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肃站在一旁, 同贺灵城说了今日发生之事。
县中有蛊毒,贺灵城有些担心他二人再遇意外,可县中有盛鹤臣在, 贺灵城不能跟随, 他也只能一字一句,小心嘱托。
而与此同时, 乌歧正抱着虎毛茸茸的大爪子, 贴在自己脸上磨蹭,一脸幸福, 显然未曾想到这世竟然能有如此美好之物。
江肃满心感慨, 道:“乌歧护法真是喜欢猫。”
贺灵城不知如何接话, 只能点点头,紧接着却又想起一事,不由问江肃, 道:“这是你的主意吧。”
江肃眨一眨眼,原想否认,贺灵城却又继续说道:“你不必否认, 少主没有这样的脑子。”
江肃:“……”
“你想讨好乌歧,好让他少主忠心一些。”贺灵城低声说道, “你的确戳中了他的喜好。”
贺灵城已如此笃定将此事说出口,江肃便不必再瞒, 也只好跟着笑了笑,道:“乌歧护法本就少主忠心, 我不过是借机送他些礼物罢了。”
贺灵城却说:“你就不必送我礼物了。”
江肃知道, 贺灵城本就李寒山极关心,他就算不去拉拢贺灵城,贺灵城也绝不会背叛李寒山。
可江肃却觉得, 正是这样的倾心付出,才更值得上好的奖赏与礼物。
“我没什么爱好,也并无求。”贺灵城忽而叹了口气,道,“此时此刻,我唯一希望收到的礼物,便是在我三十而立之前,看到少主家。”
江肃沉默片刻,问:“贺副使,您贵庚?”
贺灵城:“二十九。”
江肃:“……”
贺灵城又补上一句:“二十九,过半。”
江肃:“……”
贺灵城深深叹气:“只剩半年了。”
江肃:“……”
江肃不可能不贺灵城的意思,可他只能装傻,干笑一声,道一句“时紧迫”,而便迫不及待朝前去,到乌歧身边,强行同乌歧聊起了其他话题,道:“乌歧护法,这虎会伤人。”
他说的根本就是废话。
可此时此刻,贺灵城用那种探究眼看着他,而他又不愿意继续贺灵城的那话题,便是只能同乌歧继续这段废话,道:“这虎在林中时,想袭击我,乌歧护法,你若是想养它,切莫要小心一些。”
乌歧开心抱着虎的大爪子,道:“大猫猫,没有什么坏心眼。”
话音未落,那虎似已要醒了,缓缓睁开眼睛,有些头昏迷糊,意识便冲着乌歧亮了爪子,毫不犹豫便要挣扎反抗,要去抓乌歧的手。
江肃一顿,原想制止这虎,却不料那满脸幸福的乌歧比他反应快,在那虎试图反抗之前,已抬起手一巴掌拍在了虎的脑袋上。
砰一声响,那虎脑袋一歪,好似又晕了过去,江肃怔了许久,方才转头看向乌歧,见乌歧是摸着虎爪,如同小心抚摸着什么珍宝一般,一面开口道:“就算有坏心眼,它也不打不过窝。”
江肃:“……”
,他差点忘记了。
乌歧的武功,也很。
……等等。
啊!乌歧的武功也很,他怎么就忘记撮合乌歧了呢!
一日之内,发现这么多完任务的希望,江肃不由欣喜,压低声音,状若无意般询问乌歧:“乌歧护法,你有心上人吗?”
乌歧沉默片刻,终于首看向江肃,却并未正面答江肃的问题,只是叹气,说:“我没有钱,养猫太花钱了。”
江肃停了片刻才想乌歧的意思,乌歧养了许多猫,每日光给猫解决食物都需要花费很多钱,那哪怕魔教护法每月有不少银子,也许也是不够的。
乌歧来中原这么多年,只怕什么钱都没有存来,而谈恋爱是要花钱的,亲也是要花钱的,乌歧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以才拖到了现在。
可江肃觉得,这问题其实很简单。
乌歧没有钱,娶不了媳妇,那就找有钱的入赘啊!反正西域中人应当没这么多规矩,只要乌歧有媳妇,他有红缘值,那软饭也是香的!
他转过头,正要再同乌歧探听探听消息,却见乌歧已陷入了自己没有钱的苦恼之中,抬首看着眼前虎庞大的体型,用并不标准的汉话痛苦碎碎念叨,道:“这么大,得吃多少鱼啊。”
江肃:“……”
乌歧又挠了挠头,说:“全吃鱼也不好,它害得吃肉。”
江肃:“……”
乌歧:“可窝也买不起肉啊。”
江肃:“……”
太可怜了,江肃不想再看了。
堂堂魔教护法,竟然穷得连肉都买不起。
他左右一看,最终也只得到李寒山身边去,问:“你们魔教护法,一月能得多少银子啊?”
