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1027年, 9月22日, ‘二叠纪’舰队,433号试验舰。
亿马赫飞行第118天,二次巡航仍旧没有任何发现, 这个新兴的宇宙并没有我们期待的新物质,也没有我们一直以来寻找的人, 舰队长在今天凌晨发布了返航指令,半小时后我就要和‘二叠纪’一起回到敦克尔联邦。
成年之前最后一次旅行, 这次回去以后短时间内我都无法离开向导学校了, 除非他们帮我找到一个合适的异能者。
长大真讨厌。
实验仍旧是老样子,实验体z稳定得让人发指,好像任何环境都无法让它们纡尊降贵发芽开花。如果我也像它一样稳定该多好, 那样就永远也不用担心发|情期的问题了。”
陈晟在日志本上画下最后一个句点, 合上扉页。这年头已经很少有人使用纸张这种笨重的东西来记录文字了,但他仍旧保持着这个奇怪的嗜好, 以至于前年过生日的时候哥哥送了他一箱子竹片, 建议他把日记刻在竹简上,好显得更装逼一些。
当然陈晟不是为了装逼,他就是单纯喜欢墨水笔在纸面上摩擦的沙沙声,无法言喻,就是喜欢。
“滴滴——”定时器发出提示声, 还有二十分钟舰队就要出发回敦克尔联邦了,他必须在十分钟内做完最后一次状态检查。
这艘试验舰隶属于“二叠纪”舰队,“二叠纪”是联邦第二支宇宙远航舰队, 第一支叫“四分卫”,是一百六十七年前加百列叛乱的时候无意间流落出去的,所以“二叠纪”除了宇宙探险,还肩负着寻找“四分卫”的使命。
在无数个未知的宇宙之中寻找一支舰队,无异于大海捞针,从内心讲陈晟不认为这件事真的能成功,不过他那德高望重的祖爷爷显然不这么想,四十年前联邦启动“宇宙远航”项目的时候他老人家兴奋得差点突发脑溢血,不顾所有人反对将他们家的祖业“陈福记”卖掉了一半,全部用于资助“宇宙远航”项目。
所以最后整个舰队都是照他老人家的意思命名的,当初大家都以为这个舰队会叫“陈福记”,或者叫“陈苗苗”(这是他老人家的名讳),结果他眼睛眨都没眨就说:“叫‘二叠纪’吧。”
听姑祖奶奶家的二表叔的三孙子说,“二叠纪”是祖爷爷基础学校棒球队的名字,人人都知道,他老人家是个棒球迷,年轻的时候还打过少年赛。
不过后来大伯爷家的六侄子的外孙女说,祖爷爷当年也就是个业余替补的水平,根本没资格进入“二叠纪”这样高大上的职业队,真正在队里叱咤风云的应该是他的好基友——马洛·辛普森。
马洛·辛普森这个名字在敦克尔联邦那是家喻户晓,作为向导童军的陈晟小朋友从小就听着他老人家的故事长大,他就是一百六十七年前带领第一支宇宙远航舰队“四分卫”飞出母宇宙的人,也是敦克尔联邦历史上最年轻的星将,最年轻的舰队长。
他还是敦克尔历史上第一个分裂者汉尼拔·辛普森的儿子。不过他的母亲却是联邦历史上第一个获得“金木兰”勋章的女上将莉莉兹·蓝瑟。
除此之外,他的外公是叛国者,他的哥哥是史上最强大向导,他的好基友是联邦首富……总之他的亲友团完全是冰火两重天,不是声名狼藉就是德高望重,一般人生活在这么复杂的圈子里恐怕早就精分了,他却坚强地活了下来,最后还成了其中最为超凡的存在。
说以说英雄就是英雄,一般人是胜任不了这么牛逼的岗位的。
比如陈晟,就是按部就班的典范,他出生在联邦首富“陈福记”,祖父母和父母都是高级军官,兄弟姐妹个个出类拔萃,连那个没事就喜欢变卖家财烧钱玩的祖爷爷,当年也号称“通古斯之王”,掌管联邦最牛向导学校近四十年。
