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才高戟指怒骂道:“你这厮又算个甚么东西,竟敢来拦我,要说小人,似你这般为县令大人进谗言之辈才是真小人,赵家不按新政缴税之事,到底是不是谣言,你他娘的心中难道没有数吗!”
骂完任师爷后,吴才高又转过身来拱手道:“高知县,我还是那句话,只有赵家多交,我们才会多交,否则,就算是闹到京城,我吴才高也不怕!”
高升阴沉着脸,正不知该说些甚么才好,吴才高已手一挥,道:“咱们走。”
其余的乡绅微一迟疑,终于纷纷起身对高升拱手作别,随后便跟着吴才高走了出去。
众乡绅走后,只听“咔嚓”一声,高升将手中茶杯用力掷在地上,碎瓷片和茶水顿时散落了一地,怒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想那吴才高,连个秀才都考不上的人,竟也胆敢在这县衙里如此放肆!”其实话虽如此,高升心中又何尝不明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
任师爷劝道:“老爷息怒,如若为了这等宵小之辈气坏了身子,可当真就得不偿失了。”
高升望着他面上的巴掌印,问道:“你没事吧?”
任师爷摆手笑道:“不妨事,小人回去后,让娘子用鸡蛋给敷敷,也就好了。”顿了顿,又道:“不过眼下最要紧之事,乃是要为朝廷如期地凑够税银啊。”
高升长长叹了口气,摇头道:“谁又说不是呢,乡绅固然惹不起,可赵家咱们更是得罪不得,你且说说,还能怎么办?”
任师爷道:“收不足税银乃是大罪,要不然您去找赵家,将今日的情形告诉他们,赵家要是实在不给人活路,大不了老爷就去京城告状……”
不待他说完,高升就气道:“你好生糊涂!告状,告的还是赵家,找谁告?证物何在?证人又何在?难道只凭你我的一面之词,你就想告倒赵家?到时候别说告不倒人家,你我都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任师爷不禁打了个寒颤,躬身道:“老爷说的不错,是小人思虑不周。”说到这里,他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又道:“实在不行,咱们只得再让百姓们来分担这上涨的赋税了。”
高升摇了摇头,皱眉道:“此节本官并非没有想过,只是如今百姓们的负担较之往年已然上涨了两成,若再一味地给其加赋,本官担心,恐生民变啊。”
任师爷拱手道:“老爷曾说过,庶民只要有饭吃,有衣穿,就绝不会冒死造反,本县风调雨顺,物阜民丰,就算您再增收两成的赋税,百姓们至少也能吃个半饱,衣服多打几个补丁也就是了。”
见高知县沉吟不语,尚自犹豫不决,任师爷又劝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赵家不按新政缴税,高邑县其余的地主乡绅们也不肯按新政缴税,您若是再不做决断,实行摊丁入亩之策后,需向朝廷多缴纳的那四成税银可就无论如何也收不齐了,到时老爷被罢官事小,说不定还会被人扣上个带头对抗新政的帽子,那后果可就当真不堪设想了。”
高升听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缓缓点头道:“就依你所言行事罢了。”
任师爷颔首道:“好,小人这就去办。”
然而任荆刚要退下,高知县却道:“且慢!”
任师爷连忙问道:“不知老爷还有何吩咐?”
高知县问道:“如果本官没有记错的话,你那个小舅子谷满仓,是咱们高邑最大的粮商吧?”
任师爷心中一凛,点头道:“老爷记得不错,正是。”
高知县道:“回去告诉他,从今以后,细粮的价格要降低一成,粗粮的价格至少给我降低两成。”
任师爷颇感为难道:“老爷,这……”
高知县挥手道:“本官知道你最是惧内,但此事乃是关乎民生的大事,要是百姓们只能吃个半饱,又怎会再有力气去干农活?长此以往下去,高邑可就完了!你无需再多言,此事绝没有丝毫讨价还价的余地。何况这几年中,那谷满仓借助你的关系,可没少给他自己谋取便利,再者说来,按照本官的价格卖粮,他也只不过是少赚些罢了,绝对不会亏银子。”
任荆虽然仍是极不情愿,却也不敢再多言,只得躬身应道:“是,老爷。”说完就慢慢退了下去,心中却在盘算着该如何与家中那个母老虎开口才好……
陆天行夫妇跟在管家后面,顺着坚硬的青石板路,穿过富丽堂皇的厅堂,来到了刘府的后院。
游秀妍笑问道:“想来公爹定是为了避人耳目,这才隐姓埋名,自称姓刘吧?”
管家笑道:“少夫人果然冰雪聪明,不过冥神是何等身份之人,又怎么可能留这老鼠尾巴般的辫子,穿这丑陋不堪的衣裳,实不相瞒,这庄院名义上的主人确是姓刘,也是门中的一位兄弟。”
陆天行心道:看来府里的管家和仆役也是无常门中人,只不过这些人在门中的职位较为低微,这才不得不剃发易服,负责平日里应付女真人。
然而管家并未引着陆天行夫妇进入哪间高大的房屋,却径直朝着空旷无人的后花园走去,二人只得跟了上去。
管家最终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凉亭前停下了脚步,游秀妍问道:“公爹莫不是等的着急,去前院寻咱们了?”
管家笑道:“少夫人且请稍待。”说完俯身在圆形石桌底部的四个位置依次按了一下。
游秀妍正感好奇,忽听得地底下竟传来了洪亮的声音:“阴曹地府,鬼门关开。”游秀妍大惊,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陆天行连忙伸手将妻子扶住。
管家却丝毫不感到惊讶,反而笑道:“无常门人,舍我其谁。平日里都是三天一换口令,如今怎么每日都要换口令了?”
只听里面那人笑道:“原来是方大哥,近日少爷要回来了,冥神说要加强防备,不要让女真细作借机混入。”话音方落,石桌的桌面竟缓缓下降到了与地面齐平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