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的审判仍在继续!”
这句话写在门板的里面一面。萧峰打开门,门板转开了将近一百二十度,所以被站在外面小白兔先看到了。
萧峰看着这句用黑色签字笔写就的话,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胡屠,就是那个在暴风雨夜里身穿白色丧衣的面具男。凶手应该不止他一个,或者更正确地说,他被人当枪使了——萧峰就是有这种感觉,只凭一个屠户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能量掀起这场狂风暴雨?
“头儿,果然跟你猜想差不多。凶手绝不是只有胡屠一个,但是......仅凭只一句话......冯小月就能怕成那样,然后跳下楼?”
“不知道,总感觉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对。”萧峰紧接着打开最后一个厕所单间,但还是一无所获。究竟是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才能让冯小月产生那种奇怪的反应呢?真是令人头疼,除了“罪恶的审判仍在继续!”这句话,在这里实在再找不到什么可疑的东西了。
小白兔在心里做了一个推测,跟萧峰说了出来:“你说,会不会是这样的——冯小月蹲在厕所方便时,正好看见了这行字,然后联想到了恐怖直播夜,心中惊恐万分,以为自己已经被变态的凶手盯上,也就在自己隔壁的单间。这间,或者这间?”
小白兔用手指了厕所里倒数第一和第三的单间,而写着“罪恶的审判仍在继续!”的那个单间就处于两个之间。当冯小月开门走出来的时候,面前赫然出现一个人,身穿白色丧衣头戴黑色面具,手持着明晃晃的新菜刀,突然朝自己的脖颈猛地砍来,快到无法躲避。小白兔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凉飕飕的,仿佛冰冷的刀锋已经划过,切开皮与肉,砍断了脖子骨,头颅离开身体滚落在地板上......他讲话的时候把自己当成冯小月了。
“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她身上当时穿的是丧服,而且从厕所里走出来的时候并不惊慌。假如你是她,如果惊慌而逃,那么开门的时候是不是很用力?应该是急匆匆地跑开才对,而她刚出来的时候,低着头慢悠悠的,没看出她害怕的样子。”
小白兔再看了一边一个视频,的确就是萧峰说的那样。冯小月拉开厕所的门和正常人正常状态没什么区别,她走出厕所的时候也是慢悠悠的,头发披在面前使人看不见她的脸,连眼睛也被挡住了,不知道她是否能看得清周围的环境。“头儿,真的是太奇怪了,怎么感觉她的这些反应太矛盾了。”
“走吧,到楼顶看看去。”萧峰说。
两人打开门走出女生厕所,咨询处的老头问他们:“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看着他一脸期待的样子,萧峰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就发现了一句话而已,只能说冯小月的死和恐怖直播夜有所联系,确实不算什么重要的发现。他说:“找了一句写在厕所单间门板上的话。”
至于内容,萧峰就不再说下去了。案情进展,除了办案人员,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产生更多的谣言引起社会恐慌,更可怕的是被凶手知道就不好了,他可能在下次犯案的时候更加小心,甚至直接在警方没找上门之前就躲进了人迹罕至的深山里,或者飞到国外去,那就真的很不好办了。
咨询处的老头看起来已经六十多,这么多年过来,不知看过多少人和事,他自然隐隐明白萧峰的内心所想,便不再多问下去。
“你跟我上去一趟楼顶行吗?”萧峰问老头。
“好的。”
老头将女厕的门再推开一些,完全敞开了,然后摘下了挂在门上的告示牌——正在维修,请勿进入。末了问萧峰两人:“乘电梯上去吗?”
“不了,就走楼梯。”萧峰回答道。冯小月当晚就是奔着楼梯上去的,顺着她走的路线,说不定能够捕抓到一些蛛丝马迹。
老头点头,二话不说,走在前头,带着萧峰两人走上青瓷的楼梯,正对着摄像头一步一步往上走,速度不慢不快。
走在老头的后面,萧峰看到他挂在腰上露出外面的钥匙串,钥匙至少有十几把。钥匙串随着他的身体不断晃动,发出不是很明显的声音。
这时候十点四十九分,经过萧峰他们身边上下楼梯的稚嫩学生稀稀疏疏几个,大多数已经在自习室或者阅览室坐定,正在为了严格的期末考试而努力,再不加一把劲儿,挂科了可就不好办了。
一旦挂科,奖学金没有资格了,甚至连贫困助学金也没有资格,这是学校几近变态的规定,谁说贫困要和学习挂上钩?不过,学校领导也有他们的解释,认为某个学生成绩不好了,无论他家真的穷还是假的穷,贫困助学金就没有完整的意义了。
贫困助学金,所谓贫困,就是说学生的家庭贫困,而它还有助学这一层含义呢,要是一个家庭贫困的学生成绩差了,就是不上进好学,那么还有必要帮助他吗?将名额给他了,他拿着这笔原本很有意义的钱去干别的,比如请客吃饭、泡网吧通宵打游戏、约美女开房......多浪费啊。
