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随着一声闷哼,韩国天目道场二楼直播室里的桌子被猛拍发出更大的声响,带动桌面上的茶杯和茶盖都轻微地跳了下舞。
“呵呵。”目送韩国围棋界前任国手安自得九段怒气冲冲地离开,高永夏笑着稳了稳茶杯,端起来抿了一口。
皱眉,他实在不了解这么苦的味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
“永夏!”直播室的门被推开,洪秀英无奈地看着好友:“刚才看见安自得前辈……很急地走了。”洪秀英顿了下,他看见直播室还有其他人。虽然金诸储不是外人,但怎么也得给安自得前辈留点面子不是?人家好歹也是前任国手。
更何况高永夏也要在金诸储面前维持一下师父的形象不是?
于是洪秀英那句:‘刚才看见安自得前辈像野人一般横冲直撞还差点撞到墙角边的盆景,是不是你刺激了人家’而改成了‘刚才看见安自得前辈……很急地走了’
他不知道,安自得的面子早就被高永夏给败得干干净净,而高永夏更是从来就不会在乎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
“哦……刚才跟前辈打了个赌,他赌输了。”高永夏倒是很不在乎地挑眉。
洪秀英才不信一个普通的打赌会让安自得那样失态,人家毕竟也是一流高手,曾经也站在顶端过……而刚才的安自得,洪秀英完全无法从他身上找到一个所谓一流高手应该有的克制和稳重。
“那你跟他赌了什么?”
“赌赵石和宇轩谁会赢。”高永夏笑得很狭隘:“结果我赢了,可怜的前辈从一开始就没赢过我,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
“哎……”洪秀英长叹。高永夏这几天果然还是不对劲,以前他虽然高傲也至少有个分寸不会太过得罪前辈,而这几天……虽然这家伙表面什么事都没有……
洪秀英叹道:“赌注是什么?”
高永夏挑挑眉:“帮我应付下个月的一些‘工作’。”
“下个月……”洪秀英顿时心惊:“不会是?……”
等到高永夏点头确定后,洪秀英只能对前韩国国手表示最真挚的同情,毕竟谁去面对那么一群刁难的政客,都不会有好脸色的。
顿时洪秀英觉得刚才安自得只是横冲直撞差点将盆景撞倒的表现已经十分能够体现一位一流棋手的克制和稳重。
祝你好运,前辈。那些政客似乎整个棋院除了永夏外,谁去都会被那一张张嘴给喷一身的口水回来。……其实高永夏去也不会成为那些口尖牙利的政客洗礼,但不管那些家伙怎么用尽脑汁去编绘那些攻击的语言,高永夏永远都是一副狭隘的微笑,甚至还带着一点点高高在上的轻蔑,不会激动也不会反击,只是那样笑着看着他们。
似乎那些语言全是一群信徒在赞美他们伟大的救世主。所以挫败后的政客们再也不会没事将口水喷向高永夏了。
这些事连高永夏最要好的朋友洪秀英都不知道,洪秀英只知道跟那群人呆一个月,绝对会神经错乱。
洪秀英开始为安自得九段低头默哀。
“对了。”洪秀英回过神:“那最后谁赢了,赵石吧。”
“不是,是宇轩。”高永夏又皱着眉头抿了口茶。
洪秀英倒是见怪不怪,毕竟再在这个圈子呆这么久,再比这再冷的冷门都遇到过。他只是耸了耸肩:“你的直觉还真准,敢用那么狠的赌注去下在那小子身上。是相信你自己的直觉多一些还是……?”
高永夏嘴巴抿成一条线,然后嘴角一勾:“都不是。”
……那个孩子,是孔老晚年教导的最后一个人。虽然只有一个月,但毕竟也……果然自己是相信孔老多一些。
高永夏这句话只能吞到肚子里,再次抿了口孔老最喜欢的苦丁茶。
啧,真苦。
“洪秀英前辈。”金诸储一路小跑追上洪秀英:“那个人……最近有点怪。”
洪秀英点点头,高永夏最近的确有点怪。但他可不敢将高永夏将自己关起来的事告诉别人,洪秀英只得板起脸道:“你得叫他老师,你得学会尊重!”
