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天空中, 停了好些天的雪又开始下起来, 夹着呼呼的北风,纷纷扬扬的飘落, 将凝结成冰的世界, 覆上一层白。
城外一个僻无人烟的山丘, 一行衣着简便的黑衣人护着一个气质非凡的中年男子突然出现, 随后不顾风雪,丝毫不停顿的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外走。
没走一段路,就有己方的人牵着数匹高头大马在前方,明显是来接应的。
一行人纷纷骑上马,扯着缰绳, 迅速策马往远处离去。
不多时,他们明显发觉背后有追兵,连忙加快速度, 不停地策马。
然而他们没想到,还有一波人竟然已经在前头等着他们。
二十来个骑着大马的彪型大汉,成锥字形排开, 一身煞气骇人,直直挡住他们的去路。
他们远远看到人, 连忙“吁”地一声,拉着缰绳勒马停止奔跑。
马嘶鸣一声, 两只前蹄在半空中高高扬起,随后落下,在原地来回转悠两圈, 然后调转马头,似乎想换路线离开。
然而此时已经来不及。
身后的追兵已经赶到,最后呈瓮中捉鳖包围起一行人。
下了大半夜的慢慢地停了。
一个人从追兵中骑着马走出来,他看着包围圈中的一个人,挑眉说道,“蔡大人,这么晚了,偷偷摸摸的要到哪里去?”
被一干黑衣人护着的,正是眉目慈善的蔡知府,他温和笑道,“城府里传来急讯,本官记着回去处理,半夜三更的闹出来未免劳师动众,所以本官只留了个讯息,自己先一步回城府了。”
“是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畏罪潜逃呢!”
“廖副尉说笑了。”蔡知府依旧是一副温和的样子,“本官这就先行一步,劳廖副尉帮本官和众位大人解释一番。”
廖副尉掏掏耳朵,露出一口牙,“有什么事,自己回去和钦差大人解释吧!”
蔡知府微微沉下脸,随即又挂起笑容,“廖副尉,本官确是有急事,不若通融一下?”
这时,前面阻拦了他们去路的其中一人淡淡地开口,“蔡俍荣身为四品官员,一省知府,知法犯法,在职期间伙同崔亮道搜刮民脂民膏不计其数,更是利用职权包庇罪恶……最终犯下滔天大罪,今证据确凿,特奉捉拿归案。”
此人正是李玙,他这些天来顺藤摸瓜,历经艰难险阻,最终找到证据,还追回了赃银。
第一时间他就来捉拿蔡俍荣,幸亏他们来得及时,不然,他就要逃走了。
蔡俍荣听到这话,彻底沉下脸,“话可不能乱说,本官这些年来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随随便便就给本官泼脏水,陛下明察秋毫,一定不会让你们为了排除异己,设计铲除忠臣的!”
他说得慷慨激昂,听的人却觉得讽刺,廖副尉冷声道,“有什么冤屈,到陛下面前喊吧,带走!”
李玙查案之时,不仅有自己的亲信,还有陛下暗派的手下协助,事情做起来事半功倍。
如果不是证据确凿,他们也不会明晃晃的抓人。
谁能想到,多年来作风良好,年年政绩评优的知府,会是引发晋江民变的幕后黑手呢?
