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 江肃惯常晨起练剑,待一切结束之后,便见李寒山已坐在廊下, 等着他练完剑, 一道去吃早饭。
他们离开小院,本想到客栈大堂, 却又在半途撞见了贺灵城, 贺灵城说此处街上有一家早点味道不错,便又带着他们离了客栈, 去寻他口中的小店。
江肃是对谢则厉一事颇为关注, 正好趁机追问, 道:“谢教主答应了?”
贺灵城摇了摇头,有些苦恼,低声道:“他想寻访名医, 或许先带圣女一道返回教中,若是实在没有无解,再考虑圣女所言的办法。”
江肃一顿, 极为好奇:“他有双修人选了?”
贺灵城摇头:“暂未定。”
恰他们已经到了那小店中,便不再多谈这种不大好外传的事, 而这小店生意火热,自他们三人进来之后, 便有不少食客将目光转向了他们,有几人干脆目不转睛盯着江肃看。
江肃本习以为常, 他看得出来这几人并不会武, 也不是江湖中人,便并不在意,只自顾自吃他的饭, 李寒山却有些不满,他忍了一会儿,见那几人还在往这边看,忍不住看了回去,那些人便匆匆转开目光,李寒山还有些生气,等再有一人偷偷摸摸抬首看来时,他竟拈了颗花生米,直接弹了过去。
那花生米夺地一声嵌入木桌,吓了那食客一跳,莫说再多看江肃了,其余人恨不得早些吃完跑路,江肃这后知后觉发现了李寒山与那些人的目光“交锋”,他不明所以,甚至皱起了眉,道:“他们又不会武,你在做什么?”
李寒山没有回答。
“你不要被你爹教坏了,又不是当恶人就要眼睛里有杀气。”江肃未曾察觉真相,仍只是以为李寒山是在贯彻谢则厉这些年对他的恶人熏陶,道,“你弄坏了店家的桌子,待会儿记得赔钱。”
李寒山:“……”
李寒山很不开心。
他仍是没有回应江肃的话,只是闷声吃他的面,而贺灵城将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咯噔一声,只觉得……至少少主对江少侠,不太简单。
完了,他的纯情少主,该不会真的要身陷正道温柔乡了吧?
江肃吃了几口饭,想起昨日收到的方远洛的信,在忍不住叹气,他觉得方远洛和傅闻霄的进度太慢,他也仅能写信远程指教,他有些焦心,此刻他身在魔教,也不知能不能想想办法,凑一凑魔教之内的有情人。
想到此处,江肃已已将目光转向了贺灵城,如同重新燃起了斗志,认真问道:“贺副使,我有一事相询。”
贺灵城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怔:“什么?”
江肃:“你们魔教,未婚之人多吗?”
贺灵城虽然不明白江肃想做什么,可他是认真想了想,道:“应该……挺多的吧?”
江肃又追问道:“武功高的多吗?”
贺灵城疑惑不解:“是有几个的吧。”
江肃:“那……有没有能排入江湖前百的?”
贺灵城:“我们教主。”
江肃:“……”
江肃:“下一个。”
这种人渣谈什么恋爱啊,他不配,不如赶紧双修去。
贺灵城又想了想,道:“左护法或许在前百之列。”
江肃也听说过魔教左护法的名字,这人叫乌歧,他以前见过一次,对他而言,这人的武功绝对算不得多高,是否进入前百尚且有待商榷。
江肃深深叹了口气,问:“有吗?”
贺灵城:“少主。”
江肃:“……”
他回头看了看李寒山,李寒山已跟着抬起了头,二人目光对视,江肃忽而就泄了气,看上去很是失望,道:“我们还是聊聊你们左护法吧。”
李寒山:“……”
李寒山更生气了。
这些时日相处,江肃自以为很明白,心中只觉得李寒山和他……很可能是一路人。
没有儿女情长,心中只有那一柄剑,这种人撮合也是没有用的,他就是那种就算剑化成美人来勾引他,他都能让人变回去的呆子,与其将希望寄托在李寒山身上,倒不如帮左护法乌歧提升提升力,再想法子为他寻一个绝配情缘。
贺灵城还是不懂江肃的意思,他只能反问:“聊他?江少侠想知道什么?”
江肃:“他有心上人吗?”
贺灵城迟疑:“好像没有吧……”
江肃:“那有人仰慕他吗?”
贺灵城更加迟疑:“应该……也没有。”
江肃:“……”
这人怎么回事,他记得乌歧长得不丑啊?西域人士,眼睛绿幽幽的挺好看,就这地位武功外貌,为什么会没有人喜欢他?
“他脾气不太好,汉话也不太好,眼睛一瞪能吓哭三小孩。”贺灵城解释,“教主早几日就已经下令命他尽快赶来此处了,这几日江少侠应当就能见到他。”
江肃:“……”
江肃叹了口气,连带着对乌歧也失去了兴趣。
罢了。
他是将注意力放在方远洛和傅闻霄身上吧。
他想到此处,叹了口气,抬起眼眸,正巧和门外新近来的一名食客对上了目光。
谢则厉:“……”
江肃:“……”
江肃很尴尬。
他在没想到来人竟然会是谢则厉,这段时日他几乎每天都在避着谢则厉走,以免再激怒了谢则厉,诱发谢则厉体内的艳毒,可如今在客栈外相遇,他总不能当做没看见谢则厉,是得同谢则厉打个招呼,只是他没来得及开口,贺灵城已起身上前,有些惊讶,道:“教主,您一个人?”
