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磊沉声道：“长官身死，亲兵无恙，按大明律例还是要被斩首，何况大家都是皇上钦命之人，即便此行有命回去，皇上能饶的过么？因此只有舍命护你，方能有一线生机。”说着叹了口气，又道：“即便大家尽数折损于此，皇上也定会厚恤家人。”

陆天行略一思量，也确是如此，便拱手道：“也好，不过少顷若有机会，还望先生及早脱身，先生若能将锦盒带给游姑娘，陆某死而无憾。”

唐天磊点了点头，心中却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为皇上将陆天行平安带回。

为首之人不耐烦起来，叫道：“陆少保莫不是贪生畏死，又反悔了？”众黑衣人听了，不由大笑起来。

陆天行道：“本官总是要交代些后事，阁下急些甚么？”

黑衣人首领冷笑道：“就算你想拖延时间，也没甚么用，一时三刻间，不可能有人来救你。”话虽如此，但他却也怕横生枝节，故而又道：“现下我从一数到二十，若少保还是贪生怕死，便只好让这些禁军与你一起陪葬了。”

“一！二……七！”陆天行等人的心跳随着黑衣人的计数声而加快，唐天磊沉声吩咐道：“待其数到二十，我等便护着陆大人，从来路退回去。”众禁军一齐称是。

陆天行环目四顾，只见众人的脸上交织着血水和汗水，有人更是身负重伤，然而却无一人面露惧色，不由颇感欣慰，拱手道：“能和诸位一同赴死，实是陆某之幸。”

众禁军高举盾牌，无法向陆天行行礼，便齐声道：“承蒙少保抬举！”

这时，黑衣人首领已经数到了“十六”，硝烟弥漫的空气中竟还散发着阵阵幽香，使人闻之心醉。

黑衣人首领转头望去，只见这些轻烟是顺着东南风吹来的，当下也不在意，继续数到：“十九！二十！”说着便下令动手。

然而他的右手只抬到一半，就已不听使唤，不能再抬起分毫，接着竟然有些眩晕之感，于是赶忙强打精神，勉强站住，却只听得一阵“砰砰”之声，身旁的手下已纷纷晕倒在地，终于，黑衣人首领眼前一黑，也仰天倒了下去。

陆天行等人甚是奇怪，一时不明所以，唐天磊久历江湖，见多识广，连忙喝道：“大家快伏下，尽量伏低身子。”

众人忙依言伏倒在地，有些个子高的禁军，还未来得及伏下，头脑便已有昏沉之感，身边的同伴见了，忙将其拉倒在地。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这阵轻烟终于随风飘远，唐天磊这才缓缓起身，道：“已无事了。”众人这才重又站起。

陆天行心念一动，吩咐道：“大家快上土坡，将这些黑衣人绑缚起来。”

众禁军轰然称是，当即爬上土坡，动手绑人，陆天行终于松了口气，转头问道：“唐先生，方才可是有人用迷烟相助我等？”

唐天磊点了点头，道：“不错，可这迷烟绝非江湖寻常之物，否则也无法在弹指间便能迷倒一百余人。”

陆天行还未答话，方才吸入迷烟较少的几个黑衣人，已缓缓醒了过来，一旁的禁军见了，也不去将其制服，纷纷挥刀斩杀，陆天行知道禁军们心伤同伴惨遭屠戮，既是泄愤，也是报仇，故而也不好出言阻止。

可杀戒既然一开，便再也难以停歇，弹指间，禁军们又接连杀了几个昏迷的黑衣人，陆天行心道：这些人未必便是大奸大恶之人，不过是替人做事而已，当即便欲出言拦阻。

唐天磊却低声道：“不可失了人心。”

陆天行不由一怔，随即想到：众人此番随着自己出生入死，日后必会忠心耿耿，此时若拦下他们，不免寒了大家伙儿的心，于是叹了口气，转过头不忍再看。

只听唐天磊高声吩咐道：“留下首脑和几个活口。”众禁军听了，更是欢然称是。

这时，忽然有人斥道：“住手！”声音温婉动听，乃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禁军们不由停下了屠杀，举目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翠衫白裙的窈窕女子，已越过了人尸和马尸，在淤泥间缓缓走了过来，颇有些“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味道。

待其走近，陆天行才看清来人竟是“花颜药王”颜悦曦，于是连忙行礼道：“在下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颜悦曦微微颔首，清丽的面庞却笼上了一层寒霜，冷冷道：“我救人，并不是为了让你们杀人。”

陆天行忙道：“姑娘说的是。”随即转身对众人道：“这位姑娘心地善良，救了我等性命，却不忍见大家屠戮歹人，不如便将这些黑衣人带到临近县衙，严加审问后再依照律法处置如何？”

禁军们一来不敢违逆陆天行的命令，二来也感念颜悦曦的精明之恩，因此虽对众黑衣人恨之入骨，却也纷纷拱手道：“谨遵少保吩咐。”

陆天行对众人拱了拱手，转头问道：“如此处置，姑娘可还满意？”

颜悦曦只是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这个小姑娘每次见到自己，不仅皆是不冷不热的态度，甚至还带着几分轻视，陆天行心中不由感到老大没趣，但转念一想，若非人家屡次相救，自己早已魂归故里，些许冷淡又算得了甚么，当下便心无挂碍，拱手道：“若非姑娘及时赶到，我等此时怕是早已丢了性命。”

颜悦曦淡淡道：“我在此等了已近一日。”

陆天行不解道：“等了一日？”

颜悦曦道：“前日接到家兄来信，听闻林姑娘病情恶化，我便立即动身赶往京城，昨夜行至此地，我本欲冒雨连夜赶路，哪知刚出了客栈，便听闻阵阵轰鸣声，躲在路旁看时，只见有人正将大块山石从一辆辆马车上倒下，堆砌在官道上。”

陆天行心道敌人此番筹谋，将自己等人引至绝路，当真是煞费苦心，又想到游秀妍病情恶化，不由得心急如焚，一时间却忘了感激颜悦曦为了救人而甘冒大雨，连夜赶路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