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进忠问道：“公公还有何吩咐？”

曹化淳微微一笑，说道：“皇上不准咱家再结交朝臣，可若是连宫里的宦官们都拢不住，又拿什么去制衡前朝的臣工？皇上还要咱家有何用处？”

刘进忠会意，颔首笑道：“小奴明白了，小奴这便亲自去将高公公请进来。”

温府管家匆匆走进了礼部右侍郎温体仁的值房，附耳悄声道：“老爷，曹府的人不肯收贺礼，尽数退了回来，而且咱们的探子回来禀报，说阮大铖、宋权等人前去东厂衙门道贺，却全都吃了闭门羹，到了后来，前去送贺礼的人连曹府的大门都已进不去了。”

温体仁冷笑道：“果然与我所料无异，皇上既然处死了陈于亭，便甚么都知道了，可笑朝中那些蠢货还以为曹化淳一朝得势，大获全胜，却不知这阉货已如惊弓之鸟，成了皇上手中的傀儡。”

温府管家担忧地问道：“可高邑之事，老爷也并非完全置身事外，既然皇上已查明真相，会不会牵连到您？”

温体仁摆手道：“不会，从曹化淳被重用之事上便可看出，皇上不想再深究，此事应该到此为止了。”

温府管家颔首道：“老爷说的是，想来便是如此。”

温体仁思量片刻后，吩咐道：“曹府拒收的礼物，你这便着人……不，你亲自去送到思恩侯府，并代我说些珍重的言语。”

温府管家诧异道：“老爷，思恩侯已然辞官，您……”

温体仁皱眉道：“不必多言，速速去办！”

管家这才不敢再多言，当下就连忙退了出去。

可没过多久，守卫就引着林明走到了门口，躬身禀道：“启禀大人，林公公到了。”

温体仁心中一惊，可他却还是笑容满面的起身站起，拱手赔罪道：“林公公大驾至此，下官有失远迎，失敬，失敬！”林明在宫中职位并不算高，但温体仁因崇祯之故，还是极为谦卑地自称为下官。

林明颔首笑道：“温大人言重了，是咱家怕打扰您处理公务，方才没有让人通传。”说着伸手朝皇宫方向一引，又道：“皇上有请。”

皇上突然要召见自己，而且还让林明亲自来传，为何？难道是因为高邑之事？想来不会，我至多只是知情，却并未参与其中，怎么也不该将账算到我头上，再者说来，看皇帝的用意，应该不想牵连过众才对；莫非是因为自己被划为了曹党？那也不该啊，阮大铖等人可是同曹化淳走得更近啊……思绪万千的温体仁，一时间竟忘了答话。

林明见他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样，只好轻咳了一声，唤道：“温大人？”

温体仁这才回过神来，笑道：“是，林公公请。”温体仁清楚，自己此时即便出言相询，对方也断然不会说明皇帝的用意。故而在二人入宫的路上，温体仁竟不住地与林明谈笑风生，只字不提入宫面圣之事。林明见其如此从容不迫，心中也不禁暗赞一声了得。

“微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温体仁跪倒在乾清宫西暖阁的龙案前，伏地叩拜道。

崇祯挥手道：“温爱卿平身。”

温体仁道：“微臣谢陛下恩典。”说完，温体仁趁着起身的机会，偷偷抬眼望向皇帝，见其面无愠色，这才略微宽了宽心。

崇祯问道：“温爱卿方才为何会在礼部值房当值？”

听了这话，温体仁不免有些糊涂了：这个时辰，自己本就应当在值房当值，皇帝怎会如此发问？当下只得面色尴尬地说道：“回禀陛下，微臣鲁钝不堪，实在是不明白您的用意。”

崇祯微微一笑，又道：“朕知道，宋权、阮大铖、胡世安，还有你温爱卿，素日里都与曹化淳走得很近，如今他被朕委以重任，阮大铖等人俱已前去东厂衙门道贺，可你为何却能端坐在值房里，沉下心来当值？”

温体仁大惊，皇帝既然这般言说，就明摆着是将自己归为了曹化淳**，可他心中越是紧张惶恐，面色就越是从容淡定，反而笑着摇了摇头，这才躬身道：“正因为曹公公如今权势日盛，微臣才不能再与他有所往来，否则便无法做到一心一意地效忠于朝廷，效忠于陛下。”

崇祯“哦”了一声，问道：“温爱卿此言何意？”

温体仁躬身道：“微臣熟读史书，因此深知历朝历代，但凡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都不会是朝廷之幸，君王之福。思恩侯不仅是信王府旧臣，而且自陛下登基后，更是立下功勋无数，在朝野内外，都有着极高的声望，微臣斗胆说句大不敬的言语，恐怕就连陛下您的威望，如今都难以盖过思恩侯。”

崇祯冷冷道：“思恩侯已然因病辞官，朕奉劝你一句，若是再想离间朕与思恩侯的关系，倒不如就此收口为妙。”

听了皇帝略带威胁警告的话语，温体仁却毫不惊慌，继续说道：“微臣所言句句出自肺腑，绝无半分挑拨离间之意，恰恰相反，微臣反倒还想要称赞思恩侯几句。”

这么一来，端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彻底有些糊涂了，只得皱眉道：“说下去。”

温体仁续道：“思恩侯往昔的功劳，微臣自然无需再赘言，然如今朝局安稳，四方宁定，已然位极人臣的思恩侯，却能做到不贪恋权势，效法当年的范蠡，急流勇退，与妻妾一起离京，泛舟五湖，这是何等的难得！”说到这里，温体仁叹了口气，面有愧色地说道：“而微臣，着实是无地自容。”

崇祯问道：“为何？”

温体仁叹道：“先前见思恩侯权势日盛一日，微臣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深恐其会成为朝廷的威胁，因此便投在了曹公公麾下，想要助其对抗思恩侯，维持朝局的平衡，可谁知思恩侯竟会选择功成身退，相较之下，微臣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崇祯点了点头，又问道：“如此说来，你今日不去向曹化淳道贺，便是因为思恩侯辞官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