见识中年汉子忧虑地说道。
大部分一辈子没出过县城的百姓,还是第一次看明显不一般的达官贵人,只是一看态度很不友好,他们小老百姓再多的好奇心都没了,忙一哄而散收拾收拾回家。
偌大的丰城县,由于普遍经济水平不高,有闲钱来玩乐的富人少爷也不多,所以只有寥寥几家供人寻欢作乐倌楼开在僻静幽深的巷子里。
而其中,最大最漂亮的一家倌楼,名叫春风楼,县里公认最漂亮的几个倌儿皆在此楼,还有一些才艺在身的清倌儿,向来是最受欢迎也是生意最好之地。
今日傍晚,日头还未下山,充满脂粉气儿的春风楼,第一次迎来了尊贵的客人。
二楼最大最好的包厢内,楼里所有排得上号的倌儿盛装打扮,呈一字排开,面向贵人。
屏风后面铮铮琴音丝丝入耳。
雕花圆桌上,衣着华贵的男子斜斜坐着,身后站着四五个煞气重重的带刀护卫。
“爷,咱们楼里最好的哥儿都在这儿了,您瞧瞧,可看上哪个?”施着胭脂,手执巾帕的老鸨扭着身子殷勤地朝面生的贵人娇笑道。
他的眼中亮光闪烁,楼里难得来了只大肥羊,可千万不能错过了!绝对要大赚一笔!
老鸨心里已经盘算能从这位贵客身上刮下多少银钱了。
“这就是最大最好的倌楼?”明鹏鹍手执酒杯,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
“那当然,在这县城里,我春风楼敢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爷……”
老鸨吹嘘的话还没说完,明鹏鹍手中的酒杯狠狠掷在地,发出破碎的声响,这还不说,桌面的酒杯酒壶也被挥落在地。
“啊!”老鸨被吓得连连后退,更别提这些娇滴滴的哥儿,个个瞬间被吓得花容失色。
明鹏鹍狰狞道,“就这么些丑无颜也好意思称第一!如此劣质的酒水还说是最好的酒?”
什么歪瓜裂枣都敢往他面前送?连出现在他面前都嫌玷污他的眼睛!如果不是他那一府娇宠美侍一个都不允许带来……
“爷……爷您是都不满意吗?”老鸨捂着小心脏,惴惴不安地问。
这个贵人似乎不太好伺候啊,脾气这么差,不会是瘟神吧?老鸨这会儿不指望赚钱了,只求这位祖宗能满意消气,别把他这楼给砸了。
老鸨朝楼里最受欢迎的美艳哥儿使使眼色。
美艳哥儿退缩了下,但还是努力撑起自认为最完美的笑容,摇曳着身姿莲步轻移过去,娇嗔道:“爷~可是香哥儿哪里让您不满意了?”盈盈双目似是哀怨,香哥儿扭着纤细腰肢倚过去,纤纤玉手抚上明二爷的胸膛。
粗劣浓重的粉脂味让明鹏鹍的心情更加暴躁。
“滚!”他毫不留情地将香哥儿推开,“庸脂俗粉!”
香哥儿被狠推在地,吓得惊叫一声。
“香哥儿!”老鸨和一些和香哥儿关系较好的急忙奔过去扶起香哥儿。
抚琴者可能是听到外头闹出的大动静,一下没控制住弹出几个破音。
惹得明鹏鹍火气直冒,愤怒地将屏风挥倒。
“什么破音律?不堪入耳!”
诸事不顺!
进了这破地方后,才发现这里比他想象中更不堪,真是片刻都待不下去!
明鹏鹍的脸色阴沉如水,心中暴虐的情绪怒涨,看到坐在古琴前脸带白纱的娇小哥儿,三两步踏过去一把扯过那个哥儿。
慌乱间,半遮脸的白纱被扯开,露出哥儿苍白的小脸。此哥儿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眉间一点朱砂,一双水汪汪的黑眸染上惊惧的情绪,真是我见犹怜。
看到哥儿的模样,明鹏鹍的火气消了点,总算有个勉强看得上眼的。
“这哥儿长得还算入眼,就他了。”
明鹏鹍直接将哥儿抱进怀里,伸手就要扯开他的衣服。
“不要!”娇小的哥儿脸色惨白的挣扎,“放开我!”
老鸨见状,脸色大变,忙陪笑着奔过去,“爷……爷!您误会了,怜哥儿是清倌,卖艺不卖身的,等过几年他要赎……唉哟!”
老鸨刚想将怜哥儿拉过来,就被一旁的护卫一脚踹开,整个人飞离几米远,重重摔在地上,口里喷出一口血。
“麽麽!”
“麽麽!”
几个哥儿大惊失色,想过去将老鸨扶起来,但是一脸煞气的可怕护卫就站在那里冷冷地盯着他们,哥儿们一阵腿软发抖,根本不敢过去。
“清倌儿?正合爷意。”明鹏鹍满意地笑了笑,大手摸上怜哥儿嫩滑的脸蛋,“就让爷好好疼爱你……”
“放开我!”怜哥儿惊慌不已,想挣脱开来,然而他小小的力气哪比得过一个成年汉子。
“放开怜哥儿!”怜哥儿的小侍从小六子见状,忙扑过去想救下怜哥儿。
明鹏鹍眼中闪过厉色,区区弹丸之地,小小一个贱民都敢对他不敬?
一旁护卫几步上前,将小六子一掌推开。
小六子狼狈滚几滚,迅速爬起来继续扑,愤怒着脸正要去救怜哥儿。
心口残暴的情绪翻滚,明鹏鹍的脸色彻底阴下来,随手抽出护卫随身携带的大刀,毫不留情的狠狠刺过去。
噗呲!
鲜红的血液飞溅出来。
“小六子!”
“小六子!”
小六子只觉得自己胸腹一阵剧痛,整个人就定在那里不动,他抬头看向怜哥儿,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什么都没说出口,就嘭地一声重重倒地,身子抽搐几下,没了声息。
“小……小六子……”怜哥儿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呆呆的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六子。
“杀……杀人了!”好不容易站起来的老鸨,眼睁睁看着鲜红的血液流动不止,在地上晕开一滩血,瞬间一阵腿软瘫坐在地,捂着急剧跳动的心脏,尖叫还没出口,就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啊啊啊!”从小到大最多只看过鸡血的哥儿,眼睁睁看到他们熟悉的人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都吓得尖叫,好几个眼白一翻晕了过去,心脏强大点的瘫坐在地发抖。
有一个哥儿崩溃地抱着头尖叫不断,明鹏鹍听得刺耳,提着还滴着血的刀过去,直接一刀砍下去,残虐的眼神看向另外几个哥儿。
香哥儿满脸惊恐,浑身颤抖不已,几乎吓破胆儿,但再也不敢发出声音。
耳边没有了噪音,明鹏鹍大发慈悲,没有赶尽杀绝,随手将还沾着血的大刀扔过去。
“明十一。”
“是,二爷。”
明十一接过大刀,会意的带着其他护卫将一干闲杂人等全部赶出屋子,倒地的全拖出去扔在厅堂一角。
屋里只留下明鹏鹍和怜哥儿。
被赶至厅堂的哥儿们互相抱着瑟瑟发抖,好一会儿才低声啜泣起来,神情惶恐不安,惊魂失色。
小六子和另一个哥儿的尸体被随手丢在一边,腥红的血染了一地。
“救命……救救我……救……啊!!!”
怜哥儿的凄厉地惨叫求救声突兀地传了出来,在安静的大堂里听得尤为清晰,几个哥儿看到那把仍沾着血的恐怖大刀,默默流着泪,不忍地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