至于他本人,智商超群,性格开朗,唯一比较悲催的是六岁那年被发现有向导性,不得不离开家人进入索罗斯向导学校。不过比起一百多年前向导们的境遇已经好了太多,尤其是成年之前,因为不会发|情,他们被允许参加一些安全性比较高的社会活动,还可以参加向导童军,与异能者军人在一定的监管之下共同学习和工作。
陈晟因为稳定性好,成绩出色,被选中参与这次“二叠纪”跨宇宙远航,这也是他成年前最后一次参加大型社会活动——《向导保护法》规定成年后向导必须呆在向导学校,直到与相容的异能者结合,才可以在伴侣的允许之下继续自己的事业。
【但愿我能很快遇上一个靠谱的女异能者】陈晟一边做状态检查,一边对自己的量子兽——一只浅黄色的蜂鸟说【不过听说有资格进入遴选名单的异能者都不会太年轻,上帝保佑,千万别让我遇上个四五十岁的老太婆】
【四五十岁才中年呢,根本不是老太婆,而且你不是基督徒,求上帝有什么用?】蜂鸟严肃地说。
陈晟早已习惯自己一板一眼的量子兽,自顾自地吐槽下去【性格测试说我有双性恋倾向,也许我会喜欢上一个男人也说不定……话说我现在就想这些是不是太早了,毕竟还有一年多我才成年呢】
【这是正常的,你已经快十七岁了,荷尔蒙指数上升是很自然的事情】蜂鸟一本正经地说,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也有那么一点点情趣,又加了一句【哪个少男不怀春嘛】
陈晟“嗤”了一声对它表示鄙视,关闭实验舱往主舱走去。
“这里是433号试验舰,现在向旗舰发送状态检查结果。”陈晟将表单上传给旗舰。几秒钟后旗舰回复:“状态检查已收到,433号试验舰准备随队,倒计时四分五十七秒,四分五十六秒……”
【回家咯】陈晟伸个懒腰,带着自己的蜂鸟往休眠舱走去。就在这时,实验舱忽然发出警报:“警报!121号培养室发生异常情况,需人工紧急处理!”
陈晟吓了一跳,转身立刻往121号培养室跑去,还有四分钟就返航了,“二叠纪”的宇宙传送通道已经打开,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出事!
“系统,详细报告!”陈晟站在实验舱门口,通过智能系统检查内部情况,“异常原因找到了吗?”
“实验体‘z’无故激活,正在以无法控制的速度生长!121培养室已经破坏,它正在向相邻的120和122、154等培养室蔓延!”
陈晟惊呆了,那个在他日记中被称为“稳定得让人发指”的实验体z,居然在这种时候激发活性,还疯狂生长!
“是否立刻毁灭失控实验体?”系统发出询问,“计算显示半小时内它将充满整个实验舱,一小时内将占领主控室!”
“立刻毁灭!”陈晟果断下达指令,舱门上红灯亮起,透过门上的观测窗,他看到舱内迅速升起淡黄色的浓雾,气压计指数疯狂上升!
“已播撒神经毒素,药物正在起效,压力减轻,实验体z暂时停止生长。”
陈晟松了口气,然而不等他回过神来,警报再次响起:“实验体z恢复活性,细胞数量以几何级数增加……它开始加速生长了!”
“天!”陈晟后退一步,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背后已经是冷汗涔涔:实验体z失控了,神经毒素不起作用,实验舱正在被疯狂占领,接下来将会是主控舱、生活舱……很快,整艘船都会成为它的地盘!
“情况比之前预想的更坏。”系统提示再次响起,给陈晟脆弱的神经雪上加霜,“培养室破坏度已经超过50%,实验舱气密性正在降低,失控生物即将冲破隔离门。建议立刻上报旗舰!”
