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皇后叹了口气，道：“本宫又能有甚么法子，还不是……”

这时，守在门外的宫女进来禀道：“启禀娘娘，长寿公主已在殿外等候。”

周皇后道：“传她进来吧。”

没过片刻，游秀妍及其侍女青兰便随着引路宫女走了进来，行礼道：“长寿见过皇后娘娘。”青兰也随着她一起行了礼。被册封为长寿公主后，游秀妍特意请了宫中的教养嬷嬷入府，学了好几日的宫廷礼仪，以免丢了陆府颜面。

见其如此懂礼，周皇后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妹妹不必拘礼，来，且坐到本宫近前来，咱们还像当日在信王府那般，说说姐妹间的体己话便是。”说完挥了挥手，屏退了宫中的太监宫女，只留下了洛梅和青兰二人伺候。

游秀妍欠身道：“谢过娘娘。”说完才走到离皇后最近的椅子旁，规规矩矩地坐了。

周皇后笑问道：“陆大人待妹妹，可还是好的？”

游秀妍笑道：“承蒙娘娘挂怀，夫君待我很好。”

周皇后颔首笑道：“你二人新婚燕尔，自是琴瑟和鸣。”说着叹了口气，又道：“若能如此长久，自然最好。”

游秀妍也已听闻了崇祯皇帝专宠田嫔之事，知道皇后这是触景伤情，遂温言劝道：“娘娘与皇兄乃是结发夫妻，又一同历经诸多波折方才走到今日，夫妻间情深义重，岂是她人所能轻易比拟？娘娘且请宽心便是。”

周皇后道：“本宫嫁给皇上后，夫妻间也是鸾凤和鸣，举案齐眉，可自从那女子进宫后……”说到这，便气的不再说下去了。

游秀妍待其怒气稍歇，这才又劝道：“娘娘乃是正宫皇后，当朝国丈嘉定伯，亦是皇兄在宗室中最为信任倚重之人，您还有甚么担心的呢？”说着看了看左右，又悄声道：“只要娘娘平安诞下皇嗣，那便是嫡长子，无可争议的太子，到时就大局已定了。”

周皇后问道：“陆大人已将此事告知了妹妹？”

游秀妍点了点头，道：“夫君曾言道，不要说我夫妇二人皆蒙受了娘娘的大恩，即便是秉公而论，我朝也万万没有不立嫡长子的道理，若皇兄当真受了奸人蒙蔽，夫君也断然不会坐视不管。”

周皇后大喜，颔首道：“陆大人真乃国之良臣也。”说完微一思量，又赞叹道：“昨日陆大人去潭柘寺进一次香，竟也能为朝廷寻回了三十几万两银子，更难得是他却分文不取，皇上为陆家的将来着想，想要赏赐一个世袭的爵位，谁知竟还是被陆大人一口回绝了，像他这般既不在意钱财，又不贪恋权势的良臣，实是太为难得了。”

游秀妍心中一动，却还是笑道：“皇后娘娘过奖了。”

周皇后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转头对洛梅吩咐道：“去，把本宫受封皇后时的凤钗取来。”

洛梅领命而去，过不多时，便捧着一个檀香木盒子走了回来，双手放到了周皇后身前。

周皇后取出了盒中散发着珠光宝气的凤钗，笑道：“这支鎏金五宝玉珠钗，是本宫去年受封时所戴之物，今日便赐予妹妹吧。”

游秀妍忙起身谦谢道：“多谢娘娘恩典，只是如此珍贵之物，长寿实是不敢贸然领受。”

周皇后微微一笑，将凤钗放回了盒中，淡淡道：“本宫赐这枚凤钗，不仅是因为喜欢妹妹，也是想借此提点一下陆大人。”说完使了个眼色，洛梅便将檀香木盒子捧到了游秀妍面前。

游秀妍这才不得不示意青兰接过，谢恩过后，含笑问道：“娘娘所言何意，长寿愚钝之资，实是难以参透，还望娘娘明示。”

周皇后笑道：“妹妹请陆大人为你将这凤钗戴上，再问问他结发为夫妻的下一句是甚么便是。”在古代，凤钗不仅是女子们喜欢用的头饰，更是常用作男女间的寄情之物，辛弃疾在《祝英台近晚春》中就写道：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

游秀妍熟读诗书，自然知晓结发为夫妻的下一句乃是恩爱两不疑，也隐约猜到了皇后的用意，当下欠身道：“多谢娘娘垂怜。”

周皇后笑道：“妹妹无需言谢，只是日后凡事还需多加留心才是。”

