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白玉有走。
他的呼吸跟心跳一直都恢复到健康状态的十分之一, 却也有再断掉。
陈砜不清楚原因,只能确定不合理的现象跟梁白玉的身体有关。
走了又回来了。
是不是就会留下来……
陈砜不敢奢求老天爷眷顾怕惹那位老人家反感,却也不会放弃个渺茫到随时都会消失的可能, 他尽了最大的努力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好自己, 从早到晚的守梁白玉。
腹的枪伤感染了,陈砜用盐水冲洗伤口, 拿梁白玉的小刀把腐肉一点点掏干净。
只要梁白玉在个世界,他就必须活下去, 留下来。
等一个春天。
不道要等多久,也许永远不会来。
但时光在走, 晚风能吹到梁白玉有一点温度的脸庞上面, 就足够让他等下去。
映山红开满山野的那天, 陈砜在家门摘了一捧,林子有脚步声,他在意的直起身往家回。
“阿砜!”
背后传来激动而硬朗的喊声。
陈砜的身形滞住,他飞速转身,不敢置信的看朝他走近的朋友:“副……副队?”
副队满头大汗的走到他面, 握拳在他肩头抵了一下:“好久不见,儿真不好找,山太他妈的深了。”
陈砜的目光扫向副队背上的包。
副队揩了把汗:“去年托我的事, 我来迟了。”
陈砜猛抬头。
“屋说。”副队的话音挂在嘴边, 包就就被扯走了,拉链也遭了殃,他忙劝, “别急啊,慢点慢点,包头的纸经不起那么拽!”
“阿砜啊, 那个胶囊的主人是怎么认识的,他葬在哪,是不是就在个村子,晚点带我去……”
副队走进院子,入眼是两棵结满青毛桃的树,旁边的晾衣架上晒两件褂子,颜色鲜艳很扎眼,随他往堂屋靠近,看见了插在盐水瓶的映山红。
几片花瓣掉落在旁边,有一把木梳。
副队再去看晾衣架上那件尺寸小不少的褂子,突想到了什么,他诧异地望向走在面的人,说话都有点结巴了:“内啥,弟媳在在家啊,我也不道手上带什么……诶阿砜,门槛!门槛!”
是慢了。
副队眼睁睁看陈砜在门槛那绊了一下。
以他的身手,就算走神了,也能及时稳住身形。
可他却摔倒了,趴在地上,面朝下,半天都动弹。
副队当是陈砜的腺体问题加重了影响了自身的反应力,他上去拉对方:“怎么么不小心?”
“事。”陈砜爬了起来,面容平静。
副队张大嘴巴:“……”
后半句说不上来,他的嗓子卡住了,昔日的队友下嘴巴磕破了血,额头也在地上摔青了,自己竟就跟失去了觉一样。
不对劲。
副队注意到陈砜拿资料袋的动作用力过度,像是在竭力克制什么。
有……他的手指关节,一直在抖。
副队的视线在屋屋走了一圈,他把陈砜的对象,胶囊的主人两者一结合,脑子“嗡”地一声响。
“节哀……”
副队呆滞好久,斟酌开口,话说完就被狗叫声打断。
一只黑狗瘸腿跑进来,冲他叫了几声,大概是判断他不是敌人,就越过他去一扇关闭的屋门,举起爪子扒门,想找门的谁。
会是谁啊?
小平房面很明显只住两口人。
除了陈砜,能有谁?
副队瞥瞥紧攥资料和映山红的陈砜,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抿了抿发干的嘴巴。
那个人……活?!