“……好的。”陈晟艰难地说着,额头的冷汗一滴一滴掉了下来,“接通旗舰。”
“这里是‘二叠纪’旗舰,433试验舰请回答。”旗舰熟悉的声音传来,但陈晟已经无法保持之前平静的心情:“报告旗舰,433试验舰发生紧急污染,污染度六级。”
“请报告污染原因。”
“实验体z生长失控,现已经占领实验舱60%的空间,神经毒素无法起效,隔离门即将被冲破。”陈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镇定点,但依旧战栗而恐慌。
旗舰沉默少顷,沉声道:“宇宙传送通道已打开,暗物质引擎满负荷运转,旗舰无法停止这次传送,否则我们将永久滞留在这个宇宙。向导童军陈晟,请立刻将433号试验舰撤出返航编队。”
这是要弃船的意思了……陈晟无奈道:“是!”
“请你在一分钟内完成撤离,自清洁后乘坐穿梭机转移至410号运输船。”旗舰道,“倒计时五十九秒,五十八秒……”
陈晟飞快跑进主控舱,调整方向将试验舰驶出预定航线。设置坐标花费了半分钟的时间,当他冲进清洁室的时候,倒计时已经数到了“十八”。
刺鼻的喷雾缓缓升起,陈晟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比蜂鸟还要快,耳朵内血液涌动的声音像急促的鼓点,敲得他耳膜发麻。
然而今天注定是他的倒霉日,就在绿灯亮起,提示自清洁完成的时候,系统再次发出警报:“实验舱破裂,实验体z冲破隔离门,正在向主控舱蔓延,整舰污染已达九级!”
完了!陈晟大脑一片空白,整舰污染度超过九级,意味着必须全舰隔离,包括他这个实验员在内,否则很可能将不安全因素带入其他舰艇!
没有时间了,他不能就这样飞去410号运输船,如果他的身体已经被实验体z感染,他会把同样的厄运带给410上其他船员。
“433试验舰,你超时了,请立刻转移至410号运输船!”旗舰倒计时结束,发来催促 “舰队即将完成传送,我们不能让410运输船等你太久!”
陈晟开始发抖,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正确的决定:“433试验舰污染度超过九度,申请全舰隔离,旗舰,我不能转移了,请410按计划撤离。”
沉默,陈晟咽了口唾沫,一边哆嗦一边坚定地道:“再见,旗舰,请告诉我的父母我爱他们,还有我的哥哥……”说完,他毅然关闭了通话系统。
没救了,穿梭倒计时还剩三秒,这是他们这次航行的最后一次传送,旗舰没有多余的能量再开启下一次通道,如果为了他放弃返航,整个舰队都会被滞留在这个陌生的宇宙。
早在参加这次远航之前,他就和全体船员一起宣过誓,要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永远把集体利益放在第一位,他不能为了自己一个人让整个舰队陷入险境,这是向导童军最高准则,也是他做人的原则。
虽然他还不到十七岁,严格地说根本不算是个成人。
【他们走了】蜂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惊醒了陈晟。走出清洁舱,他听到船舱里警报声此起彼伏,失控的实验体z正在疯长,主控舱已经被占领,只有生活区暂时安全。
系统提示舰队已全部撤离,现在,整个宇宙只剩下了他这一艘船。
【我们要死了吗?】蜂鸟犹豫着问。
【是的】陈晟腿有点发软,站在原地定了定神,往生活区走去【实验体z失控了,我的身体可能已经被感染……你说得没错,我们马上就要死了】说到一个“死”字,他忽然有点想哭,但忍住了,打开休息舱走了进去。
“系统,封闭生活区。”陈晟给主控系统下达命令,“我们还能坚持多久?”