游秀妍听了，不由更加印证了自己的判断。

穿过了一道道宫门，游秀妍终于在小宦官的引领下来到了自家的马车前，笑道：“劳烦公公引路。”说完使了个眼色，青兰便取出了一锭银子递了过去。那小宦官大喜，道了谢便欢天喜地的去了。二人上了马车，这才发现陆天行仍未归来，游秀妍则坐在车里，打开檀香木盒子，望着手中的凤钗默默出神。

青兰是何等机灵之人，自也听出了方才皇后话里有话，但为了哄夫人开心，还是笑着赞道：“皇后娘娘对夫人还真是喜爱呢，前日里咱们府里收了那么多的饰物，可却没有一件能比的上这鎏金五宝玉珠钗的做工和成色。”

游秀妍幽幽叹了口气，将凤钗放回了盒中，淡淡道：“我身边的侍女之中，就数你最为聪慧，你且说说看，娘娘赐我这枚凤钗，还有甚么没有说出口的深意。”

当家主母如此发问，青兰自然不敢大意，思量片刻后才试探着说道：“奴婢斗胆猜测，可是与老爷昨日去潭柘寺公干有关？”

游秀妍点了点头，叹道：“不错，夫君若是奉了皇兄之命前去潭柘寺，宫里自会安排车马，而且来回路途遥远，夫君又不是个喜欢在路上耽搁的人，多半会乘快马前往，可他偏偏选用了咱们自家的马车，那自然是为了方便带上青瑶妹妹了。”

青兰连忙劝道：“夫人勿要着恼，老爷如此行事，多半也是怕您知道后会感到不快。”

游秀妍摇头道：“这便是我闷闷不乐的缘由，青瑶妹妹人品端庄，待夫君又是情深义重，而且过不了多少时日也就要嫁入咱们府里了，夫君远行前与其同游半日，我又怎会见怪？难道夫君竟将我视做了那善妒之人不成？”

青兰劝道：“老爷待夫人宽厚无比，自然不会如此想。”说着将话题岔开，悄声斥道：“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都怪皇后娘娘从中挑拨，才使得咱们夫人这般烦心。”

游秀妍莞尔一笑，说道：“你身为信王府旧人，能如此说，足可见对我的忠心了。”顿了顿，又叹道：“娘娘一心想要夫君鼎力相助，又怎会愿做这等挑拨之事？”

青兰尽管聪明，却毕竟见识有限，听到这里不由惊呼道：“难道竟是……皇上授意！可这又是为何？”

游秀妍道：“皇兄为大局着想，暂时不处置赵家，想让赵南星将新政推行下去，但心中对其却终究不喜，又怎会愿意让自己最信任、最倚重的臣子与赵家联姻？因此便让娘娘故意将消息透露给我，想让我出面来破坏这桩婚事。”

青兰恍然道：“原来如此，可皇上为何不直接告诉夫人，而是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呢？”

游秀妍叹道：“皇兄尽管不愿促成婚事，却也更不愿伤了与夫君的情分，因此便想让娘娘来做这个恶人，而且前日里娘娘着意拉拢夫君，对结党营私向来甚是敏感的皇兄又怎会茫然不知，说不定还是想顺势借此事来提点一下她。”

青兰暗道：先前我只知夫人温婉大方，想不到竟还如此聪慧，我这点小聪明与她相比，实是差的太远了，日后切不能在夫人面前故作聪明才是。当下暗自叹了口气，又问道：“既是这样，夫人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游秀妍道：“女子以夫为天，且不论青瑶妹妹与我颇为投缘，又是位冰雪聪明的大家闺秀，就算夫君要纳个寻常女子入府，我也断然不会干涉，以免伤了夫妻间的情分，青兰，你要记着，咱们日后最大的责任，便是要让陆府安宁，不要让老爷为家事烦心。”

青兰用力点了点头，应道：“夫人说的是，奴婢谨记。”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车外马夫的声音：“老爷，您回来了。”

游秀妍压低了声音道：“方才的事，一句也不要传扬出去，更不能让老爷知晓，明白了吗？”

青兰颔首道：“夫人且请放心，奴婢绝不会多言。”

车门开处，陆天行笑着走了进来，问道：“皇上又与我议了许久国事，秀妍可是已等候多时了？”

游秀妍展颜道：“没有，我们也是刚从皇后娘娘那里回来。”

陆天行瞥眼望见了檀香木盒子，笑问道：“不知皇后娘娘又赏赐了甚么物事？”

游秀妍微微一笑，却不将盒子打开，道：“一支凤钗而已。”

谁知陆天行却已笑着抢过盒子，笑道：“且让为夫看看。”打开一看，却不由惊呼道：“秀妍，这可不是寻常物事，而是皇后受封之时所佩之物，镶嵌了五色宝石和美玉，实是珍贵无比，怎地便赐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