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志诚点了点头,道:“孩儿明白了,身为一军之统帅,不仅肩负着全军将士的生死,更关系到国家的存亡,因此用兵前定要审时度势,布置周详,绝不可草率行事,冒险用兵。”
袁崇焕甚是满意,颔首笑道:“我儿此言,甚合为父之意。”
听闻父亲夸赞,袁志诚心中甚喜,正欲再言,袁崇焕的亲信家将袁洪却进来禀报道:“老爷,京中的百户关勇前来求援。”
袁崇焕“嗯”了一声,思索片刻,皱眉道:“传他进来。”
袁志诚对父亲拱了拱手,退到了营帐后。
过了片刻,袁洪便引着锦衣卫百户关勇走了进来,袁崇焕使了个眼色,袁洪便会意退了出去,只见关勇三十出头的年纪,身着常服,衣衫褴褛,手臂上、大腿上都有数处伤痕,显是经过了几番恶斗方才得以赶到这里。
关勇见了袁崇焕,行礼道:“锦衣卫百户关勇,拜见袁督师。”
袁崇焕笑着站了起来,上前将他扶起,笑道:“关百户无需多礼,快快请起。”待关勇谢了站起,又温言道:“关百户受了如此多的伤,可曾请军中的郎中看过?”
关勇摇头道:“叛军连下邯郸、衡水,此时已直逼沧州,京城实是危急万分,圣上特命我等前来求援,卑职怎顾得上这些小伤,到了大营便忙赶来求见袁督师。”
袁崇焕颔首道:“本官明白了,关百户且请放心,圣上的安危胜于一切,本官这便调集关宁铁骑,日夜兼程地驰援京师。”
关勇闻言大喜,心中为之一宽,想到京城的妻儿们总算是等到了援兵,不至于在城破后受叛军侮辱,疲惫不堪的面庞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意,躬身道:“卑职谢过袁督师。”
袁崇焕微笑道:“关百户无需多礼。”顿了顿,又问道:“方才听关百户所言,前来求援的应当不只一人,不知其他几位大人现在何处?”
说到此事,关勇面上的笑容蓦然消失,黯然道:“与卑职同行的,还有李千户、陈百户、刘百户三人,我等出京后一路无事,但在出关时却遇到了福王派出的杀手,一番激战后,三位大人尽遭毒手,只有卑职冒死逃了出来。”
袁崇焕叹道:“原来如此。”说完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既然圣上令本官驰援京师,关百户可带有诏书或兵部的调令?”
关勇急道:“自然是有,圣上的诏书由李千户贴身携带,只是我等在遭遇追杀时,情况已是万分危急,卑职能得以逃出已属不易,实在无暇再去取回诏书,大人明鉴,卑职所言句句属实啊。”
袁崇焕摆手笑道:“本官自是相信你所言,关百户勿要忧急。”
关勇用力点了点头,眼角竟也有些湿润了,这几日的连夜奔波,出生入死总算是没有白费,当下躬身拜道:“卑职代皇上和京城的百姓谢过袁大人。”
袁崇焕温言道:“保家卫国乃是本官的分内之事,关百户何必言谢?本官这便调兵遣将,你且先下去歇息吧。”
关勇躬身道:“是,卑职告退。”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可他还未走到营帐门口就听到了破空之声,不及躲避便感到胸腹间剧痛无比,低头一看,只见一支雕翎箭的箭尖透过自己前胸而过。
一缕鲜血,顺着关勇的嘴角流出,他勉力转过身子,只见蓟辽督师袁崇焕正握着一把铁胎弓,冷冷地看着自己。
关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强忍剧痛问道:“袁……袁督师,你为何……要如此?”
袁崇焕又取过一支雕翎箭,弯弓搭箭,瞄着关勇,淡淡道:“关百户,你为了皇上千里奔波,舍生忘死,也算是难得,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你实是不该在这时候来向本官求援。”
关勇又喷出了一口鲜血,问道:“为甚……”可他那个么字,却再也无法问出口了,袁崇焕手一松,雕翎箭直射入了他的心脏。
关勇瞪着双目,心有不甘地倒了下去,袁志诚的惊骇之情却也丝毫不下于关勇,他大步抢进营帐,看了看关勇的尸身,又看了看手持铁胎弓的父亲,惊道:“父亲!您为何要如此?”
袁崇焕将铁胎弓放回架上,叹道:“此人,不得不死。”
袁志诚皱眉道:“难道此人并非是皇上的人,而是福王……”
袁崇焕摆手道:“当然不是,福王急于攻下京师,又怎会甘冒奇险的将咱们牵连进去?”
袁志诚急道:“此人既是皇上所遣,父亲为何还要将其射杀?”
袁崇焕指着墙上的地图道:“先前为父只知福王已然谋反,因此假做要驰援京师之态,引诱皇太极入瓮,但他素来精明无比,恐怕未必便会上当,谁知如今福王竟能势如破竹地逼近京城,这便真可谓是天助我也!以皇太极的谋略,绝不会轻易错过这个机会,若为父所料不错,皇太极想来定会绕过陆天行所部,经海路来奇袭锦州!”
袁志诚颔首道:“父亲高明。”只是却显得有些言不由衷。
袁崇焕微微一笑,上前轻轻拍了拍儿子略显稚嫩的肩膀,问道:“诚儿,你是不是想问,如若京城当真告破,又当如何?”
袁志诚叹了口气,道:“孩儿确是有此一问。”
袁崇焕却笑问道:“我儿认为,坐在紫禁城龙椅上的人,是朱由检或是朱常洵,又有何分别呢?”
袁志诚不由一怔,正色道:“父亲怎可如此直呼皇上的名讳,那自是有分别的,皇上乃是天命所归,兄终弟及,即位名正言顺;朱常洵却是那不知恩图报,举兵谋反的逆贼!”
袁崇焕不禁莞尔,摇头笑道:“诚儿终究还是太过稚嫩,甚么天命所归,名正言顺,不过只是当权者给天下的一个借口,为了将皇位坐得更稳罢了,朱常洵既能如此隐忍多年,厉兵秣马,伺机起事,也绝非庸碌之辈,他若登基,未必便比当今天子差了。因此京城的战事无论谁胜谁败,都不过是他们朱家人内斗罢了,然而咱们与后金的战斗却又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