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茜胸有成竹,我们也都觉得时间紧迫,就把所有人集中到了饭厅,开了一次集体会议。李国良出乎意料并没有多大的抗性,反而非常认真的听着曾茜的介绍。
曾茜先将我们在鄱阳湖遇险的经过简要描述了一遍,又把之前自己所查阅的关于淡水发光物的资料,老黄关于沉船与地热河之间潜在联系的调查,详细的解释了一番,提出了造成鄱阳湖沉船和残骸消失与冬瓜礁下洞穴中的神秘生物有关,而这种生物很可能不是地球物种的观点。
也许是故事本身就有点离奇,从每个人的角度出发,都有不同的感受和认识,曾茜的语速又较快,说得在场的人,除了上午切身经历过的,大多都露出了将信将疑的神色。
李国良微闭着双眼,指节轻轻地在桌面上敲着,想了一阵,才开的口。“小曾教授,你是生物学方面的专家,你的意见对我们帮助很大,但生物可以分散组合组织结构的特性,我们都缺乏试验证明。它们以分解金属无机物转化能量,是不是只有实验室测试后才能有定论,但无论研究结果如何,我们都必须取得第一手的素材,是不是?”
曾茜也对李国良笑了笑,“李教授,您说得很对,这些都是我个人粗劣的看法,但未知生物对我们考察船的威胁是客观存在的,而且我有办法来证明。”
曾茜说完,微笑着取出了放在身边的不锈钢采水桶,为这个筒,在木船上,曾茜险些被拽进漩涡,是在老黄和小雷的帮助下,才保留了下来。
曾茜又拿过一个不锈钢盘,在里面放了一些冷水,再将采水桶放进盆里,然后拿起了一个暖瓶,说道“这个采水桶里的水,是我们上午木船沉没前,我在漩涡中心采的,里面有大量的发光微生物,采上来时,还有强烈的白光,现在水温低了,应该都进入了休眠状态。”
李国良离开了座位,走到曾茜的旁边,仔细的看着。
曾茜拿起一个暖壶,把滚烫的热水缓缓注入采水桶中。
“我们发现,鄱阳湖的淡水发光生物是嗜热的,热水注入后,它就会结束休眠状态,大家就可以看到它的破坏性。”
采水桶中的热水不断的泛起阵阵的白烟,很快不锈钢桶里产生了星星点点的光亮,大家都凑了过去仔细观察着。
随着光点越来越多,它们渐渐汇集成了一个乒乓球大小的光球,贴在了桶壁上。这时,我们都清晰地听到不锈钢桶壁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怪响,好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上面不停地划动,接着,啪的一声,不锈钢桶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砸了一下,从中间瘪下去了一块。
几分钟之后,瘪下去的地方渐渐开始发黑,慢慢可以发现有一丝的光亮透了过来,桶壁已经被腐蚀穿透了,李国良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表情从震惊转向了焦虑,但并没有开口。
不锈钢桶壁上的洞口很快有小指般大小,桶中的水已经漏出了大半,曾茜拿起了一瓶矿泉水倒了进去,几秒钟之后,桶中的光亮才完全消失。
“大约七分三十秒,桶壁被穿透,小曾教授,这桶里的发光生物体的种群数量大概有多少?”显然思维缜密的李国良对发光体的破坏性也没有思想准备。
“大概每平方厘米一千到二千个单位,湖中的密度远远超过这个数字,越深密度越大,估计是我采集水样的五倍到十倍,这可能还是保守的估计。”
“所以,理论上,体积可以达到我们船体体积的二十倍以上,按照刚才的腐蚀速度,我们的船十五分钟就会消失殆尽了?”李国良边说着边坐回了刚才的位置,两手交叉着握在一起,看上去大脑在飞速地运转着。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为什么我们认为这是一个高等生物呢,它会根据周围情况的需要,将单个的细胞组合成新的器官,为了提高行进速度,它可以重组出鞭足,而如果是捕食的需要,它又会将鞭足变化为触手。它对周围环境的认知绝非被动的,它有学习和改变环境的能力,好在受到温度的制约,也许还有辐射源的关系,它现在活动的范围还不大,但这并不代表它进化不出适应低温环境的能力。就像常叔说的,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可以不断变化形态的对手,一个近似于永生的对手。我们应该重新评估它可能给我们带来的威胁。”曾茜说的平静,但在场的每个人都面色凝重。
“常叔,您的意见呢?”李国良忽然对我的称呼都变了,让我一下很不习惯。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坐在这里的很多人,包括我们的无数先祖,都曾经与这个神秘的生命体面对,也都在思考如何迎接下一次的面对。先秦典籍中有很多关于楚地水患的记载,为什么从春秋时开始,鄱阳湖的水面面积激增?现在看来,并不完全是长江频繁改道泛滥的原因,五水汇流于此,很多是先人们开凿的巨大工程,是不是他们早已悟出了堵不如疏的道理,引五江之水,实际是限制地热河的水温与流经范围?后来又有道教真武大帝,在这里治水封神,开宗立派,修仙长生,似乎也是引长江之水,扩大鄱阳湖的湖面面积的策略。国良,你想想,我们面对的东西,也许还没有古人弄得清楚,我们现在所做的判断和决策是否也会存在巨大的偏差呢?”听了我的话,李国良沉吟了良久,郑重地向我点了点头,又向曾茜问了句。
“小曾教授,你觉得那个发光生物体,从汇聚在一起到捕食完重新分散,主脑返回洞穴大概要多少时间?”
