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洛梅的几滴清泪却落在了她的素手上，周皇后笑道：“不要哭了，否则这药，可就要白用了。”

洛梅哽咽道：“娘娘……”心中却在暗自发誓：今生今世，就算为娘娘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绝不后悔。

回府后，陆天行连衣服也不及换，就连忙跑进了游秀妍房中，将册封之事对其说了。

游秀妍听后亦是欢喜无限，将心中沉积许久的阴霾一扫而空，不禁感叹道：“皇后娘娘对咱们真可谓是恩宠备至了。”

陆天行颔首道：“不仅如此，对于赵家的事，皇后娘娘竟然只字未提，丝毫不担心拉拢我会有危及自身的风险，娘娘的隆情厚谊，日后自当要好生报答才是。”

游秀妍乖巧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尽是心满意足之色。

陆天行问道：“秀妍以为，依照如今的形势，我到底该不该帮赵家？”

游秀妍微微一笑，才道：“秀妍不懂朝政，天哥到底该不该帮赵家，我也不知晓，但秀妍却明白一个道理，天哥若不相助青瑶妹妹，恐怕将会抱憾终身，而且我相信，天哥最终无论做了何种抉择，都自然会有天哥的道理。”

陆天行轻轻将她揽进了怀里，感叹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游秀妍笑道：“我哪有天哥说的那般好？”

陆天行怜惜地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叹道：“不瞒你说，我确是打算鼎力相助赵家，但我却放心不下洪承畴、周延儒等人，更害怕此事会危急到我的秀妍。”

游秀妍在爱郎怀里撒娇地蹭了蹭，柔声道：“天哥好生糊涂，洪尚书、周侍郎皆是能臣良将，即便天哥不在朝廷，难道圣上就会弃之不用？至于秀妍……天哥就更无需为我担心了。”

陆天行明白，游秀妍是想说自己命不久长，自然无需再为其担心，却又不忍他难过才未说出口来，当下不由更感心痛。

游秀妍又道：“能相伴在天哥左右，秀妍此生已再无所求，何况还能有幸嫁与天哥为妻，更可谓是死而无憾，秀妍实是不知，还有甚么值得天哥再为我担心的了。”

陆天行闻言甚是感动，紧紧地搂住了游秀妍，享受这难得的幸福时光。

京中暗流涌动，远在千里之外的察哈尔草原，却也并不太平。

“甚么！乌仁图雅被人劫走了！”正在帐篷中翻阅兵书的林丹汗听闻了卫兵的奏报后，不由惊问道。

那卫兵见大汗如此震怒，忙道：“是，帐外看守的卫兵俱已被杀，哈敦也不见了踪迹。”哈敦，在蒙古语中是王妃的意思。

林丹汗剑眉一竖，厉声道：“那还不快去查清哈敦被人劫往了何处！”

那卫兵正欲答应，另一个卫兵却又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躬身禀道：“启禀大汗，大明使臣在帐外求见。”

林丹汗皱眉道：“大明使臣？大明何曾递来过国书，这使臣又是何人？”

那人道：“此人自称是杨嗣昌，说是奉了陆天行大人之命而来。”说着双手将信物递了上去。

林丹汗接过一看，原来是陆天行着人用蒙语写就的一封信，上面说了一大堆恭维林丹汗的话，又言道有要事相商，请大汗无论如何也要见信使一面。

林丹汗思量片刻后，道：“传他进来。”说完又对先前那卫兵道：“查清可敦被人劫往何处后，速速回来报我。”

过不多时，一个白面微须，身材微胖的青年男子被人引着走了进来，行礼道：“大明工部郎中杨嗣昌，参见大汗。”

林丹汗用汉语说道：“大人请起。”

杨嗣昌着实未曾想到，眼前这位蒙古大汗的汉语竟也说得如此流利，于是连忙拜谢道：“谢过大汗。”这才起身打量林丹汗，只见他三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魁梧，面上满是彪悍勇猛之色。

林丹汗问道：“你们的陆大人，如今贵为大明第一重臣，为何却派了阁下这样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员作为使臣，而且也没有递来国书，莫不是看不起我们察哈尔部么？”

杨嗣昌心中更感惊奇，想不到林丹汗竟对大明的官职系统也是如此了解，当下拱手答道：“大汗此言差矣，陆大人不遣高官，不递国书，如此隐秘行事，正是因为重视察哈尔部，更是为了顾及大汗的颜面。”

林丹汗皱眉道：“此话怎讲？”杨嗣昌看了看左右，却并不说话。林丹汗会意，挥手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侍卫长拉克申迟疑道：“大汗……”