堂屋只有狗扒门的声响,副队从桌底下抽一张板凳,下意识的轻手轻脚小心翼翼,他在板凳上坐下来,头有点昏。
两分钟他认定,胶囊的主人是陈砜无意结识的,对方身体上的异常引起了陈砜的怀疑,并在职业的敏感度下重视起来,寄胶囊托他个老友调查。
谁两人有别的关系,此亲密的关系,太意了。
副队的心情很复杂,他原本是要向陈砜表达自己对胶囊主人的同情以及敬佩感的,因为那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现在他是啥也说不来了。
副队打量四周,个家处处打理的不算多好,但也跟脏乱邋遢不相干,他见黑狗不扒门了,就趴在门缝那呜呜,看样子是习惯了得不到回应。
面的人办法开门。
有可能醒不来。
不对,不是有可能,恐怕就是事。
活死人。
他的alpha和狗都放弃,在等一个奇迹。
副队思虑了一会,面向背对他看资料的陈砜,察觉对方在呼吸,他被那股无法形容的压抑感整得,不由放轻了喘气吐气的声音。
好久都纸张翻动的响动。
陈砜的生命像是终止在了那份资料的第一页。
副队烟瘾犯了,他拿烟盒又塞回口袋,两手抹了把脸,起身走到门口透透气。
幸好把那些冲击性大的照片带过来。
一股狂戾骇人的信息素在背后炸开,alpha在极致的愤怒下发疯了,副队快步跑进院,避免做同类反击的本能行为。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副队才回堂屋,见人,他就去了半开的那屋,脚步停在门边。
从个视角,能把躺在床上的人收进眼底。
老早就见过照片了,一寸的,两寸的,生活照,各方面的……都有。
除了有活人的气色,别的和照片上有差别。
那张脸,就是上帝爱人的模样。
可惜上帝只在造他时用尽了爱意,关于他的人生不但有继续关爱,甚至仿佛恨上他了。
副队说话,头的黑狗就冲他叫,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黑狗叫个不停。
副队寻思会不是能敞开聊的样子,要不自己先撤待会再来,就听见屋响起陈砜僵硬的嗓音。
“我什么都不道。”他说。
副队已经在堂屋通过陈砜看资料的反应猜到了,也能理解,“怪他瞒,不跟说?”
陈砜摇头,低不可闻道:“不会,舍不得。”
“换成我,我也说不口。”副队组织语音,尽量委婉点,“那么长的故事,那么恶心的人生。”
屋一片死寂。
陈砜蹲在床,拉床上人的手,他像被什么扼住喉咙无法喘息,宽厚的肩在抖。
一摞纸,一行行字都化作一把把刀,捅在了他的心上。
很多年,有个小孩被拐卖了关在一个地下室,当作物品保养,成年后的他分化成omega,迎接他的是一堆又一堆的药物,企图要他二次分化。
试验了两年多都不行,就在他的身体安装人工生殖腔。
他因为体质特殊,排斥得厉害,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取来,再改良了装上去,反反复复。
色的形害了他,也护了他,其是害了他。
成不了omega的代价是,做一只有自我意识的宠物,听主人指挥,一辈子当个供人玩的东西。
些过往,随便一个阶段都鲜血淋漓。
“我一直以为他生了病,”陈砜痛苦的把头磕在床沿,唇上的血渗得牙齿都红了,满口的铁锈味,“他要只是生了场病就好了。”
副队无言。
去年他收到胶囊,第一反应是某违|禁|品,型毒|粉之类,当时的他怎么也想到,竟能挖一个市场。
第二性别将人类区分为三类,高低不一。 omega稀少的畸形社会,长得好的alpha和beta都是那个市场的目标,他们被改造成了omega,拥有柔软的体格,香甜的信息素和发育良好可供采用的人工生殖腔,一整套设备齐全了,就会运向各个层面进行贩卖或者高价竞拍。
每个人工omega,从到,从思想才艺到服务敬业程度都经过了专业的培训,既能做个放荡色欲的尤物,也能带去高档的场所,充当优雅清贵的男伴。
一粒胶囊背后是一条充斥扭曲人性的烂沟。
副队看向床上的年轻人,说他的代号:“417……”末了又问,“叫什么?”
