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空漆黑如墨,稀少星辰,寂寞的月亮百般无聊,洒下惨白的银辉。
城市的霓虹灯似天上坠落的群星,有不断闪烁的,也有一直亮着的加班灯火,今夜不知又到几点?地上的双向车道,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漂亮炫酷的钢铁壳子来往穿梭,也有破旧的出租车杂在其中,不断被路边摇摇晃晃的满嘴酒气的年轻女孩挥手招下。
身穿黄色马甲的交警叔叔又拦下了几辆醉驾的豪车,车上走下来全是啤酒肚严重的中年男子和身材高挑穿着时髦浓妆妖艳的女人。中年男子大多都配合酒精测量,身后的女人低头紧张着,偏有一个男子拔腿逃去,跳进穿过春马桥下的勒口河。后面的交警紧追不舍,义无反顾也跳进了曾淹死过不少人至今仍有许多恐怖传闻的勒口河。
萧峰站在公安局三楼的办公室的窗前,回想起紧跟白灵到蝴蝶公墓的那一个傍晚,依然得不到有关于恐怖直播夜一案的关键信息。他关上窗,一把拉上了窗帘,隔绝了灯红酒绿的喧嚣世界,坐下柔软的旋转椅,面前是亮着屏的电脑和堆叠的文件夹。习惯性地往墙上挂着的时钟看去,现在已经过了夜里八点半,六点下班的时候办公室里人都走光了,只剩他一个人独守“空房”。
将近七点的时候,他到离公安局不远处的经常去的快餐店吃了一份两荤三素的盒饭,回来又看了好几遍恐怖直播夜的视频和关于此案的一些资料,渴望从中得到有利于案件进展的信息。这次案件引起了社会的恐慌,影响很大,却迟迟没有侦破,所以上级不断加压。骆宾作为公安局局长,唯恐因此丢了乌纱帽,整日坐立不安,已经向萧峰催案三次了。
无奈此次案件实在诡异,不同以往,凶手具有很高的反侦察能力,就像幽灵一样,来去仿佛不留痕迹。这很让人头疼。
萧峰感到困倦,便泡上了咖啡,靠在椅背上稍作休息。柔软的旋转椅让他突然找到了一点点温暖,想象躺在妻子陶婉的怀里,嗅着她独特的味道沉醉。一下子仿佛置身于春暖花开的春天,在空气充满花香的大学校园里,在那条穿过校医院旁边的鱼儿永远欢乐游动的清河边,在柳树下木椅上,他们争分夺秒地倾诉,热情相拥,深情亲吻,觉得这样永远都不够啊!垂下的柳条在微风中飘摆,不断轻抚他们填满蜂蜜的发烫的身体。
突然QQ响了起来,萧峰睁开眼,打开闪烁的消息。是全国寻亲群又有不幸的新人发布了新的寻子信息,又一个可全国怜的小孩被人拐了。萧峰很多年前就加入之这个人数巨多的QQ群了,彼此在这个群里互相安慰取暖,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每年都会有人相约一起踏上艰难的寻亲之路,风餐露宿,酷暑与严寒都不惧,为的就是再次见到那个梦里挥之不去的可爱孩童的影子。萧峰每年都会申请一次为期两三个月的长假去周围的几个省份,和同行的群成员一起,举着寻子的牌子寻找他的儿子小骏。寻找的过程总让人深感绝望和疲倦,从城市灯红酒绿行人匆匆的长街到遥远偏僻的寂静村庄,直到现在还是一无所获。
但萧峰从未放弃过寻找,一如既往,他打开QQ的收藏夹,在全国寻亲群里转发了寻找小骏的消息,也在QQ空间、微信朋友圈、百度贴吧和新浪微博发布。为了找到小骏,以前几乎不碰电脑和智能手机的他学会用了大对数主流的社交网站或者软件,就连一些不太知名的他都去试一下,无论希望多么渺茫。
刚依次在各社交软件或者网站上发完寻子信息后,萧峰重重地靠在柔软的旋转椅椅背上,胸口闷闷的,仿佛塞满了团团棉花,深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好了许多。这时手机铃响了,难不成有小骏有消息了?萧峰内心忍不住狂喜,一把抓来手机。
是车厘子。
萧峰一阵失落,就好像心被抓离身体,扔下万丈悬崖,但他还是接起了电话。
还没说话,就听到了车厘子激动的话语:“峰哥,我儿子找到了!”