“我觉得它汇聚和分散所耗费的时间远远长于捕食的时间,我们的木船实际上躲过了它第一次的攻击,前后大约十分钟,由此推算,至少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不明生物体在洞穴外。”曾茜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有一条船尽量把发光生物体引得离洞穴远一些,我们至少有半小时去洞里探查?”李国良的话一出口,我们都明白了他心中盘算的冒险计划。
曹队直起身,焦虑地对李国良说道:“国良,之前我采取的一些行动,你应该明白这不仅仅是我个人的意见,也是你的领导,我的上级为了你的安全采取的措施,你如果再冒险下去,如果洞穴里的发光生物不止这一只呢?我们携带的防辐射服不足以阻挡洞中的辐射呢?如果不明发光生物放弃捕食,返回了洞穴呢?我必须对你的安全负责,我们是不是等后援的船只和装备到了,再做计划稳妥些。”
李国良转过头,对曹队笑了笑:“曹队,无论我们来多少后援,对这个发光体而言都没有解决它的把握,常叔说要知己知彼,没错,总有人要先进去,摸清里面的情况,搞清发光体赖以生存的环境,才能制订下一步的计划。我们比后援更了解情况,我进去,可以避免更大的损失不是?”
当然,李国良本身的话没有错,但他这种为达到目的,无视自己生命安全的勇气,还是让人非常的诧异。
“李教授,如果我没有猜错,卢教授是您的老师吧?你是不是心里一直觉得卢教授并没有死,你还有机会把他救出来?”曾茜在旁边忽然冒了一句,她的话一出口,李国良的眼神明显地黯淡了下去。“其实,李教授我们应该见过面,四年前,卢教授来清华做报告,那时我还在学校念博士,我记得你跟他一起来的,好像是他的助教。”
李国良微笑着向曾茜点点头,“小曾教授,你的记忆力很好,我记得那时你还提了几个生物学方面的问题,卢教授称赞了你的治学态度。是的,卢教授是我的老师,但又不仅仅是老师。”李国良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颤动,眼神也有点空濛。
“其实,我的父亲就是试图揭开鄱阳湖秘密的第一批科学家,国家最终终止对鄱阳湖的研究其实是在一九六三年,那一年,我父亲,他的四个同事,还有考察船都在湖里失踪了。卢教授是我父亲的同事,但当时他家里有点变故,那一次没有和父亲一起去鄱阳湖。”
看得出,李国良重提旧事,还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父亲失踪时,我刚刚满周岁,母亲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不到一年也因病去世了,我实际上是爷爷奶奶,更多的是卢教授带大的,我重新走上父亲走过的道路,也是得益于他的教诲。他不仅仅是我的老师。”
李国良的这番话,让我们对他的执着,对他坚持都恍然大悟。
(善知识,莫闻吾说空,便即著空。第一莫著空,若空心静坐,即著无记空。善知识,世界虚空,能含万物色像: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涧、草木丛林、恶人善人、恶法善法、天堂地狱、一切大海、须弥诸山,总在空中。世人性空,亦复如是。--《六祖坛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