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行微微一笑,知道这是晏几道的《长相思》。
第二行则换成了卓文君的《白头吟》: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陆天行心中一动,这两首诗连起来看,正是游秀妍对自己越来越深的感情。
第三行则是李清照的《武陵春·春晚》: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陆天行只觉心中一酸,知道游秀妍是在感叹自己时日无多的命运。
陆天行定了定神,接着再看下去,只见是李商隐的《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陆天行心中婉如刀割:“别”字上竟有着隐隐的泪痕,足可见游秀妍当时的伤心之情。
看到最后一行,陆天行再也阻止不住自己奔涌而出的泪水:原来上面写道: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游秀妍见了,深感歉疚,柔声道:“都是我不好,胡乱写这些作甚,无端让天哥……”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陆天行便已将其紧紧地揽入怀中,哽咽道:“别说了。”
游秀妍也不再多言,只是乖巧地趴在爱郎的怀里。
只听陆天行又道:“秀妍,待魏忠贤一死,我们便立即成婚吧。”
游秀妍又羞又喜,怯声道:“好,可我还未守孝满三年,如若此时便同天哥成婚,恐怕不仅会对你的名声有损,甚至还会影响到你的仕途……”
陆天行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道:“我不在乎!铲除阉党,便为游将军和游夫人报了大仇,我已问心无愧,至于其余的人和事,我根本不在乎!待得诛杀魏阉后,我便立即去求皇上赐婚。”
见陆天行说的斩钉截铁,游秀妍也不再相劝,掏出锦帕,温柔地为其擦去了脸上的泪痕,颔首道:“一切全凭天哥安排。”
陆天行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了一吻,问道:“可否请你奏上一曲?”
游秀妍颔首道:“自然是好。”说完取出了瑶琴,置于案上,轻轻抚弄了起来。她此时心情愉悦,弹奏的是一曲《阳春白雪》,只听瑶琴竟隐隐传出雪竹琳琅之音,旋律清新流畅,节奏活泼轻快,可见其琴技之高超。
一曲方歇,陆天行拊掌赞道:“在秀妍的琴声中,我仿佛看到了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向荣,生机勃勃的初春景象。”
游秀妍微微一笑,正要答话,只听门外的家丁叫了声“老爷”。
陆天行问道:“甚么事?”
那家丁道:“田大人派人送来了请柬。”
陆天行叹了口气,道:“拿过来吧。”那家丁忙双手将请柬奉上,随即转身退了下去。
拆开看后,陆天行不由皱眉道:“田尔耕升了官职也就罢了,竟然还摆下酒席,宴请群臣,真是气焰嚣张。”
游秀妍温言劝道:“我尽管不懂得朝堂之事,然而却也知晓月盈则亏的道理,阉党势力已达巅峰,那么离其覆灭之期也就不远了。”
陆天行赞许道:“想不到秀妍竟懂得这个道理。”
游秀妍展颜道:“天哥只管放心去赴宴吧,秀妍便在此盼君归来。”
陆天行叹道:“不错,此行我是非去不可,想不到如今竟连半日闲也难求得了。”
酉时还未过半,陆天行就带着两百两黄金,来到了田尔耕摆下宴席的快活酒楼,只见赴宴之人不仅已坐满了近三桌,而且在座的每个人,几乎都是跺跺脚,便能让京城震一震的显赫人物。
田尔耕见其亲至,不禁颇感意外,亲自起身迎了过来,拱手笑道:“陆少保能大驾光临,田某实是不胜感激。”
以阉党滔天的权势,加之田尔耕此时正一品大员的身份,不要说陆天行只是个小小的六品主事,就算是加上其正二品太子少保的官衔,也犯不着令田尔耕亲自出迎并说出这番话。
只因自古以来,天下仕人尽皆爱惜羽毛,东林党诸如赵南星、孙承宗等人虽然明哲保身,不敢与阉党发生冲突,但却也不愿担着一个与阉党“相交过密”的臭名声,因此这些大儒只是派人送来贺礼,绝不肯出现在此场合。
而崔呈秀与田尔耕素来不睦,因而兵部更是无一人前来赴宴,田尔耕不免感到有些面上无光。
可陆天行尽管官职不高,却是新帝最为信任倚重之人,田尔耕原本也没指望对方会不顾名声,亲自前来,故而陆天行的出现,让田尔耕感到面子十足。
见田大人如此看重于陆天行,在座的官员虽然颇感诧异,却还是纷纷站起,笑着对其拱手行礼,这倒让陆天行一时颇感荣宠,逐一同各位大臣见了礼,才被田尔耕拉到身边坐了。
寒暄过后,田尔耕斟了一杯酒,站起来朗声道:“承蒙圣上赏识,魏公公栽培,田某今日方才做到了这左都督之职,来,我等第一杯酒,先敬圣上和魏公公。”
陆天行心中顿时一凛:田尔耕这么说,便是把皇帝和魏忠贤相提并论了,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在座大臣却丝毫不以为意,一齐起身举杯,陆天行也只好跟着站起,众人共饮了一杯后,田尔耕摆了摆手,才纷纷就座。
田尔耕道:“世人称呼我等为阉党,甚至说只知有魏公公,不知有天子。今日天子近臣陆大人在此,你们且说说,我等是否忠心?”
陆天行心道:你这是要借机向皇帝表忠心么?
可随着三声齐整的“忠心!忠心!忠心!”过后,陆天行心中一沉,知道田尔耕是在借自己向崇祯示威,这几声忠心更像是对魏忠贤喊出的。
陆天行却笑着点了点头,拱手道:“还望诸位大人莫要误听谣言,魏公公、田大人,”瞥眼看见了一旁的户部尚书霍维华,继续说道:“霍大人,以及在座各位的忠心,圣上从不曾有过半分疑心!”
田尔耕先喝了一声彩,其余众人便纷纷附和,称赞皇帝的英明,陆天行见了,心中更感忧虑。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官员笑着走了进来,陆天行回忆了片刻,记得是自己查布和王子遇刺案时,所见过的礼部右侍郎温体仁,不由甚感诧异:此人是东林党人,为何竟会出现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