“尊重他!别开玩笑了!”金诸储跳起来叫道:“他连一次都没有认真地教我!他那样恶劣只会整人的家伙,谁会尊重他!”
洪秀英瞧着金诸储在自己眼前发泄够了,冷冷说道:“但他有拜托李安内老师认真教导你!”
这混小子,不关心跑来找自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永夏也是,就那么讨厌别人尊重自己吗?非得搞得自己的学生见了自己像见鬼一样才甘心。
高永夏那混蛋,谁跟你是朋友谁倒八辈子霉!越想洪秀英就越火大:“以后别为了这样低级的事找我!”说罢转身离开,留给金诸储一个愤怒的后脑勺。
余小桥看着眼前的宇轩,她又不可控制地想到仙晓寒。不是余小桥愿意去想,而是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剧情,让余小桥不得不去想。
上次,仙晓寒跟现在的宇轩一样,也是爆了冷门,闯出来的黑马;最后,仙晓寒最终赢了拼尽全力的余小桥。
……上次,仙晓寒离开了围棋界……
这次……想起肖子宇昨晚敲开自己的门,那样认真地对自己说:‘加油。’
余小桥抬头看着宇轩:“开始吧。”
我不会输了。
不要再输了!
“没想到那个孩子居然能够下到现在!”国少队教练缪江叹道。
“留到现在的孩子,是全世界前四强啊!真了不起!”年轻记者举起照相机,咔嚓咔嚓多拍了几张——作为围棋专栏记者他很清楚,一旦开始比赛,就不能够再拍照了。这是围棋界的规矩,谁都不能违抗。
“哎……那个孩子……”年老的记者看着李石,也举起照相机拍了几张,然后放下手中的相机说道:“那孩子跟那孩子真像啊!也是11岁就……”
老记者说的那孩子跟那孩子,指的是11岁第一次参加比赛路走到四强的余小桥和11岁第一次参加世青赛开始就获得冠军的李石。
这次的世青赛,会不会又是一个11岁的神话诞生呢?
谁都不知道。
不过大家都很清楚,如果余小桥能够拿下这个冠军,那么她将续李石第二个在11岁就晋级世界一流棋手之列。
年老的记者摇了摇头,苦笑:“现在的孩子真了不起……不过11岁就能晋级一流棋手的神话……还是只有一个比较不会打击到我们这些老头子哟~”
老记者风趣的语气引得一些靠得较近的旁观者轻笑,大家都不认为余小桥可以撼动李石卫冕的宝座。比起余小桥,更多的人比较关注宇轩——这个战胜赵石闯进四强的黑马。
也许之前关注余小桥,只不过是因为她的年龄与李石第一次获得世青赛冠军的年龄有所巧合而已吧。
……
“高永夏前辈,你怎么又跑到直播室了,徐彰元老师叫我问你有没有兴趣参加那边的围棋聚会,今天正好周末。”韩国天目道场的棋手们这几发现天要找他们的第一人比以前容易很多,因为这几天高永夏一般都呆在直播室里。
高永夏看着刚推开门就开始说话的安自力——就好像笃定自己一定在这里一样……他开始觉得自己明天该考虑要不要再换一个地方呆比较合适,虽然他很清楚为什么这个平时鸟不拉屎的旧直播室为什么这几天会这么热闹。
站起来,对着安自力摆摆手:“我去研究院指导指导,别跟来,我对你们周末的party没兴趣。”
安自力第一次在白天就将那张似乎永远睡不醒的眼睛瞪得比晚上还有精神,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很久没掏耳垢了,所以出现了幻听:高永夏去研究院?那个高永夏居然会去研究院?那个傲娇得不得了的高永夏居然用还算正常的语气说去指导指导?
安自力觉得这事情十分诡异,你能够想象像高永夏那样的韩国第一人,跑到一群研究生身边飘来飘去,温和地对其‘指导指导’吗?
天知道也许这位韩国第一人反常的举动会吓坏多少研究院的孩子们!
