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起笑道:“不仅如此,陆太保还说:‘只要新政得以推行,朝廷元气稍复,本官自会向圣上请旨,由这几位大人来厉兵秣马,到时不要说是抵御后金,就算收复沈阳、辽阳等失地,甚至是开疆拓土,又算是甚么难事!’”
忠君报国的孙传庭听了这番令人心潮澎湃的话语,只感到全身热血沸腾,缓缓点头道:“传庭,愿为陆大人效力。”孙传庭尽管忠勇耿直,却也明白一个道理:如果跟人家不是一条心,又有谁会愿意费心竭力地保举你一个外人领兵出征?
行不多时,几人便已返回了县衙大牢,孙传庭向牢内走去时,心情是十分复杂的:他既为日后能够一展生平所学,得偿所愿地领兵抗击鞑虏而感到振奋,同时也为与赵青瑶缘分的彻底断绝而感到肝肠寸断……罢了,没办法,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家国为重,儿女情长为轻,孙传庭不住地在心中默默宽慰着自己。
毕竟孙传庭是在为赵家奔走效劳,赵青瑶见其回来,十分体贴地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温言道:“孙大人辛苦了,请先用茶。”
孙传庭心中又是一痛,但他乃是心怀大志之人,因此还是微笑着用双手接过茶杯,颔首道:“多谢。”只是孙传庭的目光,终究没敢再望向那张令其魂牵梦绕的美丽面庞,哪怕是一眼。
尽管赵青瑶急于知晓此行是否有所收获,但她仍是待孙传庭将一杯茶喝完后,这才问道:“孙大人可发现了甚么?”
孙传庭点了点头,当下便将从李老汉和陈氏口中所探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只是略去了自己杀人一事不提。
赵青瑶听后,秀眉微蹙道:“如此说来,任师爷果然参与了这件事,而且李三宝也是被他所买通的,只是那个神秘的大人物,又会是何人呢?”
孙传庭沉吟道:“如今任师爷和李三宝皆已殒命,我等自是无法再从他们那里得到答案了,不过既然任师爷曾经对那个神秘的大人物提到过他的小舅子,那么此人多半会知道些内情。”
赵青瑶颔首道:“孙大人言之有理,咱们即刻便提审此人。”说完转头吩咐道:“来人!”
谁知,一直默不作声地典史王威却面色尴尬地说道:“大……大人。”
孙传庭皱眉问道:“甚么事?”
王威忙道:“任师爷的小舅子名叫谷满仓,乃是高邑最大的粮商,平素里便为富不仁,小的也瞧着他不像甚么好东西。”说着叹了口气,续道:“只是大人恐怕无法唤他来此处受审了。”
赵青瑶心中一沉,问道:“谷满仓也死了?”
王威点了点头,叹道:“正是,那日谷家遭了贼,满门上下十八口人,无一得以幸免。”
孙传庭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寻常,连忙问道:“你且说清楚,谷家到底是哪日遭的贼?”
王威道:“便是高邑发生暴乱那日的晚间。”
孙传庭又追问道:“可捉到了凶手?”
王威面上一热,摇头道:“小人无能,至今也并未探听到贼人的下落。”言毕,王威似乎还要说些甚么,想了想终于还是闭上了口。
观察细致入微的赵青瑶却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冷冷道:“你如果还知道些甚么,最好如实交代,此时尚可戴罪立功;否则若是等到本官查出之时,那你可就是知情不报,罪加一等了。”
王威大惊,忙道:“是,是,小人交代。”顿了顿,苦着脸续道:“说来也巧,任师爷的府邸那日也遭到了暴民袭击,可怜任师爷的妻子谷氏也惨遭毒手。”
赵青瑶道:“若我所料不错,这伙暴民事后也不见了踪影吧?”
王威羞愧地点了点头,道:“是,小人无能。”
孙传庭怒斥道:“这些事你为何不早些说将出来?”
王威苦着脸道:“先前小人着实不知,任师爷竟当真与此事有关,还请大人恕罪啊。”
赵青瑶劝道:“孙大人勿要着恼,如果没有李村之行,就连咱们也无法确定任师爷和李三宝是否参与了煽动民变之事,就更遑论是王典史了,因此这些细枝末节,他自是想不到要交代。”
孙传庭又狠狠地瞪了王威一眼,这才问道:“如今看来,李三宝自然是任师爷授意周班头灭口的了,那任师爷和周班头之死究竟是意外,还是出自于那位神秘大人物的手笔?而且谷满仓和谷氏为何也难逃毒手?难道这对姐弟也卷入了这场阴谋之中?”
