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瑶点了点头，心下却暗自叹息：我原想着你身为顺天府尹，较之他人定然更有手段，谁知记心却是这般的差。但事已至此，赵青瑶也不好再托付旁人，故而只得又重新说了一遍。

孙传庭连忙强定心神，一边在心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边用心将赵青瑶所说的话逐字记下，颔首道：“赵大人且请放心，孙某全都记下了。”

赵青瑶正要答话，方才出去的锦衣卫已引着一个衙役走了回来，躬身道：“赵大人要的人，卑职给您带来了。”

赵青瑶道：“有劳。”说完转身道：“一切，就拜托孙大人了。”

孙传庭拱手道：“孙某，定不辱使命！”说罢便率领两名锦衣卫，与那熟悉路径的衙役各骑快马，直奔城外的李村而去。

“开门！速速开门！”引路的衙役用力拍打着李三宝家破旧不堪的大门。

“谁啊，他娘的催命么！”一个苍老而又蛮横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从院落中传来，正是李三宝之父，李老汉的声音。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李三宝既然身为泼皮无赖，其父多半也不会是个谦谦君子。

“老李头，钦差大人的部下来你家查案了，别那么多废话，赶快开门便是！”衙役不耐烦地呵斥道。

谁知听了这话，李老汉的声音反倒越来越远：“就来，就来了，大人们稍等，老汉的腿脚，是越来越不大灵光了。”

随后，无论衙役如何催促，里面却就此再无声息，就在孙传庭犹豫着要不要即刻破门而入时，陈旧的破木门却缓缓而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汉跪地行礼道：“小老儿叩见几位大人。”

孙传庭道：“老人家快快请起。”说着仔细打量起李老汉，只见他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实在难以想象方才那凶恶的声音竟会出自于他之口。

李老汉颤巍巍地站起，拱手问道：“不知几位大人来我家，有何贵干？”

孙传庭道：“令郎死的颇为蹊跷，本官怀疑他是被人蓄意杀害的。”

李老汉惊呼道：“甚么！有人蓄意谋害我儿？唉！我早就劝他……”说到这里，李老汉察觉失言，赶忙住了口。

孙传庭闻言却是眼前一亮，问道：“老人家可是知道些甚么？”

李老汉连忙摆手笑道：“不……不知道。”可他虽是在笑，却笑得极为勉强。

孙传庭自然也已看出李老汉在说谎，但他知道此时即便再问，恐怕也难听到真话，当下微微一笑，问道：“不知老人家可否引我等入内看看，或许便可以寻到些关于令郎死因的蛛丝马迹。”

李老汉尽管极不情愿，然而却又怎敢不准？于是只得向旁让开，手一引，强笑道：“几位大人请进。”

李家的院子虽小，却打扫的甚是整洁，正屋的门口还挂着两串晒干的红辣椒，孙传庭方一走入院中，便闻到阵阵饭菜的香气，当下笑问道：“老人家正在用饭？”

李老汉听了这话，面上的神情更是尴尬，摇头道：“刚刚用……用过了。”

孙传庭正要再问，却瞥眼看到一大一小两个小女孩，正扒着厢房的门框，伸着小脑瓜朝自己这边偷偷地观望。

顺着孙传庭的目光，李老汉也已看到了两个孩子，连忙厉声呵斥道：“谁让你们出来的，还不快回去吃饭！”

两个小女孩明显对李老汉甚是畏惧，慌忙转身躲入了房中。

孙传庭眉头微皱，举步朝着两个孩子所在的厢房走去，李老汉想要阻拦，想了想却终究不敢，只得紧紧地跟了上去。

孙传庭走入房中，顿觉甚是寒冷，只见正中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碟腌咸菜，两个孩子本来正各自端着碗糙米粥，吃得津津有味，见众人忽然进来，连忙放下碗筷，退到床边，紧紧相靠，瑟缩着依偎在一起取暖，并且不时地望向李老汉，显得颇为胆怯。

孙传庭走到两个孩子面前，面带微笑地温言问道：“两个小妹妹，你们为何不吃烧肉却在这里吃这些啊？”

年幼的女孩胆子甚小，慌忙躲到了姐姐背后，年长些的则怯生生地说道：“肉，是给爷爷吃的。”

李老汉闻言大惊，骂道：“小蹄子胡说甚么！咱家穷的叮当响，又哪里有肉了？”说完上前陪笑道：“大人莫要听她胡言……”

孙传庭再也按捺不住，指着李老汉喝道：“胡言乱语的是你这个狠心的爷爷吧！”随即再也不看李老汉一眼，转头吩咐道：“去厨房看看，到底有没有肉！”

一个锦衣卫领命而去，过不多时，便捧着大半盆红烧肉和两瓶烧酒返了回来，禀报道：“大人，卑职在厨房找到了这些。”

李老汉见了，登时面如土色，嗫嚅道：“这……这……”

孙传庭冷冷问道：“知道我等是甚么人么？”

李老汉结结巴巴地说道：“知……知道，朝廷的钦差……”

不待他说完，孙传庭就又道：“锦衣卫，你听过没有？”

锦衣卫的名声的确不佳，但却着实有着震慑力，李老汉听完，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大呼饶命。

孙传庭面上厉色一闪，陡然间抽出一名锦衣卫的佩刀，将桌角干净利落地斩了下来，问道：“你要生，还是要死？”

李老汉吓得身子不住打战，磕头如捣蒜地说道：“小老儿要生，小老儿不想死啊。”

孙传庭淡淡道：“起来回话。”待其战战兢兢地站起后，又问道：“钦差大人今日虽已下令抚恤亡故者家属纹银二十两，李三宝也确是因那日冲突而亡，但朝廷的银子却还没有来得及发下，据本官所知，高邑的寻常百姓家早就已经食不果腹，你又如何有银子买来这许多酒肉？”

李老汉眼珠子一转，答道：“回大人的话，小老儿家本就有些……”

然而，李老汉的话还未说完，就忽然感到脖颈一凉，原来孙传庭已将刀架在了上边，只听孙传庭冷冷道：“本官奉劝你，最好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