“实验体长得太快了,最多支持半个小时。”系统回答,“半小时后它会冲破隔离门,塞满整艘试验舰。”
这么说还有最后半小时……陈晟关闭系统,关闭各种警报,耳边终于彻底清净下来,只听到蜂鸟急速振翅的声音。
【现在怎么办?】蜂鸟有点茫然,停在他肩膀上问他【我们还能做点什么?】
陈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它,想了一会儿,无奈地说【等死……或者我们可以互相做个临终关怀】他很奇怪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跟自己的量子兽开玩笑。
【哦】蜂鸟惆怅地叹了口气,跳下他肩头,在桌子上来回走了两圈【别伤心,人总是要死的】
【是啊,总是要死的】陈晟苦笑【可是我死得也太快了吧?我以为我的人生会一直顺利下去,毕竟前十六年都很顺不是吗?好吧,可能我之前把好运气都用尽了……妈的,我还是个处男呢!】
【我也是啊】蜂鸟再次惆怅地叹气【哪个少男不怀春】
【你又在胡说些什么】陈晟被它气笑了【有空纠结这个,不如想想临死前还能干点什么】
【来一发】蜂鸟不假思索地道。
【和自己吗?】陈晟白它一眼。
【总不能和我吧?】蜂鸟也白他一眼【你不是还有右手吗?】
【说点正经的!】陈晟不明白自己一向严肃正经的量子兽临死为什么忽然跟变了个人……不对是变了只鸟一样。
【好吧】蜂鸟抖抖翅膀,又飞到了他头上【反正要死了,不如死得体面点,你不会就想穿着连体服死在这里吧?】
陈晟低头看看,确实不大体面【有道理,我得给自己换件像样的寿衣】打开衣橱,将向导童军的军礼服拿出来换上,看看镜子【这样是不是体面多了?】
镜子里的人俊眉修目,头发乌黑,虽然身材偏瘦,但宽肩窄臀,颇有点男子气概,白蓝搭配的童军礼服越发显出白皙的皮肤,文雅的气质……哦,这寿衣不错。
【很体面】蜂鸟赞道,在他头上来回踱了几步,又道【你这样算因公牺牲吧,如果在联邦本土,他们会给你的尸体盖一面国旗呢】
【国旗吗?我好像没有耶】陈晟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居然这样镇定地给自己整理“遗容”。
不过就现在的情况看他貌似也没别的事情可做。
翻了翻衣柜,他找到了一面童军军旗,在身上比了比【凑合一下吧】
【凑合吧】蜂鸟体谅地附和。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虽然提示音都已经关闭,但陈晟能感觉到,实验体z的气息正往生活区蔓延,一种奇怪的气味弥漫在休息舱里,那可能是它释放出的细小的孢子。
皮肤有点发麻,那些孢子一定已经进入了他的毛孔,陈晟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床前,躺平,细心地整理礼服的褶皱,然后将童军军旗盖在身上。
【就是这样了】他的思维开始变得混沌起来,视野有些扭曲,几乎看不清自己的蜂鸟【再见了哥们,但愿我们下辈子还能做拍档】
蜂鸟的声音回荡在他脑海里,有些奇异的失真【科学认为所谓‘轮回’是不存在的,我可是一只唯物主义的鸟……不过看在你英年早逝的份上,万一有下辈子的话我们还在一起好了】
陈晟的意识开始变得暗淡,仿佛坠入无底的深渊,越来越黑,越来越暗……他知道自己正在走向死亡,恐惧地,平静地……
忽然,他的意识云振动了一下,好像有一个强大的人靠近了他的身体,或者说有一个强大的意识云靠近了他的思维。
“一个人类!长官!这里有个人类!”一个粗犷的男声隐约传来。
“噢,是个男孩子……他还活着吗?”一个清朗的,略带点痞气的声音问道。
“是的,还有心跳,但他好像被污染了。”粗犷的男声道,“他不是我们的人,长官,也许临死之前我们还能从他嘴里搞点情报,或者把他的脑子趁热挖出来?”
“……这种时候你应该建议我叫医生来。”被称为“长官”的男人不悦道,“你现在是我的下属而不是恐怖分子,明白?”
