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里每一位棋手,都有一定的特点,比如说谭弈的布局,林日焕的中盘,安喜善的敏锐,高永夏的想象力……但王星,这个中国的第一,给人的第一感觉,却是中庸;他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特别差劲的地方,但只要跟他下过棋的人,都知道,王星是一个特别厉害的人,至于厉害在哪里,却没有几个人能说出来。
但在余小桥看来,这就是王星最厉害的地方,虽然他布局没有谭弈巧妙,计算没有杨海精确……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将自己最强的实力像王星这样自然地展露出来。所以从另一个方面来说,王星也是一个没有弱点的棋手。
跟一个没有弱点的棋手对弈,当然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因为对方不会给你空子钻,而你也不能留想任何味道让对方击破。要赢王星,需要绝对的实力和绝对的强手。就像余小桥第一次跟王星下的那盘让子棋,虽然余下桥用移花接木的手法走出了孤子引双征的连环妙计让王星中盘吃了大亏,但中盘后余小桥没有绝对的实力维持而在官子上输给了对方。余小桥的官子也不弱,但王星的整体实力太强了。
王星其实也没有走出多么玄妙的棋,只是将一个简单的征子问题巧妙地引在了最恰当的地方。而结合全局,若王星第一手走的不是小目而是星位后挂角,那么这一招顶着如同废棋,但现在王星下面的棋是无忧角,高永夏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引起战争,因为现在白棋什么都无利,偏偏就征子有利。
这下高永夏就头疼了。同时也感叹王星那个家伙还真了不起,明明就是俗得要命的布局,居然还能下出新手,难怪自己大意。
虽然布局吃了一点小亏,但并不代表黑棋就这么容易认输。现在的战场才拉开序幕,双方的棋子还只是试探性地触碰,真正的战斗还没有开始。
高永夏下棋的时候,喜欢在对方麻木的时候制造一个要命的陷阱让对方往里面钻。当然这也要依仗他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不过他也知道在强大的猎物,面前,必须要忍耐要冷静。
在余小桥看来,双发到了中盘,都没有什么大的错误或是大的接触。但余小桥能感觉到,他们两个人要是其中任何一个走错一步,导致的后果就不堪想象,就好像路过地雷区而不小心跨错一步,就有可能引起致命的结果一般。看起来风平浪静的棋盘上实则波涛汹涌。但余小桥真的十分郁闷,因为她虽然看出了其中的风险,但却看不懂更深的棋路。
难道自己的实力,真的就相差得如此之远,远得连影子都无法触碰。余小桥盯着棋盘,无法移开眼睛。
“嘿,你老师落子了,好家伙,这是手好棋啊!”身后一句中文飘进余小桥的耳朵。这时候余小桥正在发呆,这一句话让她清醒过来。
余小桥转身,看见的竟然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进藤老师?”
“啊,啊是我在,别叫我老师,我很老吗?”进藤光坐了下来。
“你……?”余下桥想问为什么进藤光不看塔矢行洋与绪方的棋,而是跑到这里来,但转念一想,人家想看那边是人家的自由,这样问是不是太怪了点。于是刚到嘴巴边的话被余小桥吞了回去。但显然进藤光是一个粗枝大叶的人,他会错了余小桥的意思:“我中文是一个十分臭屁的家伙让我学的……唉,交友不慎……” 说这他将目光转像棋盘:“绪方那个家伙的棋我看了不下一百盘了,有什么好看的……还是这边好看……恩,我看看……这个不错,这个满好……”
他倒好,大大咧咧地坐下来就开始自言自语地嘀咕起来。
其实进藤一直对高永夏的对局都十分关注,这两个人之间似乎以前有过争论,关系一直不怎么好,只是余小桥不知道而已。
余小桥突然想起一件事:“进藤……老……进藤棋士,这盘起的第89的飞为什么不用逼,那样更主动吧?”
进藤光抬头看了余小桥一眼,这个小妹妹不简单,能对一盘水平如此高的对局上发表出自己的意见,起初他还不怎么信杨海的话,现在是宁可信其有了。他指着白棋的一颗看似弃子的白棋:“如果黑棋逼,那么只能导致被白棋利用废子给后手共活,这样……再这样……”
“……”余小桥看清进藤光摆的几手棋,也看清了自己跟这里的人存在的差距。
不过差距的存在并不是什么坏事,如果没了差距,追求就不复存在了。
“咦,高永夏这个家伙在搞什么鬼?”进藤这句话是用日语嘀咕在,看来在自言自语。不过余小桥还是听到了。
余小桥将目光拉回棋盘,突然心里涌起一股胆寒的感觉,似乎这黑白交错的棋盘,构画出的便是让人胆寒的残酷陷阱。
没错,就是陷阱,余小桥看了看进藤光,对方也是一脸的严肃。
“这是不是陷阱?”余小桥不自觉地问出了口。
进藤光猛地转过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余小桥一眼。
只可惜余小桥只是无意识地说出了口,她盯着棋盘根本没有抬头。
——
围棋的定义是什么?早在重庆的时候,余小桥就在谭弈面前,说下了一个又棋盘和棋子构成的生动世界。围棋是自然是诠释,是战争的演绎。或者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定义。但在高永夏看来,围棋是追求力量和自由的高等游戏。高永夏的围棋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地战斗,他不屑于被传统的条条框框所定格,他满不在乎地打破传统的丢开前人的定式,高傲地战斗,狡猾地迂回。他追求的是达到目的的手段而不是目的,感想敢下的‘胆大妄为’已经成为了高永夏的风格,他似乎非常享受棋战中生死一线的刺激。
所以当王星跟高永夏走了一段时间后,面对仍然风平浪静的局面,隐隐约约感到不妥。高永夏不是那种能被束缚的人,不可能就一步一步老老实实地按着常规走。走到现在,双方没有下出什么问题,但总有一种怪异地气氛在环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