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行苦笑道:“在下早已不敢再存此想。”
一贫道人颔首道:“如此便好。”说着勒转马头,绕过大同城,朝着附近小镇的方向奔驰而去。
“小姐,我们的人回来……回来禀报说,已然找到了陆公子的衣衫!”紫雨面带喜色,气喘吁吁地禀报道。
“在何处!”日益消瘦的赵青瑶闻言,双手紧紧地捏着紫雨的肩膀问道。
紫雨忍着疼痛说道:“在……在张家口附近,小姐的判断没有错,他们果然是从德胜门方向出的城。”
赵青瑶点了点头,道:“好,赶快收拾一下,我们走。”
紫雨赶忙劝道:“小姐万万不可呀,上次瞒着老爷与陆公子同游白云观,回来后小姐都被好一顿责骂,这回若是私自出了京城,老爷怕是要动雷霆之怒呢。找寻陆公子之事,交由下面的人做便好。”
赵青瑶蹙眉道:“若在京城,我的指令尚能来得及传达,可如今陆公子恐怕已出了北直隶,来回传达消息多有不便,再者说来,下面的人如何有我观察的细微,你不必再多言,收拾下细软,速速出发。”
紫雨颇感为难,终于还是应道:“是。”
待得收拾停当,准备出发之时,门外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你们这是要去何处?”赵南星铁青着脸走了进来,沉声问道。
赵青瑶深吸一口气,说道:“父亲,女儿要去救陆公子,请您不要阻拦。”
“放肆!为父已同意动用我们的势力去救那个陆天行,你还要怎样!”赵南星用力一拍桌子,愤然说道。
赵青瑶心中一惊,只因父亲平日里即便偶尔训斥责骂之时,也从未对自己如此声色俱厉过,但想到心上人危在旦夕,她还是鼓起勇气说道:“陆公子此时已出了京城,若不能及时相救,恐怕……”说着,晶莹的泪珠便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赵南星素来对爱女疼爱有加,见其流泪,心中早已软了,温言劝道:“为父明白,但瑶儿可知,你若是亲去营救,不仅山高路远,盗贼横行,而且此事于你的名节有损啊。”
古时,女子名节的重要性甚至高于性命,深受程朱理学影响的赵南星一家,对名节的重视程度尤甚于常人。
赵青瑶目中含泪,哽咽道:“父亲所言,女儿何尝不知,然而若不能救下陆公子,女儿将遗憾终身,故而甚么都顾不得了。”
见爱女听不进劝,赵南星不由怒道:“瑶儿,你怎的如此冥顽不灵!”说完转头喝道:“来人!”几名家丁连忙小跑了过来。
赵南星指着几人喝道:“看好小姐,一步也不许出府,若有丝毫差池,决不轻恕尔等!”
众家丁还未答应,赵青瑶已惨然道:“不必了!”说着拔下头上的翠玉发钗,用力地插进了自己的左臂。
赵南星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赵青瑶已将发钗拔出,只见一道血线从她的手臂伤口处喷涌而出。赵南星见了,不禁既惊慌又心疼,颤声问道:“瑶儿,你……你这是做甚么?”
赵青瑶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又将发钗抵在自己的心房前,毅然道:“父亲今日若不放我走,女儿便只好来世再报答您的恩情了!”
赵南星布满褶皱的脸上,写满了惊讶、错愕与悲伤之色,知道爱女向来说得出,做得到,深悔自己平日对这个掌上明珠太过骄纵宠爱……当下不由得老泪纵横,黯然道:“你要去,便去吧。”
赵青瑶收起金钗,又掏出手帕裹上伤口,望了望颓然而坐的老父亲,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垂泪道:“父亲,女儿回来后再向您请罪。”
赵南星不再多言,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
赵青瑶不忍再看伤心的父亲,垂首疾步走了出去,紫雨则赶忙拎起包袱,追上了自家小姐。
待爱女走远后,赵南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吩咐道:“速去找几个身手最好的护院,暗中保护小姐安危。”
汗血宝马行不多时,一贫道人看到不远处有个小镇,便打马来到镇上,只见这镇子虽不算大,但却还有一间颇为雅致的酒楼。
一贫道人生平不近女色,不贪钱财,不恋权势,除武功外唯爱马好酒,久闻山西酒乡之名的他,既已至此,又如何能不饮上三杯?
两人来到客栈门口时,早有店小二上前殷勤招呼,问道:“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一贫道人将缰绳交到对方手上,笑道:“打尖,将你们店里的好酒拿一坛上来。”说完便拉着陆天行寻了张能看到马厩的桌子坐了。
店小二拴好马,上前笑道:“客官有所不知,我们店里都是好酒,有汾酒、竹叶青、龟龄集和高粱白,不知道您要哪样?”