“是,长官,我错了,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叫医生来?”下属虚心改正错误。
“我们没有医生。不过也许我可以救他——他看上去就像是中了魔法睡着了,听说睡梦人吻一下就能醒来呢。”长官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让开,让本长官亲亲看。”
“他应该是被孢子污染了,长官,并不是中了魔法。”下属认真地反驳,“而且你不是王子,他也不是公主,他是个男孩子长官。”
“你说的好有道理。”长官叹息道,“我竟无力反驳。”
这他娘的是什么对话?陈晟哭笑不得,想抬手把这些嘈杂的毫无节操的对话拂开,但浑身上下每一个部件都不听使唤,连手指尖都无法移动。
就在他混沌纠结的时候,嘴唇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那人真的吻了他。
“噢!长官,你不能这样!他被污染了,你不能就这样接触他!”下属惊叫道。
“我只是在有限的条件下做最后的努力,我以为他会醒呢……”长官毫无诚意地笑道,“好了我的努力失败了。叫人来把他移走,给总部发消息,让他们派个靠谱的医生来,告诉他们我们有一个孢子感染者,需要隔离治疗十天。”
总部,污染,长官……是“二叠纪”又回来了吗?不,不对……陈晟困惑地纠结着,但很快黑暗袭来,他再次失去了意识。
身体很痛,皮肤像浸在冰水里,大脑仿佛被利刃切开,注入滚烫的岩浆……陈晟在混沌中慢慢醒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连意识云都翻滚不休。
睁开眼,慢慢清晰的视野中首先出现的是银灰色的天花板,然后是纯白色的墙壁,艰难地扭动脖子,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宽敞而空旷的房间里,身下是舒适的软床,床头的柜子上闪烁着一个拳头大的蓝色光球。
这是哪儿?我还活着吗?陈晟努力想撑起身体,但力不从心,这时床头的光球闪了一下,天花板忽然亮了起来。
“醒了?”陌生的男声传来。
陈晟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只见墙角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男人。
那是一个人类,穿着暗绿色衬衫,墨绿色长裤,金色短发在灯光下熠熠发光,冰蓝色的眸子沉静威严,修长的双手十指交握,抵在削薄的唇角。一只强壮的狞猫卧在他脚下,黄褐色的皮毛油光水滑,三道黑色斑纹从额头一只延伸到尾部,十分英武。
量子兽!他是个异能者!陈晟瞳孔猛地一缩。
“你被孢子污染了。”男人的声音清朗而富有磁性,“我的人发现了你,我的医生会为你治疗。”
“你的人?”陈晟张开嘴,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不像话,“你是谁?”
“我是你的主人。”男人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道,“我是尼古拉斯船长,你是我的船员们发现的,所以你现在是我的奴隶,明白?”
“什、什么?”陈晟大脑一片混乱,“船长?奴隶?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是自由海盗。”自称“尼古拉斯船长”的男人挑了挑眉毛,“宇宙航海准则——‘谁发现,谁拥有’,明白?”
“等等。”陈晟困惑地看着他,“你是人类?这个宇宙里有人类?”
尼古拉斯冰蓝色的双眸微微眯起:“你好像没有抓住对话中的关键点呢,宝贝儿,我是不是人类并不重要,你现在只要记住一件事,你属于我,就够了。”
他是个人类,没错,和我一样的人类!陈晟的脑袋渐渐灵光起来,挣扎着抬起身:“你是异能者,你、你们是宇宙远航军吗?四分卫后裔?”
尼古拉斯船长的眉头皱了起来:“那是什么?我从未听说过。哦宝贝儿,别激动,躺下……听我的,除非你想让我帮你躺下。”
温柔的威胁,充满令人战栗的暗示,陈晟咽了口唾沫,乖乖躺了回去:“我叫陈晟,别用那种称呼叫我。”
“主人一般会帮奴隶取个新名字,不过无所谓,我是一个随和的人。”尼古拉斯船长走到床前,俯身看着陈晟,“说说看,你从哪来,你是谁的人?疯鳄鱼还是钩子船长?我猜你不是一名水手,你的腰还没我的大腿粗呢,只配当个宠物。”
“我来自敦克尔联邦,我不是什么宠物,我是个军人。”陈晟愤怒地说,想了想又有点气弱地补了一句,“童军。”
尼古拉斯船长的嘴角抽了抽,像是嘲讽:“什么联邦,我从没听说过。言归正传,童军先生,不管你以前是不是宠物,现在是了,我决定豢养你。”
“等等。”陈晟终于抓住了他们对话的关键点,“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疯鳄鱼,什么钩子船长,我不认识他们,我也不是你的奴隶!”