林丹汗微微一笑，挥手道：“下去吧，大明，是我们的朋友。”拉克申遂带着众卫兵退了下去。

林丹汗笑着问道：“如今此间只有你我二人，阁下有甚么隐秘的言语，总是可以说了吧？”

杨嗣昌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沉声问道：“大汗的哈敦乌仁图雅，可是已被人劫持走了？”

林丹汗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杨嗣昌见了，心中顿时一凛，只听林丹汗冷冷问道：“如此说来，此事乃是大明所为？”

杨嗣昌摇头道：“并非大明，而是后金。”

林丹汗皱眉道：“后金？女真人为何要劫走我的哈敦？”

杨嗣昌道：“大汗的这位哈敦，并不叫做乌仁图雅，而是叫做海兰珠。”

林丹汗惊问道：“海兰珠？她难道是科尔沁人？”

杨嗣昌点了点头，随即将多尔衮、布木布泰、皇太极和海兰珠之间的爱恨纠葛简略说了，并告诉林丹汗，海兰珠来察哈尔部的真正目的，便是为多尔衮盗走传国玉玺。

林丹汗不禁又惊又怒，实在无法相信自己最宠爱的妃子，不但对自己毫无感情，而且还是敌人派来的卧底，沉声问道：“你可有何证据？”

杨嗣昌拱手道：“大汗只需着人一验您手中的玉玺，便可知道我所言是真是假。”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林丹汗自然无法再不信，忍不住将拳头攥的咯咯发响，怒道：“我这就着人追回这对狗男女，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不料，杨嗣昌却拱手道：“大汗且请三思。”

林丹汗先是眉头一皱，随即颔首道：“不错，本汗当真是气昏了头，阁下千里迢迢从大明京城赶来，自然不会仅仅是只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还有何事，就请一并说出来吧。”

杨嗣昌道：“大汗英明，陆大人遣我前来，只是想请大汗放多尔衮和海兰珠回后金。”

林丹汗甚感恼怒，强抑怒火道：“这是为何？你们陆大人权利再大，也管不了我察哈尔部的家事吧？”

杨嗣昌笑道：“大汗勿要动怒，陆大人与多尔衮并无私交，与海兰珠更是素未谋面，大人只是想利用这二人，挑起后金朝廷的内乱。”说完便将陆天行的计划告知了林丹汗。

林丹汗听后思量良久，终于缓缓点了点头，问道：“此计可行，不过这是你们大明与后金之间的事，本汗为何要为此白白受辱，还损失了传国玉玺？”

杨嗣昌笑道：“大汗此言差矣，传国玉玺自秦汉起，便是我们汉人之物，从未曾离开过中原，后来只是被元顺帝借用到了蒙古，如今不过是完璧归赵，物归原主，大汗何来损失一说？”林丹汗欲待辩解，却不知该如何说起，杨嗣昌忽又问道：“大汗想不想要科尔沁草原？”

林丹汗脱口而出道：“自然想要。”

杨嗣昌笑道：“后金若当真生了内乱，大明必将出兵收沈阳、夺辽阳，一举灭了后金，失去了后金帮助的科尔沁部又如何能是大汗的对手？到时大汗不仅能擒回多尔衮和海兰珠，报仇雪恨，而且还能收复科尔沁草原，恢复蒙古的统一。”

恢复蒙古统一，重建成吉思汗霸业，正是林丹汗一生的夙愿，听了杨嗣昌的话，他又怎能不动心？却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只是大明若当真灭了后金，又怎肯将科尔沁草原拱手让给本汗，到时甚至难保不会将兵锋指向我察哈尔草原。”

杨嗣昌摇头笑道：“大汗果然精明无比，实不相瞒，科尔沁草原若是大城重镇，我大明自然不会就这般拱手让人，说不定也要一并收了。可大汗也知道，无论是科尔沁草原，还是察哈尔草原，除了青草，还是青草，大明的农民无法耕种，大明的士兵也无法守城，因此大明朝廷若当真得了这些草原，既无用处，又守不住，与其徒耗兵力、财力，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与大汗。”

其实杨嗣昌这番话大部分说得倒也算是颇为坦诚，千百年来，汉人的聪明智慧确是要胜过少数民族一筹。

然而，在这个年代，草原不宜耕种，也不便于建造城池，明朝要来的确用处不大，还要耗费巨大的兵力和财力镇守，而且没有关隘可守的汉人士兵也确实难以与蒙古、女真骑兵相抗衡。只是杨嗣昌最后一句话，就颇为值得玩味了：明朝虽然要来无用，却也不会轻易让立志重建成吉思汗大业的林丹汗在关外一家独大，只因草原不乱，中原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