学校的领导们只会注重成绩,只要你成绩好了,谁管那么多,无论你的申请内容有多么不靠谱,什么爷爷奶奶患重病癌症治疗花费掏空存款啊,什么爸爸妈妈每月工资不足千元现在还下岗啊......都可以拿到贫困助学金,而对于那些雷同催泪的申请内容,领导们会去查吗?根本不会。看看现在,越是穷的人越懂得尊严,他们不会为了那点钱去诅咒自己的亲人得了什么疑难杂症,而是一边省吃俭用一边勤工俭学,靠着自己的勤劳双手拿到自己该得到的报酬,抓住来之不易的读大学机会,完成几年的学业。
反倒是那些投机取巧的人,钻了这个空,就是为了那三四千块钱,不惜诅咒自己最亲的人或者言过其实地夸大亲人的病情,甚至凭空杜撰出一段悲情的故事,就像那些选秀节目中的选手为了拉票而老是拿自己虚假的悲惨故事博取观众同情催人泪下一样,他们这些人身上穿着几百上千的衣服,手上拿着价位几千的昂贵手机,等拿到了贫困助学金,就打算一起到饭店里推杯换盏、到酒吧里疯狂摇摆,直到半夜,才吐了一路、男女互相搀扶着回来,在安静的校道上嚷嚷着说着胡话。当然,在学校外面宾馆里度过快乐一夜的人不在少数。
小白兔看着那些自习室安静的大学生,就想到了自己曾经的那些同学,少数人上了个大学,整个人都变得猥琐了,天天就说着喝酒喝酒,毕业了还在家里面啃老呢。
到了。
咨询处的老头在一扇刷漆大铁门前面停了下来,回头对萧峰两人说:“走出这扇门就是楼顶了。”
萧峰叫老头走过来,然后看着他刚才脚下的一些碎屑。他走过去,蹲下去,捏了一点来看,一闻——是铁屑。在地上铁屑的量不多,大多细碎。他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这扇刷漆大门,上面有一个大的插销锁,锁的成色很新。一看见它,他明白了,转头问老头:“这所是刚换上去的吧?”
老头不可置否,点头说是。
“你换的?”
老头点头。
“为什么这么做?那么快就换上新锁。”
老头解释说,是学校的某个领导叫他这么干的,他猜想——应该是怕家长怪罪到学校头上,说没有管理好,才让学生锯断了门锁,成功跳下楼。
他妈的,这些学校领导也真是的,除了人命就知道推脱自己的责任,丝毫不考虑到死者家属的感受——小白兔暗暗骂道。
第三个视频最后的那一声巨响,应该就是冯小月撞击铁门发出的声音,但是门的锁不是已经被锯开了吗,怎么还用得着撞?萧峰叫老头打开锁,让他们两个出去看看,门的那边就是她跳下去的地方。
老头摘下钥匙串,推了一下花镜,低头摸索出来一把新城色的钥匙,明晃晃的,非常干净。他将钥匙插进锁眼里,一拧锁就开了,然后拔出插销。推开门,金灿灿阳光倾洒在三人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热气汹涌而来,就像太阳对着自己呵气。
萧峰走出来,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之中,多么温暖,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让着代表了光明的阳光照进那黑暗的地方,让躲藏其中的人无处可藏,在阳光中接受正义的审判。他想着前面,步步缓行,左右四顾,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楼顶没有任何的杂物,只见几道修补过的黑色蜈蚣仿佛在在地上蜿蜒前行,似要过来咬人,这是房顶补漏留下来的痕迹,估计很长时间了,边沿有些老化,隐隐可见其中细小的裂纹。
突然一阵风扫过来,咝咝啦啦的声音传来,萧峰猛地转身,一个几近透明的包装袋借风在地上摩擦爬行过来,在他面前三米的地方停下,不知道欢迎还是防卫。可它逃不过萧峰的眼睛,被捏住一个边角拿起来。
这是桃李面包的包装,上面的生产日期写着“017.06.05”。
“带证物袋了吗?”萧峰问。“这包装袋上面的生产日期很新,应该是当晚拍摄者吃完面包后留下来的,估计他是不小心留下来的,可能会有他的指纹,保存好了!”
“是吗?太好了!车就停在下面,我现在就下去拿上来!不过头儿,你说这次凶手也太不小心了吧?不够胡屠专业啊。”
“胡屠应该只是被人当枪使了,背后有高人在指点,不然当时他怎么可能把现场处理得那么干净,很有可能,这背后的人曾经有过刑侦经验,极有可能是退休的刑侦人员。好了,赶紧下去拿证物袋去。”
在萧峰面前,小白兔就是个听话的孩子,嗯了一声便转身猛跑下楼。老头对着他的背影说“图书馆有电梯!坐下去比较快,我带你去吧。”
小白兔突然停下了脚步,等老头走过去,然后一起走。
萧峰则捏紧了那个桃李面包的包装袋,继续往前走,终于看见了——那一块平板。它就是一只巨大的钢筋混泥土翅膀,表面上贴了不知什么材质的金属复合板,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并不刺眼。
这平板向南延伸,其他三面都是护墙,围成齐全,只有南面设有一处低矮台阶,走上台阶,再过去就是那一块宛若翅膀的平板了。现在,萧峰就站在这块平板上,脚尖快要与最南的边沿齐平,之后只要有人轻轻地、轻轻地在他的后背用手指一点,他就会成为第二个冯小月,像被猎人无情的子弹打穿身体的鸟儿急急往下坠,最终与坚硬的水泥路面剧烈碰撞,血如河水,流淌。
这时,身后有一个人,慢慢靠近,脚步轻得像是鬼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