“你已经是了。”尼古拉斯船长微笑着说,“宇宙航海准则——‘俘虏的命运由船长决定’。你想在我的船上活下去,就得向我证明你有点用,可是你这个样子能干点什么呢?我看还是宠物这个身份最适合你。”
于是他们真的是宇宙海盗吗?陈晟刚刚清醒了一点的大脑再次混乱起来:他们不是宇宙远航军,联邦军队不会豢养奴隶……那他们到底是哪儿来的?难道除了“四分卫”,还有其他人穿越到别的宇宙?
事情太复杂了,远远超过一个十六岁少年的想象力,陈晟呆呆看着尼古拉斯船长,渐渐意识到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他确实落入了海盗团伙,因为看上去没什么用,很可能沦为船长阁下的玩物。
哦上帝,比死更可怕的事情终于来了。
“我、我能干活。”陈晟恐慌起来,结结巴巴说,“我能做生物实验,还、还会制造机械,或者你们需要导航员吗?我认星域图很在行,虽然我对这个宇宙不熟,但我很快就能记下所有的星系和坐标。”
尼古拉斯船长的眼神看上去有点复杂,似乎在酝酿什么可怕的阴谋。陈晟被他浓郁的大反派气场压得心惊胆战,声音也越来越小:“我、我也可以干点杂活,清洁跑腿之类的,我会很勤快!”
“能干的小家伙,听上去还是个全才。”尼古拉斯船长挑了挑眉毛,大手向他伸了过来。陈晟吓得一哆嗦,但对方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顺便捏了捏他的下颌,并没有更多的举动。
“可惜你说的这些职位都已经满员了。”尼古拉斯说,“动力舱还缺个人,不过那里又脏又累,辐射很大,还要和很多大老粗打交道……”
“我可以的。”陈晟马上道,“我愿意去动力舱!”
尼古拉斯船长的下眼睑抖了抖,道:“我忘记了,那里也已经满员了好像。”
你特么这是在逗我?陈晟要被他气哭了。
“嗯,所以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尼古拉斯船长正经脸道,“要么做全体船员的宠物,要么做我的私人宠物。”
这特么也算是选择?陈晟真要哭了:“不,我不选择,我不需要你救我,你把我扔回自己的试验舰好了!”
“你这是想自杀?”尼古拉斯船长诧异地说,“你的勇气真让我耳目一新,可惜你的试验舰现在也属于我了,记得吗,宇宙航海准则,‘谁发现,谁拥有’。所以即使你死了你的尸体也属于我。我还挺喜欢你的,你死了我可能会把你做成标本摆在卧室里。”
陈晟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恐惧地看着面前英俊冷酷的男人,没错,邪恶的海盗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就像哥哥口中那些邪|教组织和恐怖分子一样。
和变成标本摆在海盗头子的卧室里相比,当宠物似乎也成了一个可以接受的选项,陈晟苦逼兮兮想了一会,试探着问:“做你的宠物都要干些什么?”
