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虚弱至极, 以双肘撑床,尝试数次,却也不曾从那石床上爬起来。
江肃和李寒山站近, 可李寒山压根没有伸手去扶人家一把意思, 甚至还多嘴补上一句,道:“起不来就别起来了, 躺着不好吗?”
大祭司:“……”
江肃微微一顿, 好容易才将中那五味陈杂感受压下去,一面跟着劝说大祭司, 道:“躺着吧, 别扯着手了。”
大祭司这才稍稍一怔, 低垂下头,看向自己手。
或许是因为他昏迷方醒,他反应着实比常人要慢上许多, 到了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手上缠了一圈古怪藤蔓,又同昏迷不醒徐卿言相连,他不由蹙眉, 再转头看向其余几人,问:“这是什么?”
无人应答。
大祭司无奈低语:“们还是没有放弃。”
他想将自己另一只手从那缠绕藤蔓之下挣扎出来, 可他而今状态,起身尚且觉费力, 又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情?
而那几名苗疆人见他要起身,匆匆上前阻止劝说, 想要将他按在那床上, 而大祭司竭力推开眼前几人的手,面有愠色,原想出言责骂, 只是那语调虚软无力,微微发颤,哪怕带着怒意,也没有半点儿威慑之力。
“我说过了。”大祭司竭力挣扎,“我不许你们这么做。”
他挣得动作大了,那荆棘勒着他手肘,硬刺扎入皮肤,刺目的鲜血便顺着他白若玉兰一般的纤瘦胳膊流下,殷红映衬着雪白,本该疼痛血腥的画面竟带着一分别样的美感。
江肃蹙眉看着他。
美人满面病容,憔悴不已,这模样着实惹人怜惜,好像也更符合江肃中对这“美人”二字解——他不过是看着,便从中生出些许感想,只觉美人有难,他无论如何也不该袖手旁观。
上次他有如此感觉,是在那鬼市之中,他见花时清受鬼市主人虐待欺辱,那手上尽是青紫伤痕,而花时清满面凄哀,举止小心翼翼,他便忍不住要想要帮助花时清逃出鬼市。
眼前这大祭司的面容,同那花时清确有几分相似,江肃想这两人不愧都是厌罗沙后人,倒是真真切切美人儿。
那些人生怕大祭司过狠挣扎,不敢再有过激举动,而那女小声劝说,道:“大祭司,他们说他们有其他办法。”
大祭司稍稍一怔,见他们说人是魔少主李寒山,不由便怀希望,觉李寒山应当是真有破解这一切办法,他看向李寒山,李寒山却转头看向了江肃。
大祭司这才看向江肃,那目光略有局促,原是停在江肃身上,稍顿片刻,他是忍不住抬起眼,将目光小心停在了江肃脸上,道:“这位少侠是……”
这一回李寒山不敢抢在江肃面前回答,他只能继续看向江肃,等着江肃自己解释。
“在下江肃。”江肃平淡答道,“不知大祭司可曾听说过中原傅神医?”
“是江肃?”大祭司喃喃自语,“怪不……啊,没什么。”
江肃:“我怎么了?”
大祭司面色微微泛红,只是对江肃笑了笑,并不回答,而是顺着江肃另一个问题往下说,那语气温软,缓缓说道:“我听说过傅闻霄神医,只不过……他并不医治邪道中人。”
在此之前,他们不是没有试过去寻求中原神医亦或是其他擅长蛊术毒术门派帮助,可大多被拒之门外,他们是厌罗沙旧部,那也就是邪道,正道神医自然不会帮助他们,而对邪道而言,他们已是厌罗沙“旧部”了,厌罗沙已死,这些人七零八散,邪道不欺辱他们已经算念及旧情了,怎么可能还会想方设法出手相助?
哪怕是谢则厉,与这厌罗沙后人本该有姻亲关系,却也不愿出手帮忙,那大祭司自然心灰意冷,只得靠自己来寻些办法。
“傅闻霄是我好友。”江肃说道,“我能将他请过来。”
大祭司仍是小翼翼点头,那目光却一直未曾从江肃脸上移开,他看江肃都有些中发毛,不由咳嗽一声,同他道:“大祭司,若解开手上这东西,徐卿言是不是也能醒过来?”