或者说眼前的人其实是中国那个温和的第一人王星?只不过最近玩上了cos?然后角色扮演成韩国这位放荡不逊的第一人去一群还未成为职业棋手的孩子们身边教学?
上帝的内裤!我在想什么!安自力摇了摇头,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甩了出去,然后自言自语道:“原来最近那些流言蜚语的真的,高永夏去了趟中国失恋了?天,我要膜拜中国的美女们!”
金诸储这天很放心地坐在地上跟几位以前的研究生好友聊天,聊电玩,聊八卦,最后聊到金诸储的便宜老师高永夏身上。
金诸储坐在中间就像个大哥,其实以他的实力也的确算得上在一群研究生中排老大。只见金诸储嘴巴飞快地翻动着,数落着自己老师高永夏的种种不是:高傲,狂妄,小气,别扭,闷骚……
研究生们开始还可以理解,毕竟高永夏的高傲和狂妄是出了名的。至于小气,有部分人就不理解了,不过想想,自己又没怎么接触过人家第一人,人家徒弟都这样说了,说不定韩国的第一人还真是小气鬼呢!其实高永夏并不小气,只不过很喜欢找借口惩罚金诸储而已。所以在金诸储眼中,高永夏就是一个别人迟到一分钟也要人家做50道死活的小气鬼!
但接下来,别扭和闷骚,研究生们就觉得是金诸储胡说八道了。
于是一位研究生打断他们老大的滔滔不绝,不解道:“金诸储前辈,就算高永夏老师对你管教严厉点,也不要随便污蔑人家啊。”
“对啊,高永夏老师才不闷骚呢!”
“也不别扭!”
“没错……”
金诸储心里郁闷,才不是污蔑!自己明明累得要死,还一脸不在乎的笨蛋,不是别扭,不是闷骚吗?金诸储顿时怒道:“反了!谁是老大!”
这一声他是用吼出来的,威力颇大,顿时周围没了声音。
金诸储得意,果然自己还是很有威信的。
“老,老……大”一个研究生拉了拉正得意洋洋的金诸储。
“知道谁是老大就对了,不用多说!”金诸储大气地挥了挥手。
“不……不是……”另一个研究生眼睛都快直了。
金诸储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于是将沉浸在自我陶醉的思维微微拉回了现实,然后转身一看——
顿时金诸储就好像是掉进了油锅里的青蛙,‘膨——’地一声,真可谓是有多高蹦多高。
高永夏冷冷地看着站在金诸储面前,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徒弟瞬间变脸的精彩表情。
“金诸储老大。”高永夏居然没有用他一贯的讽刺和坏笑,金诸储顿时觉得自己跌进了地狱,立刻来了个立正:“老师好!对不起!”说完,一股烟地冲了出去。
一群研究生很多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高永夏本人,顿时对高永夏崇拜得五体投地:才五个字,一句话,就让他们的老大闻风丧胆,够牛!
金诸储跑出来才发现高永夏居然没有跟出来,等了十几分钟后才确定自己居然没有受罚!老头,你开眼了吗……对不,是那家伙被掉包了吗?
“高永夏!”洪秀英终于找到在天目道场乱逛了一天的好友。这家伙也不想想,以他在围棋界的名气居然跑到一楼的露天围棋会场去到处走,这简直就好像一个移动的聚焦体,众多业余棋手的眼光都被这家伙从棋盘吸引到他身上了,他居然没感觉!
“你就那么喜欢扮成被人参观的免费猴子吗?”洪秀英终于在一群人想到要签名之前将好友拉上了二楼。怒视道。
高永夏耸肩,什么都没说。
“下面全都是围棋爱好者!虽然不想承认,但你出现在一群围棋爱好者中间,绝对会引起不良好的轰动!我可以理解成你最新发明的恶作剧?”洪秀英继续咄咄逼人。
这次高永夏终于动了,他说:“秀英,你真有当保姆的天赋。”
“孔老回国了。”高永夏终于在洪秀英发怒之前收起了他不可一世的表情:“孔老死了。”
“不……我只想好好逛逛天目道场。”高永夏终于笑不出来了:“孔老从来没有好好逛过天目道场。”
“再也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了。”
洪秀英觉得高永夏那平时说尽风凉话的嘴巴这次总算吐出了足够让自己感到悲伤和震惊为一体的语言。
孔老死了?
