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象升躬身道:“是。”顿了顿,续道:“敌军这才借机将盖州攻破,然城破后,薛副将不愿逃遁,决意以身殉国,最终一身是伤的薛副将,还是被亲兵绑缚着舍命救了出来,前日里圣上还对其进行了褒奖……还有,天可怜见,亲兵们还恰好活捉了两个女真细作回来。”
陆天行怒极反笑,冷冷道:“来回来去,原来还是这一套。”说完抬眼望向了刘程,问道:“如此说来,那两个女真细作现下就关押在刑部大牢里了?”
刘程连忙应道:“正是。”
陆天行一边举步朝着大牢里走去,一边说道:“本侯倒要见见这两个细作。”
按规制,若非刑部高官,旁人是无权审问朝廷要犯的,但思恩侯并不是刘程敢得罪的“旁人”,于是他微一迟疑后,便连忙快步抢了上去,陪笑道:“卑职为侯爷引路,您这边请。”
牢房门开处,两个身着重枷,脚戴镣铐的死囚,并排坐在南墙边,目光则一齐投向了房中那扇狭小的窗户,对于陆天行等人的到来,两人竟是置若罔闻,就如同没有察觉到一般。
刘程轻咳一声,说道:“还不快转过身来,拜见侯爷。”
二人仍是纹丝不动地坐着,仿佛从那扇小窗中透入房中的微弱光芒,才是他们的希望之所在。
刘程不免有些恼了,怒喝道:“混账东西,竟敢对侯爷无礼!来人!”
陆天行却摆了摆手,道:“除了他们的枷锁镣铐,你等便退下吧。”
思恩侯有命,刘程自是不敢不从,可陆天行的护卫们都已留在了大牢外,只有晴雪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跟了进来,因此他并不敢就此退下,而是面有难色地说道:“侯爷,这两个鞑子凶得很,可莫要伤了您。”这句话虽不大中听,但刘程却不得不说,毕竟思恩侯若是在此有所损伤,他必将罪责难逃,性命不保。
陆天行明白对方的为难之处,于是便对晴雪使了个眼色。
晴雪会意,取下峨眉刺,随手一挥,将其掷向了两丈开外的墙壁,只听噗地一声,峨眉刺竟刺入了坚实的砖墙数寸有余。
见了这等功夫,刘程不由咋舌道:“姑娘好功夫!”说完便着人除去了两个女真细作的刑具,随在卢象升后面退出了牢房。
陆天行仔细打量了一番两个死囚,只见他们都是三旬上下的年纪,表情也极为漠然,似乎刚才所发生的事与其毫无干系,只有双目中,还若隐若现的闪烁着些许属于活人的光芒。
陆天行走到正在活动手脚的二人面前,开门见山地说道:“本侯知道,你们俩都是被冤枉的。”
一人脸上肌肉微动,却仍是闭口不言,坐在他旁边,相对壮实些的汉子则摇头道:“不,我等乃是贝勒爷安插进盖州的细作。”
陆天行微微一笑,竟也席地而坐,问道:“本侯却看你不像是女真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汉子白了陆天行一眼,说道:“我在……我已在盖州城中生活多年,自然与你们汉人看起来没有多大差别,我叫内尔吉。”
陆天行摇头道:“内尔吉在满语中的意思是聪明伶俐之人,但你好像并不聪明,竟连说谎都不会。”
内尔吉甚是惊讶地望着陆天行,问道:“你这位汉人大官,莫非还懂我们女真人的语言。”
陆天行笑道:“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后金是大明的心腹大患,双方早晚必有生死一战,本侯自然要对你们的语言文化有所了解。”
内尔吉又问道:“可你凭什么指责我说谎?”
陆天行笑道:“多尔衮攻打盖州城的时候,还只是固山贝子,又是甚么贝勒爷了?”见内尔吉一时语塞,又接着问道:“是谁逼迫你冒认成后金细作的,只要说将出来,本侯定会为你们做主。”
就在内尔吉犹疑不决之时,先前默不作声那人忽道:“贝子爷此番攻克盖州,立下奇功,以大汗如天空般辽阔的胸襟,自是会论功行赏,提升贝子爷的爵位,这又有何疑问?我二人确是细作,既然被你们抓住,我们无话可说,但却并没有人逼迫,这位大人无需再多言了。”
陆天行不禁失笑道:“你倒是生了好一副伶牙俐齿。”说着话锋一转,又问道:“可你二人既然在盖州城中生活多年,为何说话却是北直隶口音,而非辽东口音?”
那人听了,也不由无言以对,内尔吉则叹了口气,问道:“纽望甘谷,我看这位大人不像坏人,要不然咱们……”
然而,不待他说完,纽望甘谷就摆手道:“不可,他帮不到咱俩的。”
陆天行思量片刻后,叹道:“金银珠宝固然珍贵,但人生最宝贵的却是性命,因为没有了性命,就算拥有金山银山也是无用。因此在我看来,世间只有两样东西比性命更加珍贵。”
纽望甘谷索性闭上了眼睛,对他来了个不理不睬。
内尔吉则忍不住问道:“不知是哪两样东西?”
陆天行道:“第一是恩义,第二则是家人,通过你们的对话来看,并非是为了报恩,那本候猜测,定是为了保护家人周全了。”
果然,纽望甘谷闻言虽然仍未说话,却已睁开了双目,内尔吉更是惊呼道:“你怎会知晓!”
陆天行正色道:“本候身居高位,更是天子近臣,只要你二人将事情和盘托出,本侯担保,不仅会护得你们的家人周全,而且还会将你俩平安地救出这大牢。”
内尔吉听了,不禁甚是心动,但却还是拿不定主意,转头问道:“纽望甘谷,你说吧,该怎么办?”
纽望甘谷犹豫片刻,拱手问道:“不知大人与东厂曹公公谁的权力更大?”
陆天行冷笑道:“果然是他!你说的这个曹化淳,不过是区区一个宦官,本侯早晚必除之!”
纽望甘谷终于下定了决心,拱手道:“好,那我便将实情告知与大人。”
陆天行点了点头,道:“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