接着萧峰就听到他哭了,这是喜极而泣。艰辛苦痛的寻子之路终于宣告结束,失踪了八年的儿子找到了,怎能不令他哭一哭?一路的风餐露宿,白天夜里的多少眼泪,才换得了这美好的结果。
萧峰可以想象到车厘子和他妻子和他们的儿子相拥的场面,泪水是苦涩的,但团圆一定是幸福的,甜的。他又想到了吃着棒棒糖的呆萌的小骏,红了眼眶说:“太好了,恭喜你呀!”
“峰哥,你一定会找到你小骏的!千万不要放弃!”
“嗯知道了。”
“谢谢你当时一路的陪伴,”车厘子的老婆接过了电话,“要不是你的几次帮助,我们也不会活到现在,真的谢谢你峰哥!”
那时,寻人到了一个偏僻的村庄,车厘子夫妇在小巷里遭到了一只半人高的斑秃的皮大黑狗的疯狂袭击。那大黑狗红了眼睛,像着了魔一样,简直要吃人,两人都被它扑到在地咬掉了身上好几块肉。就在大黑狗要咬断车厘子妻子的喉管的时候,萧峰循着两人的惨叫声及时赶到,用巷子里的大石头拍它的脑袋。大黑狗脑袋出了好多血,它摇摇晃晃就像醉了酒一样,最后倒地奄奄一息。
萧峰虽然救下了他们夫妻两条命,却从那时到现在,经常深感负罪。他对警犬感情特别深厚,因此而异常爱狗,没想到自己却杀死了一只狗。虽然紧急情况下为了救人,但他始终放不下,仿佛亲手杀死了一个人一样。深深的负罪感有时让他重复做着一个奇怪的恶梦,那条大黑狗活了过来,变大了好多倍,跟狮子一样,一口咬掉他的整颗头颅,咬着黑色西服将他的儿子叼着离去,小骏害怕,哇哇一直哭。回荡着小骏哭声的恶梦就结束了,每次都在深夜,萧峰就按着自己的喉咙醒来了,泪水总是打湿他的睫毛。
“峰哥峰哥,你在听吗?”
萧峰回过神来,忙回复:“嗯,在呢。”
车厘子又抢过了电话:“那今天就这样吧,也比较晚了,改天叫你过来吃一顿。”
“嗯,好。”
刚挂了电话,又来了一个电话。是小白兔。
白马市是个临海的城市,这时候,晚风阴嗖嗖的,仿佛如墨漆黑的夜空中安装着一台超大的空调,不受人为的控制。
萧峰打电话叫人出警,目的地是爱琴海烧烤城,加上八个警员,一共九个人穿戴整齐,开着两辆警车冲出公安局的大门。刚不久,他接到小白兔的电话,还以为是又有什么案件发生了,总隐隐觉得没多久一定还会有人死去——“这!绝不是最后一个!”,白静是第一个,尤平是第二个,那么第三个是谁?这是个未知数。
然而电话并不是小白兔打过来的,而是秦小明用他的手机打的,他火燎火燎地说小白兔被女朋友甩了,就在烧烤城喝得烂醉后撒起酒疯,用冰镇的青岛啤酒浇在了一个人的头上,那个人和他的朋友就堵着小白兔不让走,就快打起来。虽然小白兔手脚功夫有几下,但是堵住他的那边人各个看起来不是善类,就像一些街头混混,打起来的话必定是吃亏的。秦小明是个瘦弱的法医,从小没打过一次架,体能差得很,只好躲到一边给萧峰打了电话。
萧峰急得不得了,小白兔和秦小明虽然才跟了他两三年,他们在他心中却是跟两个儿子一样。警车开得飞快,很快就赶到了爱琴海烧烤城。在门外停好车,萧峰率八个警员急匆匆进去。
进了大门就是一个露天烧烤城,充满了诱人的烧烤味,里面几乎摆满了桌子,中间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多人,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萧峰挤进人群,发现几个穿着黑背心的人对地上的小白兔和秦小明拳打脚踢,嘴上说着恶心的脏话。
萧峰用警察常用的声调大喊:“都别动!警察!”
