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行颔首道:“你做的很好,来人是何模样?”
管家答道:“身材很魁梧,但他帽子拉的很低,遮住了脸,小的看不大清楚。”
陆天行道:“你将这盒龙涎香带去给颜姑娘看,问问此物是否对小姐的病情有益。”说完便将木盒递了过去。
管家双手接了,自去寻颜悦曦问询,陆天行则一边思索着来客究竟是何人,一边朝着书房走去。
陆天行走到书房门口,只见一个黑衣大汉正坐在紫檀木椅上,低着头品茶,果然将帽沿拉的极低,听到青兰绿竹叫声“老爷”,竟头也不抬一下。
陆天行摆了摆手,道:“你们下去吧。”待二婢退下后,陆天行又将房门紧紧关上。
黑衣人笑道:“看来贤弟已然猜到了我的身份。”
陆天行拱了拱手,笑道:“骆兄大驾光临,小弟有失远迎,还望多多海涵。”心下却在暗暗思索着骆养性的来意。
骆养性摘下帽子,笑道:“愚兄如此隐藏身份,不知贤弟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陆天行笑道:“如今需要隐藏身份来见小弟的人,本就不多,骆兄虽然掩饰的极好,但你如山岳般巍峨的身躯和身居高位的气度却着实不易掩藏。”
骆养性自然知道这是陆天行送过来的高帽,随着自己近来不断升迁,吹捧巴结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但能得到朝廷大员,天子近臣的高帽,却也实是一桩大乐事,当下笑道:“贤弟真是越来越通晓这为官之道了。”
陆天行微微一笑,问道:“小弟只是想不通,工部令牌只有工部的要员才能持有,绝无备份,骆兄又是从何处得到?”
骆养性笑道:“那自然是从要害贤弟之人手上取来的。”接着便将所知之事说了。
陆天行听完冷笑道:“果然还是来了。”顿了顿,对骆养性躬身行了一礼,道:“骆兄为了小弟之事冒险前来,小弟实是感激不尽。”
骆养性伸手将其扶住,笑道:“贤弟之事便是我的事,又何必见外?”
陆天行请对方坐了,拱手道:“小弟还有一事想要求教骆兄。”
骆养性颔首道:“贤弟请问。”
陆天行道:“骆兄久在魏忠贤身边,近日可听他提起过科尔沁部的四王子必勒格?”
骆养性仔细思索半晌,才答道:“没有。”
陆天行沉吟道:“那骆兄可曾随魏忠贤见过甚么人?”
骆养性摇头道:“没有。”想了想又道:“前日里,魏忠贤曾去过一次香山,但却未让愚兄跟随,只带了王常岳和几个武艺高强的护卫,想来是有甚么私密之事。”
陆天行眼前一亮,道:“骆兄是说,魏忠贤曾去过香山,而且只带了几名护卫?”
骆养性道:“不错,魏忠贤作恶多端,一向担心有人报复行刺,因此每次出行都要带上至少百名护卫,唯独前日去香山,却只带了几个人随行而已。”
陆天行颔首道:“那自然是机密之极的要事了,魏忠贤回来后,可曾对骆兄提及过此行之事么?”
骆养性道:“愚兄也曾试探着问过,但魏阉绝口不提,我也百年不敢再多过问。”
说到这里,骆养性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道:“后来我去东厂汇报公务,衙门大厅内当时只有王常岳和魏忠贤二人,当我走到门口时,似乎听到王常岳提到过十四王甚么的,可等愚兄走进去后,他便不再说下去了,想是魏忠贤暗暗使了眼色。”
陆天行皱眉道:“十四王?”
骆养性道:“正是,说来惭愧,愚兄只听到这些,想来对贤弟毫无臂助可言。”
陆天行摆手道:“骆兄说哪里话,这已经是极为宝贵的消息了。”说完在厅中慢慢踱着步子,皱眉思索这个十四王究竟是谁,骆养性也不出声打扰。
忽然,陆天行在脑海深处搜索到了甚么,面色大变,问道:“骆兄,你那日听到的当真是十四王,而不是四王?”
骆养性道:“贤弟放心,正是十四王,愚兄绝没有听错。”
陆天行倒吸一口凉气,问道:“骆兄的锦衣卫,除了大明宗室和官员的资料外,有没有他国宗亲贵胄的记载?”
骆养性笑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锦衣卫有着缉查之责,这本是我等的分内之事。”
陆天行大喜,问道:“这些资料在哪?可否让小弟一阅?”
骆养性沉吟道:“这些绝密文档全部存放在锦衣卫衙门内,不过按例只有愚兄才有资格调阅,但若由我出面帮你,恐怕会引起魏阉生疑,贤弟不如先去宫中请旨,再来锦衣卫衙门找愚兄,到时自然再无阻碍,不知贤弟以为如何?”