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暴露出来,他们没有错过任何蛛丝马迹,还真查不出来这事和他有关。
只能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围剿的士兵逼近,护在蔡俍荣身边的黑衣人亮出武器,将蔡俍荣护得密不透风。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蔡俍荣一看情势对他不利,没有回旋的余地,便彻底撕下良善的面孔。
李玙和廖副尉这边见状,亦纷纷亮出武器,一场厮杀眨眼就开始上演……
紧闭的木窗突然被推开,叶君书见外头院子刚扫除干净的地面又覆上一层霜白,两手合拢,放在嘴边哈气。
夜已渐深。
叶君书却突然睡不着觉。
他的思绪很是纷乱。
这些天他和吕家一起,为受难百姓做着些事。
叶君书随着去了几次周边被毁的村庄,满目苍夷。那是这场动乱带来的最直接的伤害之一。
这样的天气无法调动人力重建村庄。
无家可归的百姓只能继续留在城内,统一收留。
只是人一多,就容易发生混乱。
原先吕家是将所有人都弄到一个地方,暂时给他们提供了居住的地方,直接一起打地铺,烧一大盆碳取暖。
那样人多且杂,时间久了不好管理,会引起矛盾。
叶君书提议先划出一大片区域,按同一村落一起,划出一片片小区域。
每个村子都有德高望重或者领导力的人,比如村长族长之类的,由他们管理自己的小村子,不容易错乱。他们也省心。
叶君书的方法很实用,上面便采纳了,这么一分,他们也好管理多了。
叶君书他们此行是为解决这场动乱,安抚百姓,现在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将来如何让他们重建家园重新生活,并不在他们的任务范围内,那是新一任知州的职责。
他们现在剩下要做的,就是帮助他们渡过这一年的冬天。
朝廷在晋江百姓中的威望刚刚重建起来,不能让他们彻底对朝廷失去信任。
尽管明年他就回去了,但叶君书还是很认真的为这个地方寻找出路,力所能及的做一些自己能做到的事。
叶君书想,他实地考察过后,因地制宜设计出方案,一定要让这方百姓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这方百姓这些年被剥削得那么狠,恐怕不容易恢复元气,叶君书希望自己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他将自己能想到的,整理成本子,到时想办法往上递,希望能被采用。
叶君书和吕大这些天相处下来,倒是多了些情谊,颇有中惺惺相惜的感觉。
吕家的人心地都不坏,可能有些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但还是善良的。
这也是李玙和叶君书愿意为吕家隐瞒无意中助纣为虐的事实的原因。
老太爷为保吕家对崔亮道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终还是抵不过良心的谴责,郁郁而终。
吕家其他人当时不知道吕老太爷曾经做的事,但后来知道后,也会为了赎罪而不畏强权为百姓杀出一条血路。
而最后求的,只不希望吕家百年声誉蒙羞。
所以不惜判罪问责。
叶君书本心里还觉得吕家有些夸张。
吕老太爷当年提供那条线时,并不知道崔亮道会拿来做坏事,最终催生其更多的贪欲啊!
何必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呢?
然而吕大却说,无心之失也是失,袖手旁观也是一种罪。
就这一句话,让叶君书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他好似站在悬崖边缘,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如果袖手旁观也是罪过,那他是不是也在犯罪呢?即使现在没有,将来也会犯的吧?
叶君书披着披风,站在窗口,被风吹了一夜,头脑慢慢开始清醒。
或许,他走错岔路了。
第二天天亮,叶君书才发现原来昨晚出了很多大事。
叶君书在思考人生之际,蔡知府带着亲信逃离晋江,不过被及时得到消息的廖副尉他们堵住了。
剩下的官员们都聚在一起,多日不见的李玙站在万兴昌旁边,淡漠地说着事态的发展。
崔亮道只是蔡知府敛财的工具之一,蔡知府才是幕后指使,目前已捉拿归案,由廖副尉亲自押解回京,等候判决。
消失无踪的赃银也尽数追回,因数额巨大,已由廖将军运送回京,李玙留了十分之一在这边,用于年后建设家园补助。
晋江内的兵马和安全问题,悉数交给李玙接管。
万兴昌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还是高高兴兴的听从李玙的安排。
且不说李玙是李家人,单他手里有代表陛下的令牌,就足以让万兴昌给足面子了。
叶君书看着李玙指点江山的模样,眼里的光芒简直要溢出来。
他骄傲地想,阿玙真是太厉害了!短短时间内,就将所有事情解决了!
虽然阿玙说得简单,但过程中一定很惊险,不知道阿玙有没有受伤。
最让他高兴的,阿玙这几个月真的留在这里了!
叶君书勉强端住面部表情,心里已经乐得直哈哈笑,他能随时和阿玙见面了!
事情告一段落,整个内城似乎都陷入猫冬的情绪,大家都不怎么出门了。
除了叶君书。
他往外面跑得更勤快了。
虽然外面天寒地冻的,但是他还是希望能多收集点信息,好能帮上忙。
现在阿玙来了,他就能有很多理由喊上阿玙一起了!
想到就行动,叶君书兴冲冲的跑去找李玙,一照面就直接问:“阿玙,我们出去走走吧!”
李玙看到叶君书似是愣了愣,随即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