李寒山本来在偷偷翻其中的一本书,想看看这本书内的小人姿势是否正常,可不想江肃忽而凑上前来,吓得他将那书往包袱里一丢,只当做无事发生,而看向江肃,强装出一副正经模样来,一本严肃道:“我不管账,我也不知道。”
江肃问:“那谁管账?”
李寒山认真答:“贺副使。”
江肃一怔,再看向乌歧时,眼中已带上了一分希望。
说要找能吃软饭的呢,这眼前可不就有天大的饭票吗。
贺灵城掌管教中一切内务,那若是能说服贺灵城,让贺灵城将乌歧的猫儿宠物全部充公,魔教的教猫,那这些猫儿往的伙食自然全由魔教公费负责,那乌歧自然就不用猫的食物头疼了啊!
李寒山也顺着江肃的目光朝贺灵城看去,心中有不解,问:“你在看什么?”
江肃小声问他:“我有疑惑,什么我们每次去寻贺副使时,乌歧总在他的房里。”
李寒山:“……”
李寒山仔细想,好像确实如此。
每次他与江肃一道去找贺灵城时,总能看到抱着猫的乌歧,不仅如此,在教中时好像也是如此,乌歧很喜欢跟着贺灵城,只不过乌歧不喜欢说话,总是充当抱着猫的背景板,很容易便被人忽略,以过了这么久了,李寒山竟然全无察觉。
江肃当机立断,再度到贺灵城身边,决定问一问贺灵城这到底是怎么一事。
他觉得贺灵城是聪人,面贺灵城时,他并不需要委婉,反正贺灵城总能看出他心中想,他便直接问贺灵城,道:“贺副使,乌歧护法什么总是跟着你啊?”
贺灵城一怔,这问题他显然也不知道答案,只能皱皱眉,道:“他……每次来都试图和我要钱去买肉。”
江肃:“……啊?”
“我和他说了,量力而行,不要养那么多猫。”贺灵城叹气,“可他就是喜欢,宁可自己少一顿,也不能多饿猫一口,我劝不过来。”
江肃:“他只是找你要钱买肉?”
贺灵城点头:“不然呢?”
江肃:“……”
不起,是他想多了。
乌歧根本没把握住这行的饭票,这两人之清清,什么都没有。
贺灵城一看他来,不由又接着往念叨:“我的礼物……”
江肃:“我去看看周洲!”
他扭头就,贺灵城站在远处看他背影,觉得他像是落荒而逃,不由又叹气,觉得少主的爱情,着实长路漫漫。
……
江肃找到周洲,同他道:“周捕快,今夜你好好休息,日我需你一道同我进城。”
周洲本就担忧徐卿言,听江肃这么说,一时难抑心中欣喜,不住点头,道:“江少侠!若有何处需要我帮忙,您尽管说便是!”
“你不必帮忙,我只想问你几问题。”江肃蹙眉说道,“那山寺中是什么人,徐捕头可曾告诉过你?”
周洲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不住摇头。
江肃叹了口气,又问:“那你到山寺之中时,可觉得有什么古怪之处?”
周洲苦思冥想,仔细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确实有。”
他记得那日同徐卿言上山,半夜的时候,山林中本正是热闹的时候,总得有些虫鸣鸟叫,可那一日……林中一片死寂,他什么也听不到,甚至连一只虫子都不曾看见。
他觉得奇怪,问了徐卿言,徐卿言却色如常,好似一切都在他推算之中,直到入寺之前,徐卿言方才嘱托他,让他千万不要离开他太远。
那时周洲以徐卿言是担心他武功太弱,若是离远了,徐卿言难以保护他,可如今想来……实在有些古怪。
以往他与徐卿言一同外出时,徐卿言可从未这么嘱托过他。
江肃顿时觉得自己猜测已中了十之八九。
驭蛊之术,无非就是以蛊虫操控人心,亦或是不知鬼不觉令人身中剧毒,而蛊虫由万虫炼制而,若这山寺之中有蛊虫,那其余普通的虫子避让,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江肃又问:“你可曾见过山寺之中被困的人质?”