那几个人停手,纷纷回头,一脸不屑的样子。有一个比较壮的大汉走过来,他牛眼暴突,长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警察兄弟,不是我们惹事情,是这个神经病!”牛眼凶神指着蜷缩在地上鼻青脸肿的小白兔解释说,“我们喝酒喝着,他竟然就往我兄弟头上倒啤酒,你说他该不该挨揍?”
后面年轻气盛的警员看到躺在地上受伤严重的小白兔和秦小明,按耐不住怒火想要动手揍牛眼凶神一顿,但都被萧峰拦住了。
“警察就可以随便动手打人?”牛眼凶神恶狠狠扫视那些警员,最后目光落在萧峰的眼里,他看出来萧峰才是他们的头儿。“你说呢萧警官?又不是我们先惹的事!”
萧峰注意到牛眼凶神右手臂上的纹身,三个奇怪的黑色粗线圈,有点熟悉,细细一看,是三条头咬着尾巴的黑蛇。看来是蛇帮的人,难怪他认得出他来,萧峰曾经亲手捣了他们的几个地下**,抓了好多人,说不定里面就有牛眼凶神。
“的确,一开始错不在你们,怪我的手下喝多了酒犯了错,但他没动手打人吧?你们下手也太重了!恐怕今天还得请你和你的几个兄弟们到我们局里喝一杯了,不然也说不过去啊!”
“他们两个是警察?”牛眼凶神看着在地上不堪一击的两人,难以相信。“你的手下?”
“对啊,跟我喝茶去吧,将他们拿下!”萧峰挥手叫身高马大的训练有素的八个警员一起上。牛眼凶神骂了一声,用力推倒了一个警员,说警察是个屁,萧峰宝刀不老,擒拿手将他死死控制住,拷上手铐。其他身穿黑背心的人也都被一一拿下,挣扎着骂骂咧咧,还是被押进了警车。
萧峰让警员将牛眼凶神和他的兄弟押回警局,自己则搀扶着受伤严重的小白兔和秦小明走出爱琴海烧烤城,打了辆车直奔东华医院。
灰色的士中,萧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从镜子中他看到,坐在后面的小白兔和秦小明摇摇晃晃的,仿佛坐不稳,他们被打肿的眼睛眯着,人像是要睡着,整张脸真的被揍成了胖猪头,青一块紫一块的,血迹满脸都是。
“师傅开快点吧!太慢了!你没看见听见后面那两个猪头痛苦地叫着吗?杀猪都没有那么惨!”萧峰对的哥说。
的哥呵呵一笑,的士提速了不少。
“他们这是怎么了警官?犯了什么事了?”
“我的下面的警员,被人打惨了!一个大小伙,就因为被女朋友甩了喝酒发疯,竟然往陌生人的头上倒啤酒!”
后面的小白兔流着眼泪,心里委屈极了,听见自己的头儿如此挖苦,更是难受,忍着痛艰难张嘴说话:“头儿,我知道错了,别再说了!”
“你哪有错?错在哪了?回去好好给我写五千字的检讨,写不好就别留在公安局了,丢人现眼!”
“头儿,你就心疼心疼小白兔吧,毕竟人家失恋了,不好受啊......可怜得很!”
的哥笑呵呵乐着,年轻人啊,他叹了一声,似乎想起了自己总为爱情落泪的年轻时候。萧峰的确有点心疼,陶婉在世的时候就当他们两人是她的儿子,他也一样,仿佛萧小骏也坐在他们中间,同样也是肿得厉害的猪头脸,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血迹斑斑。不知道坐在后面的两人看见了没有,他们的头儿红着眼眶。
萧峰听了秦小明气人的话,没有回头就接着他的话说,声音有些怪怪的,仿佛喉咙塞了一团棉花:“还有你秦小明!你怎么也跟他们动起手来了?尸检的手还要不要了?你!检讨也给我写一份!一万字!”
秦小明再不敢接话了,车内安静下来,没人再说话,似乎灌进车内的阴凉晚风将空气凝结。二十几分钟后就到了东华医院,为受伤的两个“儿子”办理完住院手续后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萧峰没有趴在病床上陪着他们,也没必要,反正是死不了的,就匆匆赶回了公安局。
走下的士,步进公安局的那一瞬间,萧峰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身体莫名地有些异常反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邪恶的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他想到了那个半夜看见的那一半截身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