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慎之恨不得一路狂奔, 赶回去看看那知州为延景明请的年轻先生,究竟是个什么人。
而今他脑中全是暗卫首领说过的话在反复循环萦绕,他只消想一想此人手把手教延景明如何写字,便觉得心中止不住泛酸, 还有无名恼怒蹿升而起。
他知道这不是延景明的过错, 延景明那脑子, 应当想不到这种事情上来,也意识不到这举动会令他不悦吃醋, 他再怎么也不可能去责怪延景明。
对,今日该问责的,也只有一个人。
那个该的知州——
还有他那挨千刀的臭师爷!
……
等温慎之一路赶到延景明读的方,急匆匆一把推房门, 还未迈步进去, 已迫不及待先探头往里一看,一眼便看见了暗卫首领口中所说的那位年轻先生。
那人的样貌确实生得不错,可温慎之觉得,自己比起他,还是英俊上不少的。
他皱起眉,认审视此人模样,在心中同自己进行比较, 一面迈入屋中。
这人身一般,比他矮上大半个脑袋, 这不合格,比不过他,他安心了一些。
这人看起来身材削瘦,应当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人,照理说这也比不过他, 可如今他抱病在身,姚太医还未为他配药,身体之上,他也许比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人还差。
这一点上,温慎之觉得自己输了。
可有关系,他人各自一胜,他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和这人比。
他想,论家室,这大盛之中,无人能与他相较,而论才学,他是大名鼎鼎的文玄光,这人只是小城之内的私塾先生,自然也什么可比之处,,论同延景明的交情,他人已结,又相识许久,在这一点上,他当然赢过这不知名的教先生。
对,五局四胜,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温慎之松了口气,只怪自己方才听了暗卫首领只言片语便如此着急,这未免有些不够稳重,着实失了颜面,他应当冷静一些,不必多想,摆出他当朝太子的架势,他可是正房,他怕什么!
温慎之挺胸挑眉,进了屋还未口,却已看得那知州站在屋中角落,正满面谄媚替延景明研墨。
他不由瞪了这知州一眼,却弄得知州满头雾水,活不知自己究竟是哪儿做错了。
延景明也看见了他,几乎是万分欣喜站起身,毫不犹豫将自己面前笔墨未干的大作举起来,心蹦向温慎之,口中还一面大喊着:“泥快看!”
温慎之的心更定了几分。
看吧,延景明就算同人学了字,也还是记得第一个找他来分享的。
他微笑看向延景明手中的宣纸,上头的字迹歪七扭八,丝毫不比他教出来的好多少,他更满足了一些,微微笑着伸手摸了摸延景明的头,还耐心鼓励延景明,道:“写得不错。”
“窝也觉得不错!”延景明认点头,道,“可能是因为徐先生的字好看叭!”
温慎之:“……”
温慎之的笑容僵在脸上。
延景明又道:“哦!窝还和泥介绍,介个素徐先生!窝的新汉话先生!”
徐先生与知州着急同温慎之行礼,温慎之心中已如同被人扎了一刀,却还微笑应对,道:“徐先生文采斐然啊。”
那徐先生满头雾水,不明白温慎之为何突然夸上了这么一句,太子殿下未曾看过他的文章,也不曾见到他的字,这夸赞太突然了,他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道:“殿下谬赞,草民不敢当。”
温慎之还未来得及继续往下说,延景明却又匆匆点头,像是在同意温慎之方才的那句话,一面满面认说道:“对,窝也觉得他很有文化。”
温慎之:“……”
温慎之觉得自己又被扎了一刀。
他可记得很清楚,在此之前,在延景明口中,文化人这几个人,好像几乎是专属于他的。而对延景明来说,这句话也几乎等同于他对一个人的夸赞,如今延景明将这几个字在别人身上,温慎之难免觉得心中有些泛酸,有些不悦,微微颔首,不愿再接话。
延景明可丝毫不曾察觉出温慎之的异样,他接着方才的话,心心凑到温慎之身边,压低声音小小声同温慎之道:“他还好耐心好细心哒!”
