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仍然让他觉得突然, 无迹可寻。
沈金表情严肃地推了推眼镜, 继续问道:“现实生活中,那个女孩有没有经历过车祸?”
陆靖言哑声道:“我不知道。”他指骨微微泛白, 透明的药液安静地淌入血液。
“解铃还须系铃人。”沈金说道,“你的症状需要得到改善……我认为可以问问她。”
陆靖言沉默,神情凝肃。
半晌, 他说:“还有一件事。”
“你说。”
陆靖言用右手轻掩干裂的嘴唇,咳了一下:“四年半前, 我和一个女孩发生过关系。我觉得那个人是她。”
陆靖言不知道这件事和梦境的关联,但他潜意识认为会有一定联系。
他想他的坦诚,可能会利于沈金的分析和诊疗。
闻言,沈金眼睛睁大了些。作为医生的他不会觉得尴尬,但觉得惊讶。
同样身为男人……任说以陆靖言的年龄,说他没接触过性.事,也是不合常理的。但陆靖言不苟言笑,时常绷着一张冷脸, 周身常年没有女性来往,身上禁欲的气息很强大。
沈金还想过在陆靖言的而立之年给他稍微加强一下这方面的引导,没想到隐忍克制的他已经发生过第一次了。
不过听陆靖言“我觉得”的口吻, 可能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沈金问:“是意外?”
“是。”陆靖言脸微红, “但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我自己的原因。这件事……我很在意。但也可能因为它, 她在避着我。”
“你为什么觉得是那个女孩?听你的描述,你对她的记忆并不真切。”
“直觉。还有——”
陆靖言顿了顿。
“梦也有温存的一部分。”他说。
沈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陆靖言好像在低笑。
沈金也哑然失笑——
这说辞, 有些委婉。
他点了点头。
“一方面,她在避着我。另一方面,我也不想把我梦到的场景告诉她。”
谈起梦境,陆靖言眸光渐深。
它们展现的方式过于真实,而他一夜一夜地身临其境。
他从未见过美得这样惊心动魄的女孩——可她的冰肌玉骨,却在他的眼下一次次地以血肉模糊的方式湮毁,残忍得让他窒息。
比起记忆的闪回,陆靖言希望那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虚妄的想象也好,超越科学的预知也好。
至少,他还有机会去阻止和改变。
但如果是已经发生的事情。
不论是在哪个空间和时间——
他希望她永远不要知道。
沈金严肃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全力以赴。”
“嗯,辛苦。”
“明天需要你配合完成一份测试。心悸心慌是正常现象,但既然那场车祸可能并不存在,你也要在主观意识上去说服自己相信那些场景的虚幻性。”沈金拿出病历本,记录着什么,“还有,江崇临走前让我转达,有一个叫迟樱的女士说,如果你需要,她愿意过来照顾你。”
闻言,陆靖言抬眸。
沈金捕捉着他神情的变化,问道:“迟樱——是她吗?”
空气沉默了一瞬。
沈金又道:“看来她也并没有完全回避你。需要喊她过来吗?”
陆靖言摇头:“不用了。”
生病是意外,江崇所言的苦肉计并不是他的初衷。
他不会真的用自己的脆弱去博取她的同情。
她的脆弱已经让他感受到蚀骨的疼意。
即使知道她不会担心,他也不想让她有担心的可能性。
……
哪怕承受着被解雇的风险,沈金还是决定去会一会那个叫做迟樱的女孩。
他很珍惜这份工作。不仅因为陆靖言给他提供了优渥丰厚的薪水,还因为陆靖言本身便是一个有人格魅力的、让他忍不住想要接近的人。只是陆靖言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气质,会让绝大多数人怯于把这种念想付诸实际。而这份工作,恰好给他提供了机会。
沈金有身为医生的职业操守,也会兑现他向陆靖言的承诺。
他想他不会直白地告诉迟樱,但准备旁敲侧击。
***
迟樱回到剧组时,姜柠柠正守在民宿门口,眼睛哭得红肿,明媚的妆容快要被泪水冲花了。
“没事的。”迟樱抱了抱她,语气却难掩沉重。她确实没事,但陆靖言却被困在山里高烧了一整晚。
这样想着,她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
也不知道陆靖言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虽然只离开了一会儿,她却忍不住担心挂念。
姜柠柠见迟樱神色凝重,更加急切慌乱:“还说没事!”
迟樱回过神来,挂起笑容,把ipad递给她:“真的没事……不知道它有没有进水。”
幸好她赶得及……否则真要变成落汤机了。
“听顾导说你被困在山上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姜柠柠木然地接过,视线没有在平板上停留一瞬,一直怔怔地看着迟樱,“下次碰到这种情况……平板我就不要了。”
“噫……你还想有下次。”迟樱假装生气,调笑她,“是……当地的镇民救了我,我没有露宿山里。昨晚的住所很舒适,你不要担心了。”
说这话的时候,顾远琛正向她们走来,手里掐着一支烟。
迟樱望向他。
可能是自己的彻夜未归让他担心,顾导的眼圈也浮现了些乌青,但气质清俊依旧。
“顾导……”
顾远琛道:“回来就好。”
祁原也难得走了过来,向迟樱问了声好。
寒暄的间隙,迟樱暗暗地戳了戳姜柠柠,压低声音说:“去问个签名呀。”
姜柠柠心虚地倒退了一步:“不了不了,我是罪魁祸首……”
祁原笑了笑,酒窝深邃:“签名是吗?”