周洲又点头,道:“这就更奇怪了。”
他随徐卿言进了山寺,小心翼翼,四处搜寻那些失踪之人的落,他原以那么多人,应当会被关在牢之类的方,可山寺之内并无牢房,他们左右寻找许久,最终竟是在大殿之内看到那些人的。
大殿只点了一盏孤灯,那些人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如同庙中和尚一般,低头垂首,却并非是在念经。
他们人人睁着双眼,有呼吸,却丝毫不动,外人闯入没有半点反应,好似那身体只剩一具空壳。
周洲原以他们是被人封住了穴道,他想上前尝试,徐卿言却不许他再朝前半步,而他们便被寺中之人发现,仓皇之,只得落荒而逃。
江肃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弄清楚想要知道的事情了,他起身,让周洲在此好好休息,周洲却眨眼看着他,问:“江少侠,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方吗?”
江肃:“没有。”
周洲想再说。
“你武功这么差,帮什么帮。”江肃挑眉,“好好睡觉,天别拖腿就好。”
周洲:“……”
江肃无情转身,只留给周洲一背影。
周洲了。
他仰慕江肃年纪轻轻武功盖世,那单纯仰慕,是没什么作用的。
他应当将江肃奉自己的努力目标,而朝着这目标奋力向前,只要他武功进步了,江少侠一定就不会再这么说他了!
周洲仰面躺,闭上双眼,遵从江肃的吩咐,准备好好休息。
这一刻,他心中充满了希望。
……
江肃在此休息一夜,翌日清晨,他方起身出,正打算练剑,便已见乌歧背负弓箭,从营外来了。
江肃皱眉细看,见乌歧手中拖着一串他从山中打来的猎物,显然是给虎准备的食物,江肃不由看了看天色,他因需要练剑,每日几乎是天亮便起身,他觉得自己已起得很早了,而乌歧……竟然比他早。
不仅如此,他看乌歧的那些猎物,绝不是短时内可以逮到的,他简直不敢想乌歧简直是什么时候起的床,这人猫的喜爱,他也不是很能理解。
江肃同乌歧打过招呼,叫醒了周洲,李寒山已牵着马站在路边等他们了。
周洲有伤在身,不能骑马,正好他们昨日同县衙借了马车,江肃便请他上了马车,自在前赶车,李寒山策马同行。
周洲觉得自己好像活在梦里。
遇见了他多年来敬仰的象便也罢了,眼江肃竟在他赶车,他满心激动,嘴上的话不由便也跟着多了。
“江……江少侠!”周洲激动说道,“我从说书人那儿听说过你的故事。”
江肃面无表情答:“大半是假的。”
周洲一怔,立马摇头否认江肃的话,道:“江少侠,若你不是这江湖的传奇人物,那些说书生,又怎么可能会这么喜欢传颂你的故事呢?”
江肃挑眉,不由问:“他们都说了什么?”
周洲:“说江少侠你出生就会拿剑!”
江肃:“你醒醒,正常人一岁之才会路。”
周洲:“五岁击败中前辈!”
江肃:“我五岁才开始练剑。”
周洲:“十岁派第一!”
江肃:“十岁才开始刻苦习剑……”
他有些无言,他在这身体十岁时方到书中,十岁之前,他根本不喜欢练武,那基础一塌糊涂,全都是十岁之他恶补上去的。
可周洲是要说。
周洲:“十五岁江湖第一!”
江肃:“……我现在都不算江湖第一。”
那么多派的前辈,他可剩了然的掌未曾击败过。
那老头儿闭关至今未出,他倒是想江湖第一,可他根本没有这机会。
周洲想了想,又说:“说书生说,江少侠不仅武功,是江湖第一美人,生得倾国倾城,整江湖,有无数侠士喜欢他。”
江肃:“……”
这他无法反驳。
可这是什么值得称颂的事情吗?这江湖,那么多侠士都是断袖,什么说书生好像挺自豪?!
而周洲话音未落,骑马在侧的李寒山已经冷冰冰看了过来,那目光锋锐如刃,吓得周洲一哆嗦,却又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可他往马车内缩了缩,却要坚持接着往说话。
“说书生说了,江少侠,您就是这江湖千百年来的第一人!”周洲提起此事,更加激动,“第一美人加上第一剑客,江少侠,您太了不起了!”
江肃:“……我说了,他在瞎掰。”
周洲却仿佛全然不曾听闻,捂着满心的欢喜,匆匆道:“我从小就很仰慕你!”
江肃:“……”
李寒山:“……”
李寒山终于忍不住心中怒火,正要冲着周洲发作,江肃却已淡淡开口,反问周洲:“周捕快,你多大了?”