面对着这一连串的难题,赵青瑶思索片刻后,问道:“王典史,本县有几名仵作?”
王威答道:“回大人的话,有两名。”
孙传庭恍然道:“不错,如果是有人刻意为之,那就定然会留下些蛛丝马迹!”随即也问道:“负责给周班头、任师爷夫妇和谷家满门验尸之人是谁?
王威道:“给周班头、任师爷和谷家满门验尸的是老仵作张成,为谷氏验尸的则是他的儿子张章。”
孙传庭点了点头,转头吩咐道:“速速将这二人带来。”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张氏父子就随在锦衣卫的后面走了进来,诚惶诚恐地行礼道:“小的参见大人。”
孙传庭摆手道:“起来回话。”待二人起身后,又问道:“本官怀疑周班头、任师爷夫妇和谷家人死的太过蹊跷,张成,张章,本官希望你二人能够好生回忆,在验尸的过程中可曾发现甚么不寻常之处?”
张氏父子望了眼身陷牢笼的典史王威,这才胆气略足,相互点头示意,张成拱手道:“大人,实不相瞒,我父子二人确是有所发现,”
孙传庭连忙问道:“有何发现?”
张成答道:“任师爷与周班头看起来虽然极像是因庙中失火而亡,但却仍然留有疑点:第一,任师爷焦尸的胸口附近有一处伤痕,直通后背,尽管经过烈火焚烧后已不大明显,却还是被小人认了出来。”
孙传庭忍不住问道:“有没有可能是旧伤,或者任师爷是带着伤逃入的破庙之中?”
张成摇头道:“不会,旧伤只会在皮肤上留下疤痕,绝对不会仍然深及肌理,如果说任师爷是带伤逃命,可小人并未在破庙四周发现任何血迹,而且任师爷和周班头的马,直至我等赶到之时,仍然是好端端的拴在破庙附近的。”
孙传庭颔首道:“不错,若是任师爷仓皇逃命至此,又何必去拴马,正该放马离去,引开敌人才是。如此说来,任师爷真正的死因很可能是因为那道从胸口直通后背的伤痕。那么第二个疑点又是甚么?”
张成道:“周班头的头颅尽管仍与身体勉强地连在一起,然而却更像是因为遭到烈火焚烧方才粘连的。”
孙传庭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问道:“也就是说,周班头遭到烈火焚烧前,便已被人砍下了脑袋?”
张成颔首道:“多半如此。”
孙传庭点了点头,又问道:“听闻此番为谷家满门验尸的也是你?”
张成明白他的意思,拱手道:“正是,不过还请大人见谅,从现场的搏斗痕迹和谷家人等的死状来看,确是经过了一番惨烈的搏斗,很像是遭遇到了凶残无比的盗匪,小人无能,未能有所发现。”
孙传庭道:“无妨,你发现的已然足够多了。”说罢转头问道:“张章,你为谷氏验尸时,有没有甚么发现?”
张章躬身道:“回禀大人,小的以为,谷氏之死未免有些蹊跷。”
孙传庭忙道:“快讲。”
张章道:“据那晚任府躲起来的侍女说,府里那晚忽然闯入了四、五个手持农具,身着庄稼人服饰的蒙面男子,说是任师爷出了奸计,大家要寻他的晦气。这些人似乎不会甚么武功,可力气却大得很,甚是轻易地便打跑了十来个护院的家丁,随后又直冲夫人谷氏的卧房,等到家丁们请了捕快回来时,发现未来得及逃走的谷氏已然尸横就地了。”
孙传庭心中一动,道:“这些蒙面人既然说要找任师爷的晦气,为何不去厅堂和书房寻他,而是直冲谷氏的卧房?除非这些人早就知道任师爷不在府中,真正的目的就是谷氏!”
张章点头道:“小人也是这般想的,小人再说说验尸的发现,谷氏虽说是因为身上遭受锄头的多处击打,失血过多而亡,可她左腿的一段腿骨,却被人打得粉碎。”
孙传庭皱眉问道:“打得粉碎?”
张章颔首道:“正是,小人以为,若非是力能扛鼎之人或是武功高强的好手,否则至多是将人的腿骨打折或是碎裂,绝无打得粉碎的可能。”
孙传庭缓缓点了点头,叹道:“幕后谋划之人,可当真是处心积虑,心狠手辣!”顿了顿,又问道:“你可将这些发现禀报上官?”
张章面色尴尬地笑了笑,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王威心中一惊,急忙叫道:“启禀大人,他父子二人确是对我说了这些发现,小人也不敢耽搁,当时便禀报了张县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