大祭司这才一下收回目光,低声道:“他是为蛊虫所控,只需将这蛊虫弄开,他要不了多久便能醒过来。”
反正他们暂时也不必取什么徐卿言头血了,大祭司让人为他解开手上桎梏,将徐卿言唤醒,其余人便上前帮忙,只是那荆棘已扎入了大祭司的手上去,取下来时着实疼痛难忍。
那大祭司便皱着眉头,略红了眼眶,闭目咬唇不发一言,江肃在旁看着,莫名觉美人如此,着实引人怜惜。
他不由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缠绕白纱伤口。
他好似克制不住便在心中将自己与大祭司对比了起来。
他不一样。
他背着那所谓天下第一美人名号,可行却实在不是美人做出来的事情,他手上划开这么大一条血口子,他竟从头到尾面不改色,好似压根不觉疼过。
想到此处,他中莫名升起一种古怪难言情绪,再看向大祭司时,便忍不住去想,这才是真美人。
他叹了口气,将手放下,不再去看自己手上伤口,可一抬头,却看见了李寒山的目光。
李寒山也正蹙眉看着他手。
只是李寒山不言不语,只是看了他几眼,却一句话也不曾同他说,江肃便别开目光,中想李寒山或许也想到了他伤手时的反应,觉美人温婉,而他可能是个铁汉。
那边大祭司已收拾妥当,几人正取下徐卿言头上那只大虫子,而大祭司收拢袖口,转头看向二人,略有局促不安,却仍是开口同李寒山道:“少主,我有些事,想私下与你谈一谈。”
江肃一僵,下意识转身,想要给两人留出私下交谈空间,不想李寒山却拽着他胳膊,令他留在原地,而后认真同大祭司道:“江肃是我好友,我没有什么事是他不能知道。”
江肃:“……”
那大祭司稍稍一怔,倒也不曾排斥江肃留在这个地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而后请两人走到一旁。
大祭司身体虚弱,扶着墙步履艰难,江肃看着都觉有不忍,李寒山却看也不看他,一直到其余人听不见他们几人谈话之处,三人顿住脚步,李寒山才问:“要说什么?”
大祭司回身,看了看尚在那石台上昏迷不醒徐卿言,稍稍一顿,方才下定决心,回过头来,看向李寒山,认真说道:“少主,我想解除你我二人的婚约。”
李寒山:“……”
江肃:“……”
江肃实在没想到大祭司想说,竟然是这件事情。
其实他看出来,李寒山是真不认识这位大祭司,两人之间所谓婚约,不过只是当年双方长辈之前随口敲定之事,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本不必将此事当真。
“我知道,少主一向剑,无他物。”大祭司低声说道,“而我也有杂念,早有所属,我二人,着实不相配很。”
李寒山还未答应,江肃已蹙眉追问:“喜欢徐卿言?”
大祭司突然被人直白点破心事,不由略睁大双眼,面上微红,片刻之后,方才肯定点了点头,道:“若非如此,当初我又何必用什么双生蛊来救他性命。”
江肃强忍中激动,认真询问:“大祭司,……会武吗?”
这问题实在突兀,大祭司压根没想到江肃竟然会问他这种问题,不由一怔,而后蹙眉,道:“若你说的是拳脚功夫,我并不太会,可若能用蛊术,我想,我应当不输给们中原江湖那些高手。”
江肃:“……我明白了。”
江肃很失望。
他想着眼前就有一堆困难重重但两情相悦的苦命鸳鸯,那可不就是送上门来的红缘值?可他实在没有想到这大祭司竟然只会蛊术不会武,那江湖排名铁定没有在前百之内……啧,做人可真没意思。
江肃不说话了,李寒山终于逮着了机会开口,却并没有立即答应大祭司的请求,而是摆着满面严肃,道:“我有一个条件。”
大祭司:“少主请说。”
江肃没想到李寒山竟没有立即拒绝,难免略有些好奇,甚至还带了些五味杂陈奇怪情绪。
他觉有些糟糕。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去想,可他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那些匪夷所思念头一个接一个从他脑海中冒出来,他甚至忍不住思考,李寒山还要提条件,难道他就这么不想结束同大祭司的婚约吗?
“我知道,当年温青庭与谢无主,曾在厌罗沙那儿留了一件东西,若无意外,这东西应当正在你手中。”李寒山看着大祭司,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想解除我二人之间的婚约,而我,想将那钥匙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