周洲一怔,答:“二十四。”
“从小就仰慕我?”江肃挑眉,“我比你年纪小。”
周洲:“……”
周洲睁大双眼,有些不敢信。
江肃又抬起手,指向一旁的李寒山,道:“他也比你年纪小。”
周洲:“啊?”
周洲不江肃什么要提起这他从未注意过的路人,他转头看向李寒山,却恰巧又上了李寒山冷冰冰的目光,他只得立即将目光收来,有些紧张。
“你看看,比你年纪小的人,都比你武功了。”江肃说,“而你呢?你空闲的时候,又在干什么呢?”
周洲:“我……”
“有时在此胡说八道,不如念一念自己的心法。”江肃又问,“你是什么派的?”
周洲羞愧低了头:“我没有什么派,我的武功,是总捕头教的。”
江肃想了想六扇的总捕头,出身万刀堂,用的是刀,武功算不错,他便挑眉,冲着周洲道:“你满脑子说书生,得起你们总捕头吗!”
周洲更加羞愧,小声喃喃道:“我错了。”
江肃:“不去把刀谱拿出来看一看!”
可周洲手头没有刀谱。
他的东西在县城中的客栈内,刀谱这种东西,他当然也放在行李这种,并未随身携带。
江肃恨铁不钢。
“刀谱这种东西,你竟然不随身带着。”江肃挑眉,指了指屋内行囊,道,“里头有纸笔,你拿出来,现在就默写!”
周洲趴在马车内,认真默写刀谱,而江肃松了口气,转头看见李寒山正看着他,也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言其他。
李寒山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他觉得,江肃应当也是看出了这周洲他颇有好感,有些异样,这才故意同周洲绕这些话。
那也便是说,江肃其实……是看得出来别人他心有暧昧的。
李寒山不兴。
他一路沉默不言,等进了县城,到客栈外,便已见得盛鹤臣在客栈大堂之内等候,见他们几人来此,急忙快步迎,道:“肃儿,赶马这种粗活,怎么能让你来做呢?”
江肃皱了皱眉,道:“我会赶马,顺手便做了,有何不妥?”
盛鹤臣急献殷勤,要扶江肃马,又去接江肃手中的缰绳,江肃一时未曾注意,竟真被他将缰绳拿了过去。
周洲抱着自己默写的刀谱从马车内探出头来,正好与那盛鹤臣上目光,他咧嘴傻傻一笑,江肃便叹气在边上他二人介绍,道:“盛兄,这就是那位六扇的周捕快。”
盛鹤臣一笑,未开口,周洲已急匆匆道:“盛盟主!你是盛盟主吗!”
盛鹤臣被他的热情吓了一跳,手中握着那缰绳,点头,道:“我是。”
“啊!”周洲激动大喊,“盛盟主!我很仰慕您!”
盛鹤臣:“……啊?”
江肃:“……”
李寒山:“……”
周洲激动不已,急匆匆从那马车上来,觉得今天真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天。
他深吸几口气,抓着盛鹤臣倾诉自己从说书生口中听到的各种说法,盛鹤臣从未见过他如此热情的人,只能点点头,开口客套,道:“周捕快客气了。”
周洲想再说,那边客栈中的老板娘已了过来,见他们有马又有马车,不由面露难,道:“这位客人,这……奴家不会赶马,可以绕烦客人将马车带到院去吗?”
江肃蹙眉,问:“客栈内其他人呢?”
提起此事,那老板娘不由低头,一时掩不住眸中担忧苦楚,却是强颜欢笑,道:“我家男人前些时日上山寺参拜……来伙计又上山去寻他……”
江肃已了。
他叹了口气,正要说话,李寒山头一抢着他的话,赶在他开口之前,转过头同盛鹤臣道:“那就麻烦盛盟主了。”
盛鹤臣:“……”
盛鹤臣不由一怔,而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缰绳。
他方才从江肃手中抢过了缰绳,可……可以他的身份,哪有他来赶马的道理。
盛鹤臣抬起头,看见周洲一脸无辜,道:“不起,盛盟主,我不会。”
李寒山果断接话:“我也不会。”
盛鹤臣:“……”
江肃咳嗽一声,道:“我来吧。”
盛鹤臣一把推开了江肃的手。
“肃儿,我说了,这种粗使活,怎么能由你来做呢?”盛鹤臣勉强维持面上微笑,却很不得用眼刀将那抢着开口的李寒山千刀万剐,“是我来吧。”
江肃:“……也好。”
于是周洲了马车,盛鹤臣牵过缰绳,正要上车去,李寒山却将自己骑着马儿的缰绳也递给了他。
“麻烦盛盟主了。”李寒山诚恳说道,“多谢,顺路。”
盛鹤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