江肃决定勉强关心一下谢则厉:“谢伯父,你现在这情况,一个人多危险啊。”
谢则厉:“……”
谢则厉总觉得江肃意有所指。
什么叫做现在的他一个人出门太危险?这是在暗示他或许当街发作引人围观?呸,只要他不动怒,怎么可能会当街发作。
如今的他,已经与以前不一样了。
经过这么多天的磨炼,他早已宠辱不惊,就江肃那么点话术小九九,又怎么可能激怒他呢?呵,年轻人,笑话。
“我是一个人出门吗?”谢则厉道,“你可知本座身为圣教教主,身边有十数名死卫庇护,就算犯病——”
“犯病?我不是这个意思。”江肃皱眉,他原只是想说谢则厉如今不能动武,一人出门若是遇见死敌难免太过危险,可谢则厉好像是误会了,他便只能顺着谢则厉的话往下道,“既然你提起犯病……十数名死卫,他们武功那么差,也不能帮你传功压毒啊?”
谢则厉:“……”
他是觉得江肃意有所指。
这人什么意思?
死卫不能助他压制毒性,那也就是在暗示只能用那种方法帮他缓解毒性了?
谢则厉冷哼一声,道:“本座遇到你们,自然就不是一个人了。”
江肃:“那我也不可能运功帮你压毒啊。”
谢则厉:“……”
谢则厉看向贺灵城。
江肃:“他武功太差,不可能的。”
贺灵城:“……”
谢则厉冷笑:“你不必胡说八道,有寒山在此,本座根本不需要担心。”
江肃:“他伤没好,是不了。”
谢则厉:“……”
谢则厉开始咬牙。
他觉得江肃每一句话都是故意在气他,他连饭也不想吃了,怒气冲冲起了身,却正见江肃慢条斯理喝完了最后一口粥,侧首问李寒山与贺灵城:“回去吧?”
贺灵城不住点头:“教主若是要回去,我们送您!”
谢则厉:“……不必!”
他拂袖出门,为了避开江肃,左右一看,锁定了路边一条小巷,正要绕进去,江肃的声音却又在他耳边飘起。
“这巷子看着就不安全啊。”江肃说,“这么深,若是遇到了死敌,你喊破喉咙外面的人也是听不见的。”
谢则厉:“……”
这人果然还是意有所指!
可江肃如此一说,他经不住便思绪飘飞,开始胡思乱想。
他想起他养在教中的一个小美人,有一回他带那美人离教,便是在城中巷内欢好,那的确是叫破喉咙街道上也听不见的,如今他身中此毒,他禁不住就开始乱想,若是江肃的乌鸦嘴成了真,那……岂不是他……
“你宿敌万千,出门在外,小心一些比较好。”江肃仍是正经劝说,“如今你不可动武,是别孤身一人出门了。”
谢则厉冷哼一声,二话不说便要往回走。
可他已心生欲/念,上次楼鄢传功助他抑制毒性已在数日之前,如今走上几步,竟真的开始觉得自己有些腿软了,这简直就是个恶性循环,他走在大街上,心生绮念,莫名便有一种古怪的禁忌之,反令他更加面红耳热,心跳加速。
这觉以往可与他无关,羞耻感这玩意,他惯常拿来折辱自己看上的美人儿,却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全部报复在他自己身上。
谢则厉顿住脚步,禁不住伸手扶住一旁石墙,显然已是走不稳了。
江肃恰好回过头看见,不免一怔,叹气,没开口,谢则厉已怒而挑眉,气冲冲道:“你闭嘴!”
江肃:“……”
他左右一看,本是想寻条方便快捷的路尽快带谢则厉回去找楼鄢,可不料这么一张望,他是看见楼鄢好似若无其事地在不远处的小摊前研究绸缎,而后又瞥见一名高鼻深目的异族人正快步朝他们走过来。
那是魔教左护法乌歧。
他好像只是看见了熟悉面孔,便朝此处走过来了,而几步方到他们身边,谢则厉忽而一阵腿软,直接便跪了下去,乌歧反应迅速,扶了谢则厉一把,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些疑惑,道:“教主?”
谢则厉一把抓住他的手,声音打颤,道:“不必多说,带我回去,传功给我抑毒。”
乌歧抑不住疑惑,他回首看了一眼贺灵城,像是询问,贺灵城却不知该从何处解释起,只能抓住谢则厉的另一只胳膊,道:“把人带回去。”
乌歧点了点头,同贺灵城一般将谢则厉带走了,而江肃站在原地,见人远去,再侧首看一看身边的李寒山,不由喃喃低语,道:“我说得是太过分了?”
他本是自言自语,李寒山却答他,道:“他或许做过更过分的事。”
江肃从未想过李寒山会说谢则厉的坏话,他心中惊讶,点一点头,在心里想,谢则厉的确活该。
而后他抬起头,看向了神色恍然的楼鄢。
楼鄢正注视着谢则厉离开的方向,缓缓捏紧了手上的绸布。
江肃皱眉,隐隐觉得……好像有些不对。
他从未见楼鄢露出这种神色,他快步上前,走到楼鄢身边,却见楼鄢一瞬恢复了往常神色,转头看向他,竟嘟囔着冒出了一句话,道:“乌歧就看了他一眼,谢则厉反应这么大。”
江肃:“……”
楼鄢:“原来他喜欢这种款式啊,胡人,身强体壮,呵,肤浅。”
江肃:“……”
楼鄢还要再怨气念叨,江肃终于忍不住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和乌歧没什么关系。”江肃认真说,“我骂的。”
楼鄢:“……”
“他听不见你在这里念叨。”江肃说,“你不如直接去找他,将你所想的一切告诉他。”
楼鄢:“直接……什么?”
“直球是最强的。”江肃点头道,“直率决定一切。”
楼鄢:“……真的吗?”
“拐弯抹角是没用的,你不如现在就去告诉他。”江肃认真严肃,一字一顿,“你想和他双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