尼古拉斯船长冰蓝色的眸子里露出狡黠的笑意,双手抱胸想了一会,道:“也没什么,吃饱喝好,长胖点,把自己收拾得赏心悦目一些……总之取悦我就可以了。”
听上去好像不难……陈晟觉得十分屈辱,但貌似就目前来看别无选择——他一无所有,身体也没有恢复,只能先忍辱偷生养精蓄锐,再想办法偷个救生艇或者小飞船逃走。
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陈晟咬了咬牙:“好吧,我愿意当你的宠物。”
“乖孩子。”尼古拉斯船长志得意满地笑了。
接下来的两天陈晟都在卧床休养,尼古拉斯船长每天会来给他注射一种清除污染物的药剂。陈晟质疑为什么不让医生来,他理所当然地说:“你是我的宠物,我不允许别人碰你。”
陈晟恨透了“宠物”这个称呼,但既然已经决定要卧薪尝胆,就不能半途而废,于是他默默接受了这一切。
第四天他终于可以下床了,不再依赖注射能量过活。尼古拉斯给他送来一份看上去有点像营养素的食物:“可以吃东西了,不过只能吃一点点,这个会让你尽快恢复健康,变得皮肤光滑,毛发油亮。唔,我喜欢漂亮的宠物。”
陈晟对此非常抵触,但食物的口味不错,带点柠檬的酸香,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可惜它的功效不像它的口感那么可爱,陈晟只不过吃了一半,胃就开始像火烧一样疼,疼得几乎连腰都直不起来,最后还是尼古拉斯把他抱到了床上。
“是我大意了,你的肠胃没法适应我们的食物。”尼古拉斯给他做了简单的检查,表情有些不好,匆匆离开又很快回来,给他注射了一些舒缓肠胃的药物,又将他抱在怀里揉肚子:“好点了吗?要不要催吐把它们都吐出来?”
“不、不用。”陈晟弱声回答,被他搂在怀里揉来揉去,感觉自己好像真像个宠物一样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身体真强壮,肌肉修长结实,掌心温热,手指有力,给人的感觉好安全……陈晟有些走神。临近成年期的向导总会产生一些脆弱的念头,比如害怕陌生的环境,渴望强大的异能者的保护等等。
不,我不能这样,我要坚强起来,想办法逃出这里!陈晟立刻说服自己摆脱这种令人羞耻的本能。
第二天午餐时间,尼古拉斯给他端来了一盘丰盛的食物,不是营养素,而是真正的大餐——鸡蛋布丁、舒芙蕾小蛋糕,还有一小碗香糯的白粥,上面还点缀着一小撮金黄的肉松。
“给你的。”尼古拉斯照旧是那张邪魅冷酷的海盗脸,“传统食物大概能让你的肠胃好受点。”
陈晟简直不敢相信作为俘虏还能有这样的待遇,拿起调羹挖了一小块布丁塞进嘴里……哦,太好吃了!
尼古拉斯像是非常享受他这种满足的表情,翘着长腿坐在餐椅上,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
他的表情让陈晟想起了自己的哥哥,那家伙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煮一大锅猫饭给家里那只纯种加菲猫吃的时候,也是这种满足的表情呢。
标准的铲屎官脸!
等等我才不是猫!陈晟懊恼极了。
他的蜂鸟忽然跳了出来,沿着他的脑袋、肩膀和胳膊一直走到了餐桌上——这家伙一直怕尼古拉斯怕得厉害,昨天才稍微好了一点。
陈晟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发现它在看尼古拉斯的狞猫,后者像往常一样蹲在主人脚下,华丽的斑纹在灯光下威武霸气,只是它今天的眼神有点不对劲,直勾勾看着桌上的餐盘,像是看到了什么金银财宝。
陈晟觉得它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尼古拉斯注意到他的视线,乜斜了一眼自己的狞猫,嘴角一抽站了起来:“你吃吧,我有些公务要忙。”
狞猫猛地扭头,不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主人,渐渐流露出哀怨的眼神,迫于对方强大的压力,不得不抬起屁股跟他出去,可那一步三回头的模样,简直像是要把自己的眼球粘在陈晟的饭碗上。
【可怜的吃货】沉默了好几天的蜂鸟终于发话了【船长一定是个饮食方面特别节制的人】