陈砜嘶哑道:“梁白玉。”
“名字怪好听的。”副队摘下头上的黑棒球帽,搔了搔板寸,要不是陈砜他寄胶囊,那肮脏的市场在进行并扩大中。
不过梁白玉报警也是常人作为,性质太大了,他除了会暴露自己,其他有任何作用。
遇到陈砜,是他命的转机。
副队说:“我收到的信当天就找人查了,查点眉目我感觉那头的水可能会很深,涉及到的不是我能做主的,我便赶紧向上级汇报了,之后我被派去当了卧底,在那期不能联系,上个月我才结束任务。”
小家大国,个人放在最后。
副队见在为人民服务件事上坚定不二的陈砜回应,他摸摸鼻子:“上级通下去了,谁都不能私自调查417的身世资料,该销毁的都销毁了,那些人不可能找得到他的。”
陈砜维持头磕床沿的姿势,仿佛只剩下一个有灵魂的躯壳。
副队扯棒球帽上的杂线,梁白玉吃的胶囊在内的一批药是一个医学疯子做来的,不是为了帮助要被宠物化的可怜孩子,只是想寻求突破寻求刺激,而验的效果怎么都不理想,最终把自己逼死了。
梁白玉偷走的那批药,目是唯一一批。
已经确定的是,用药量得很大,过不了多久就会产生很强的耐药性,即便能轻易生产来,对他也会越来越效果。
“资料上提到的那些症状,梁白玉都有过吗?”副队试探地问。
陈砜声。
那就是有了,副队想,宠物化变异的时不等,因人而定,不能大喜大悲,血液一旦加速循环,体温过高,分泌的肾上腺素过快,腺体就会发痒灼痛,严重者心脏血管爆掉。
需要专业人员时时刻刻的严格把控坚守。
在那过程中起初会现感冒症状,后四肢不定时发麻,眼盲,呕吐,咳血,再到昏迷几秒,几分钟,几天,全身僵麻,嗜睡,腺体腐化烂掉,后期癫疯乱咬人同畜生,直至昏迷后醒来,脱离第二性别中的任意一变成第四性别,一只人形的宠物猫。
陈砜应该是看到梁白玉多次咳血,才认定他生病了,却又觉得各违和,理不清他的病因,不敢逼问。
梁白玉咳血不是什么肺结核类病,只是因为他吃的药不能完全阻止自己失去身为人的特征,压不住体内发酵的因子,要是他缩减了药量,所有症状会来得猛快。
该来的都会来。
除非在那之死去。
副队的两条腿都有旧伤,他换了个姿势把身体的重量调到另一条腿上:“我们一致断定,417长期蛰伏不择手段的偷药逃走是有心愿未了,不是为了活下去,他会在药吃完完成心愿并自我了断,绝不会让自己走向被编排好的结局。”所以他才会一来就问对方葬在哪。
“料到他做了别的选择。”副队发一声略带主观意味的感慨,梁白玉的经历,令他记起了不少身边的人和事,虽不同,但又有相同之处。
都苦都难,有的死了,有的放弃了,有的在坚持。
发财趴在床底下,爪子搭在沾灰的皮鞋上面,小眼睛瞅瞅悲伤的主人,嗷呜了声,凑过去蹭了蹭,又趴回去,安安静静的陪。
陈砜捧梁白玉瘦陷的脸颊,掌心贴他低温的皮肤一寸寸抚|摸。
不想让药吃完了变成另一个样子的自己活下去,所以原本打算在药快吃完的时候就走,后来被我绊住了。
但是真的不喜欢那个自己。
于是就改变调整药量吃得么慢,一粒药分好几天吃,尽量拖延时让那天晚点到来。
陈砜微阖赤红的眼,自言自语:“我想的是,他药吃完了就活不成了。”
副队一愣,接就又听见一句,“他就不怕我等不到他醒,先跟他一起走。”
门口静了许久,才想起副队作为战友的安慰,同时也是一个人的看法。
“也许在他看来,让见到不道变成什么东西的他,要守过下去,那样对太残忍。”副队砸吧砸吧嘴皮子,“可他又觉得自己的过往难以启齿,他想努力把们摊开来看,从头到尾的说听,却做不到。”
“干脆就把们的结局交命运。”
副队说完就转身走了,屋流来的空气都似千斤重,吸进肺腑难受得紧,他一个零感情经验的老光棍,再多的也说不来了。
已经走到院子了,他又原路返回,把屋门轻轻带上。
夏天的风吹进屋,窗户边的布帘掀起来往床上飘,带起懒洋洋的弧度。
陈砜将布帘从梁白玉胳膊上拨开,现在命运做了选择。要他们活下去,继续往走。
“什么都不说,只做,一个人承受折磨,也不告诉我有多痛有多怕,就对我笑,永远都把笑脸对我……”陈砜捧梁白玉的脸,亲他有血色的唇。
“我不怪瞒我,难受我道……不解脱都是为了我……总骂发财傻,骂我傻,自己才最傻……”
“心肝。”alpha语无伦次的埋怨,低喃,哽咽拥紧beta,失声痛哭。
快点醒过来吧。
只要是,不论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带去看映山红,摘小时候的桃树长的毛桃……陪走完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