温慎之:“……”
温慎之又被扎了一刀。
他回想自己教延景明写字的情境,他觉得自己对延景明已算是极为温和耐心了,无论延景明犯什么错,他都从不会生气,可延景明从未这么夸过他,第一句话竟是对这么一个外人的。
他再难压抑自己吃味的不悦,偏偏那知州不长眼色,还上前讨好,道:“殿下放心,下官为太子妃找的,是城中好的先生。”
温慎之:“……知州大人倒是很有办法。”
“下官看殿下平日忙于听,有空闲,便出此拙计,想了个这么个办法。”知州谄媚讨好道,“这样殿下就算空,也有人帮太子妃进补写等课程啊。”
温慎之:“……”
这句话他听起来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那知州还说,道:“待殿下返京,太子妃在徐先生教导之下,一定已有所成就。”
温慎之:“……”
温慎之心中更难受了。
他深吸一口气,决意绕这个话题,挑一个令知州难堪的事情,好好问一问他。
温慎之挑眉,冷冷问:“铸剑师呢?”
知州:“呃……”
温慎之提起此事,倒也是提醒了延景明,比起练字来说,延景明当然对那铸剑师更有兴趣,他止不住跟着温慎之的话点头的,问:“不是说他今天来吗!”
知州:“……他……已在路上了。”
延景明:“那就好!”
延景明转头回去,将他写满字的纸重新放回桌上,而过来拉住温慎之的手,将他拉到桌边,再将笔递到他手中,道:“泥说过帮窝画画的。”
这种候,温慎之当然不可能会拒绝。
他毫不犹豫落笔,将昨日延景明同他说过的构想在纸上展现,而知州见延景明似乎已不打算继续上课了,便朝人了个眼色,让徐先生暂且离,一面又令人赶紧派人去催一催师爷——早上师爷亲自去请铸剑师了,到现在还未回来,也不知是得拖到什么候。
温慎之一面画着画,一面故意问那知州,道:“而今已是午,那铸剑师什么候才能抵达此处?”
知州不敢再令太子与太子妃不兴,他只得硬着头皮匆匆回应,道:“入夜之前,一定能来。”
“那就好。”延景明认点头,“窝想他很久了。”
知州:“……”
温慎之淡淡道:“孤也等他许久了。”
知州:“……”
知州慌了。
他觉得自己昨夜就不该夸下海口,若是昨日他将间往多拖延一些,那就不会有今日这些问题。
可话已出口,太子与太子妃又着急等着见那铸剑师,他当然也只能想办法尽早实现此事。
知州心中万分紧张,匆匆寻了个借口,急忙从此处溜。
天色已不早了,离他所说的入夜已有多少间了!
派人去催一点也不安稳,不行,他还是得自己去!
……
知州往外一退,温慎之挥手令其余人退下,待屋中仅剩下他与延景明人,他方才觉得方才的烦闷之气略微消散了一些。
延景明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支着下巴靠着桌面认看他画画,不口同他说自己心中的“绝世好剑”究竟该是什么模样的,如此过了好一会儿,温慎之踌躇再三,还是忍住心中酸味,忍不住同延景明了口。
“那个徐先生。”温慎之道,“一定他教写字吗?”
这问题来得太突然,延景明稍稍一怔才回过神来,也不明白温慎之这一句话究竟有多少挣扎弯绕,他想得简单,反正温慎之空,那他另外找个人教学汉字也问题,他自然也理所应当一般点头,道:“对哇。”
温慎之微微蹙眉,道:“我不太喜欢他。”
延景明眨巴眨巴眼睛,很是疑惑,道:“徐先生肿么了吗?”
他认回忆那位徐先生的言行举止,实在什么特殊之处,自然也有出格的方。
温慎之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小声口,道:“我不喜欢夸他。”
延景明:“……哎?”
“除了我外,我不喜欢夸任何人。”温慎之压低声音,“我也不喜欢别人教读写字。”
说完这句话,温慎之几乎立即便闭了嘴,连句末几个字都有些含混不清,他似乎自己也觉得自己太过霸道了,这一切本该由延景明自由选择,而他这几日也的确是空的,他不该如此限制延景明,可他却又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嫉妒蔓延,好像只想一想延景明还同那徐先生学上许多日的字,他心中便越闷得难受。
可他也是头一回不必人多问便如此直接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这多少令延景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一直竟不知该心委婉的中原人终于愿意直白说出自己心中的问题,还是觉得温慎之的反应实在好笑。
他想了好一会儿,也只能深深叹了口气,万分无奈看向了温慎之。
“写字嘛,回去学也是一样的。”延景明认说道,“等回去泥教窝就好啦。”
温慎之心中一喜,急忙点头。
“不过窝有想到哎。”延景明忽而又了口,“原来泥这么幼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