一贫道人闻言喜道:“竟有这许多好酒,各拿一坛上来!”
店小二望了望两人寒酸的衣衫,笑道:“这么多坛酒,我怕二位客官喝不完。”
一贫道人笑问道:“怎么,还怕我短了你的酒资不成?”说着便抛了锭大银过去,又道:“喝不完带走便是。”
店小二赶忙伸手接住,掂了掂分量,怕是不少于十两之重。
一贫道人笑道:“上几道好菜,余下的便赏与你了。”
那小二顿时大喜,应了声是,便赶忙跑去张罗,过不多时,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便陆续端上了桌子。
这酒楼的菜式颇为丰富,不仅有油泼黄河大鲤鱼、锅烧羊肉、香酥鸡和酸汤羊肉这样的普通晋菜,而且竟还有罐焖鹿肉、鹌鹑茄子这样的复杂菜式。
这样丰盛到近乎于奢华的宴席,陆天行即便在崇尚简朴节约的信王府中也未曾吃过,更何况近日来还是风餐露宿,因此不由得抄起筷子,狼吞虎咽,大快朵颐起来。
一贫道人则对饮食不大感兴趣,只是自顾饮起酒来。
陆天行又吃了片刻,忽觉眼皮沉重,竟似乎要昏昏睡去,于是赶忙摇了摇头,却觉睡意更盛,终于忍不住伏案而眠。
一贫道人刚要伸手拍醒他,却也咕咚一声倒在了桌上。
小二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两人,叫道:“二位客官,二位客官?”见两人昏睡不醒,便快步走入了一个雅间,哭丧着脸说道:“两位大侠,那二位客官服了你们的药,已晕了过去。”
雅间中的人,正是方才见到汗血宝马后,暗中跟随陆天行等人的两名壮汉,此时听闻店小二得手,皆不由面露喜色。
一个额角有刀疤的汉子笑骂道:“奔丧去么?苦着个脸作甚,大爷早就说过,只要事情办妥,我等定会重重有赏。”说着便将两锭十两重的银子抛了过去。
店小二赶忙伸手接过,却又放回到了桌上,苦着脸道:“两位大侠的银子,小人如何敢要,两位取了马,便请快些离去吧。”
另一个高壮汉子闻言,不由大怒,起身便劈手甩过去一个巴掌,骂道:“给脸不要的东西。”
见同伴还要作势再打,刀疤汉子将其拉住,笑道:“取马要紧,何必同他一般见识。”
高壮汉子点了点头,随即走到厅堂,见一贫道人和陆天行依旧伏在桌上不省人事,便抽出腰刀,朝着一贫道人的脖颈劈去。
只听当啷的一声,自己的兵刃竟被刀疤汉子的短枪震开,高壮汉子皱眉道:“此人是昆仑派高手,若不就此除去,日后他定会寻我等麻烦。”
刀疤汉子劝道:“正因为这是昆仑派的高人,我们才不能轻易与对方结下死仇。”
高壮汉子转头骂道:“算这老东西今日走运。”说完,便走到马厩,伸手去牵汗血宝马。
然而,“啊”的一声惨叫过后,高壮汉子牵缰绳的手,竟被长剑钉在了马厩的柱子上!
刀疤汉子听得耳后风疾,也不回身,只是手肘一沉,倒握短枪向后刺去。
他这一招“突如其来”,不知令多少江湖好汉命丧黄泉。但这一次,却失手了:刀疤汉子只觉虎口的合谷穴一麻,短枪便再也拿捏不住,脱手飞出,但其应变极快,立即挥拳向后扫去,哪知敌人又击在了他的曲池穴上……
高壮汉子强忍剧痛,颤抖着要去拔钉在左手上的长剑,然而寒光闪过,他却忍不住又发出一声惨叫:原来,同伴的那杆亮银短枪,与长剑并排钉在了一起,眼见这只手算是废了。
刀疤汉子穴道被点,耷拉着右臂向前跃出一步,急忙转过身来,只见站在自己眼前之人,竟是一贫道人。刀疤汉子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怎会没有被迷晕?”
一贫道人抚须笑道:“区区蒙汗药,便想迷倒一贫老道么?”
刀疤汉子不禁变色道:“阁下便是‘剑出昆仑’一贫道长?”
一贫道人颔首道:“如假包换。”
刀疤汉子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小人们有眼不识泰山,今日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实是胆大妄为至极,还望道长恕罪。”
一贫道人摆手道:“老道也是今日才得的这匹宝马,心情甚好,念在你方才出言劝阻那厮的份上,罢了。”
刀疤汉子又指了指痛苦不堪的同伴道:“那我这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