孔老是高永夏的什么人?洪秀英不知道。不过高永夏曾经不止一次对自己说过:没有孔老,就没有现在的高永夏。
洪秀英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好友,他突然觉得很愤怒,因为他觉得高永夏根本就没将自己当朋友!但刚捏起的拳头又松开。因为他又感到无限的悲哀,死去一个亲人的滋味是怎么样的,洪秀英想都不敢去想。
更何况,孔老是可以算得上是高永夏除了他姐姐外唯一的亲人。
也是他来到围棋界的引路人。
洪秀英终于知道为什么高永夏回国后就将自己关起来,而后连续几天整个人又怪怪的……这家伙,以为自己真的是钢铁铸造而成的吗?这样的大事自己关一个月就以为没事了?调节好了?顿时洪秀英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洪秀英气馁发现自己的确有点像这家伙的保姆。
“其实可以听你说话的人还有很多。”洪秀英反应过来后,开始勉强组织语言安慰好友:“很多人……其实一直都有很多人,只是你不愿意……”
洪秀英还在组织着大脑内预存不多的语言,因为他真的没想到高永夏需要有安慰的一天。
但他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急躁的声音打断了:“总算找到你了,小子,过来我有话说!”
只见围棋界著名伯乐李安内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指着高永夏叫道:“小子,过来,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玩意!”
李安内虽然棋并不是顶好,但他只要教过的徒弟出来全部都是一流棋手,只凭这点,他就在韩国棋院享受着不亚于高永夏的待遇。
这个李安内只有发现新苗子才会这样激动。并且喜欢为老不尊地开一些不伤大雅的玩笑。这个伯乐可是一个不好伺候的主,洪秀英知道高永夏拜托李安内照顾好金诸储的时候,可是被李安内刁难了不少要求。
要是平时,洪秀英只会笑着在旁边看着。但今天洪秀英一急,伸手拦了下:“前辈,高永夏他今天状态……”
“我今天状态十分好,没什么大不了的。”高永夏摆摆手:“秀英,那件事已经过去1个月了。”
李安内听不懂高永夏说的什么意思,但洪秀英听懂了。高永夏是说:孔老去世的打击他一个月前承受过来了,现在根本没什么大碍。
放屁!洪秀英忍住了骂人的冲动:这几天这么反常,还没什么大碍?
顿顿脚,洪秀英只得也硬着头皮跟上去。
李安内显得很兴奋,他拉着高永夏带着洪秀英来到他的房间后,二话不说拿起摆棋子就开始摆谱。李安内的举动引起了洪秀英和高永夏的好奇:什么样的棋,才让李安内如此兴奋?
李安内边摆边道:“这是宇轩和余小桥两个小朋友在这次世青赛的半决赛棋谱。”
“余小桥?”洪秀英有点惊讶,余小桥的水平他知道,就算进步再大,也不会让李安内这么兴奋吧?难道是另一位?宇轩?这个名字听都没有听过……不过能够打败赵石……
高永夏微微皱眉:“这盘棋水平不高,我看不出什么有趣的地方。不过……余小桥的进步……”
相当快。
快得甚至让高永夏有种错觉:这孩子不久的将来会追上自己。
荒谬!
摇了摇头,高永夏皱着眉头:“你到底要我们看什么?”
“对老人家真不尊重!”李安内停下来,然后笑嘻嘻地问道:“摆完前回答我一个问题。”
“明明是自己为老不尊。”洪秀英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什么问题,说。”高永夏现在显然没有以前那么好的兴致来玩。
“你们猜,这盘棋,谁赢了?”李安内的脸笑得像只狐狸。
“宇轩。”洪秀英道。
盘面宇轩领先,而宇轩又是战胜了赵石的黑马……洪秀英觉得余小桥要入世青赛决赛,还是早了两年。
高永夏眯着眼睛许久,然后一本正经地对李安内说道:“余小桥。”
“余小桥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