陆天行拱手道:“此计妙极,那便有劳骆兄了,以后骆兄若有与此事相关的消息,还烦请差人来告知小弟。”
骆养性笑道:“这是自然,贤弟无须客气,愚兄先行一步,在锦衣卫衙门恭候贤弟大驾。”说完起身又戴上了帽子。
陆天行笑道:“既然骆兄行踪隐秘,小弟只得不便相送了,这枚令牌,既然是锦衣卫的兄弟们暗自取来的,还烦请骆兄再着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回去。”说完将那枚工部令牌递了过去。
骆养性伸手接了过来,笑道:“看来贤弟又想到了甚么妙计。”
陆天行笑道:“骆兄过奖了。”
骆养性拱了拱手,似乎想说些甚么,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便欲转身离去。
陆天行笑道:“骆兄且请放宽心,贵公子一切安好,唐先生还称赞他近来武艺进步不少呢。”
骆养性松了口气,拱手道:“如此便好,犬子还要有劳贤弟和唐先生照拂。”
陆天行笑道:“骆兄不必客气。”顿了顿,又道:“慕儒乃是骆家一脉单传,骆兄若是思子心切,不如接他回来小住几日。”
骆养性摆手笑道:“不必了,慈母多败儿,我那几房夫人对慕儒都太过宠爱,反倒对他成长无益,便让他随着唐先生多多历练一番吧。”说完拱手作别,扬长而去。
待陆天行请了圣旨,出了养心殿后,崇祯皇帝长长叹了一口气,竟颇有些失落之意。
曹化淳察言观色,试探着问道:“皇上此番识破了贼人的奸计,实是英明无比,您为何还是闷闷不乐啊?”
崇祯缓缓摇了摇头,叹道:“做了皇帝,便不能有朋友了么?”
曹化淳道:“皇上所指的,可是陆大人?”
崇祯叹道:“不错,朕是大明之主,他不敢再与朕称兄道弟,这也就罢了,可难道连朋友都做不得了么?”
曹化淳陪笑道:“皇上乃是九五之尊,普天之下,又有谁敢做您的朋友,又有谁配做您的朋友?”
崇祯霍地站起,大声道:“他陆天行就配!他匡扶朕登基,他舍命护驾,他助朕锄奸,他自然配!”
曹化淳吓得一激灵,忙躬身道:“是,是,但皇上您可以这么想,陆大人却不敢这么想。”有了以往被崇祯斥责的经验,曹化淳已学了乖,不敢再当面搬弄陆天行的是非。
崇祯又叹了口气,道:“是啊,他不敢了,他故意在殿前做作,生怕胜过朕一筹,因此使朕生了猜忌之心。”
说到这里,崇祯摇了摇头,续道:“可即便他胜过朕十倍,朕也绝不会对他生出甚么不好的心思来,唉,君臣,君臣……”说完竟在御阶上坐了。
曹化淳忙劝道:“皇上,天气已转凉,您可要担心着了风寒。”
崇祯哪里肯听,只是摆了摆手,神色颇为颓唐,曹化淳知道皇帝的性子,便不敢再劝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功夫,一个小宦官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跪下禀道:“皇上,田婕妤命小奴送来两碗汤,说是皇上用了后,心情兴许会好些。”
崇祯甚是宠爱田秀英,不愿驳了她的面子,便道:“放下吧。”
那小宦官见皇帝竟坐在地下,一时不知该放在哪里才是,只得苦着脸望着曹化淳。
见曹化淳嘴角向龙案一努,那小宦官立时会意,上前将两碗汤轻放在龙案上,又对曹化淳点头示谢,便慢慢退了下去。
曹化淳望了望汤碗,心中顿时一喜,躬身道:“皇上,婕妤娘娘送来的汤,您且用一碗吧。”
崇祯摇头道:“朕不想用。”小皇帝心中,对陆天行感到两分气恼,三分委屈,更有着五分高处不胜寒的无奈。
曹化淳陪笑道:“婕妤娘娘送来的,乃是两碗莲心汤。”
崇祯闻言一怔,随即便面现喜色,起身笑道:“到底还是田婕妤明白朕的心意,去,着人给陆卿送一碗过去。”
曹化淳忙躬身称是,可他还未转过身去,崇祯又吩咐道:“不,你亲自去一趟。”
曹化淳道:“是,皇上放心,小奴将莲心汤送到后,多余的话一句也不会讲。”
崇祯笑道:“你明白便好,快去吧。”说着,端起一碗莲心汤喝了起来,心情甚是畅快。
陆天行请了圣旨,便立刻赶去锦衣卫衙门查阅了他想看的资料档案,回府后又派人去工部,将周延儒请到了府中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