他问助理要了纸笔,签下两张递给她们。
姜柠柠从迟樱身后探出了闪烁着碎星的眼睛。
迟樱回房间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物,便跟随剧组返航。
身份特殊的祁原等一线明星坐在头等舱,而大部分人在商务舱。
经过四天的相处,迟樱和搭戏的演员……化妆师、灯光师都熟络起来。
因为迟樱人美而温柔,每个人都非常愿意和她搭话。
这一路没有来时的拘谨紧张,氛围轻松愉悦。
而姜柠柠把签名护在胸口,恍惚如梦。
追星十年,她的抽屉里已经堆满了各色各样的签名照片、会服、海报……祁原亲手递给她的,这还是第一次。
下飞机以后,她又将和祁原遥隔十万八千里。
现在和他共处同一片空间,姜柠柠觉得空气都是香甜的。
……
飞机着陆以后,剧组中人踏上了各自的归程。
迟樱戴上口罩,只身前往停车场——迟屿安排了司机来接她。
回到家后,景征一如往常,在茶厅里慢悠悠地品着茗。因为今天不是周末,迟澄仍在幼儿园上课。
迟樱亲自下厨,给家人准备午餐。
中午,景征把迟澄接回了家。
管家把门打开的那一刻,迟澄蹦蹦跳跳地跑进来,直接扑进了她的怀里。一声稚气而响亮的“妈妈——”响彻了整栋别墅。
只有数天未见,迟樱却错觉迟澄长高了许多。
再看他熟悉的眉眼,恍如隔世。
迟澄把整个自己都砸进了妈妈的怀里。冲力很大,母子俩差点一同向后翻去。
“小心点。”景征嘴上这样说着,眉眼却是弯弯。她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目光矍铄,不显老态。迟樱遗传了她。
迟樱把迟澄抱起来,才发现小家伙手里捏着一张贺卡。
星期一的时候,迟澄把贺卡送给了悦悦,悦悦很开心。从此,在他的小脑瓜里,贺卡是可以传递快乐的。
迟澄把贺卡送给迟樱,然后像块橡皮糖似地黏在了她的身上,脑袋也埋在她的颈间。
迟樱临行前才沐浴过,清香扑鼻。
“妈妈你累不累。”迟澄好像意识到自己有点沉,天真问道。
“一点都不累。”迟樱亲了他一口,热络了好一会,才把他抱到了饭桌前。
迟澄小腿一晃一晃,托着脑袋等妈妈给他盛饭。
黑玛瑙般的漂亮眼珠里,映着满桌的菜肴。
迟樱看着童真无邪的迟澄,一时间五味杂陈,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陆靖言和原身的基因都很完美,而迟澄完美地传承。
她也知道陆靖言对她的,或者说对原身的感情。
走到今天,这个世界的发展离剧本多多少少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偏离。
是不是……
其实陆靖言并不会伤害她和迟澄?
他是不是……
甚至可以弥补迟澄情感中缺失的那一部分?
迟樱很快又摇了摇头,终止了自己大胆而突兀的假设。
事出反常,可能有妖。
但盲目把灾难性的命运推到陆靖言身上去,也是不理智的。
愣神的时候,迟樱收到了医生沈金的电话。
她沉默了两秒,按下了接听键。
迟樱以为是陆靖言需要她过去。
但沈金说,他下午想约她谈谈,出于个人的名义。
迟樱说好。
挂断电话以后,她陷入沉默。
给她打电话的人,不是陆靖言,不是江崇,而是陆靖言的私人医生沈金。
迟樱隐约感觉到,沈金找她,可能是因为陆靖言的梦靥和她存在一定的关系。
那是她的直觉,迅速明白。
直到迟澄在她眼前挥了挥奶胖的小手,才把她从思索中唤回神来。
迟澄眨着懵懂好奇的大眼睛:“谁的电话?”
他嘴角微微耷拉着,目光中有隐隐的失落和委屈。
迟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立刻把注意力放回到和迟澄的午餐上来。
她已经因为工作原因在生活上疏离了迟澄。更不能让迟澄错以为,她在工作中认识了足以剥夺她对他关爱的人。
迟樱弯唇:“妈妈的朋友。”
她不敢再分神。她要让迟澄感受并深信,不论他们距离多远,分隔多久,他永远是她心中最重要的存在。
……
迟澄乖巧地吃完了午饭,然后拉着迟樱陪他一起做手工。
迟澄没有午睡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