【他身材很好】陈晟随口说,说完觉得这话有歧义,脸不禁发起烧来【保持身材总是要要牺牲很多美食的,哥哥就是这样】
【他比你哥帅多啦】蜂鸟毫无立场地说,拍拍翅膀飞回他肩头【他有金头发和蓝眼睛,多美!他一定是英裔】
陈晟郁闷地咬着勺子,忽然觉得这破鸟还是沉默的时候比较可爱。
接下来的三天陈晟都吃到了精致的传统食物,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皮肤不再痛痒,双腿变得有力,意识云也稳定下来。
尼古拉斯不允许他走出起居室,但每天都会过来陪他一会,当然,一定会错开用餐时间。陈晟发现尼古拉斯对他的吃货狞猫完全没有办法,这货就像是饿死鬼转世,只要看见食物就两眼放光,如果尼古拉斯不顺它的意思吃上那么一点,它就会用哀怨的如泣如诉的眼神把他烦死。
不过只要没有食物的引诱,狞猫就会变得十分正常,姿态优雅,表情高冷。
尼古拉斯不是个难伺候的“主人”,他呆在陈晟房间的时候并不需要什么侍奉,就是安静地坐在椅子里看公文,或者写一些东西。陈晟发现他和敦克尔人一样体内植有个人智脑,他就是用左手的终端来处理这些工作的。
他到底是不是“四分卫”后裔?或者真是无意间流落到这个宇宙的自由海盗?陈晟想破脑壳也想不出来。毕竟他才十六岁,只是个毫无社会经验的向导童军。
“今天感觉好点了吗?”尼古拉斯关闭全息屏,像是很累的样子。
“好多了。”大约是因为食物和狞猫的缘故,陈晟面对他的时候不知不觉放松了一些,犹豫了一下问:“你……有什么烦恼吗?”
“唔,一些杂事,没什么要紧。”尼古拉斯捏了捏鼻梁,手忽然一顿,“咦,你在关心我吗,小宝贝?”
陈晟顿时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剁了——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你终于意识到自己作为宠物的本分了,很好。”尼古拉斯脸上的烦躁瞬间消失,饶有兴趣地道,“过来,让我教教你怎么取悦自己的主人。”
陈晟大惊失色,猛地后退两步,脊背贴上墙壁,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来。”尼古拉斯眯了眯眼睛,冲他招手,“要我过去帮你吗?”
“不、不要。”陈晟摇头,战战兢兢和他对视了半天,败下阵来,一步一顿地蹙到他面前。
“坐。”尼古拉斯说。就在陈晟打算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时,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坐这儿。”
“……”陈晟看着那条传说中比自己腰还粗的大腿,想吐血。
“不喜欢坐这里吗?”尼古拉斯笑,“那我叫船上所有的人都过来,你挨个儿挑,喜欢谁的大腿,我就剁下来给你当椅子。”
陈晟脑补了一下那血淋淋的场面,只好硬着头皮侧坐在他大腿上。
“这样才乖。”尼古拉斯满意地说,忽然抓住他的腰将他抱了起来,面对面骑在自己双腿上,“唔,你的眼睛很漂亮,像黑宝石。”
陈晟浑身僵硬,用自己的“黑宝石”一瞬不瞬盯着尼古拉斯,他现在开始后悔自� ��当初没自杀了——做成标本放在卧室里也比就这样骑在他大腿上强!
“听着。”尼古拉斯搂着他的腰说,“你体内的孢子污染已经彻底消除了,明天禁闭就会结束,你将和我的船员们一起生活在这艘船里。”
陈晟茫然“哦”了一声。尼古拉斯接着道:“那我现在再问你一次,你愿意做我的专属宠物,只属于我一个人吗?”
陈晟为了逃跑大计,不得不违心地说:“我、我愿意。”
“很好。”尼古拉斯像个狐狸一样笑了,摸摸他的头发,顺便冲他的蜂鸟吹了个轻佻的口哨,“那么让我标记你吧!”
什么?陈晟惊呆了,标记?那怎么可以,一旦标记他这辈子都别想离开这个恶棍了!
“不,不行!”陈晟急急道,“我还没成年,我、我不会散发信息素,也许我们根本不相容!”
“嘘……”尼古拉斯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因为愤怒和着急而发抖的身体禁锢在自己怀里,“这都不是问题,你只要考虑要不要被我标记就可以了。”
陈晟混乱地摇头,装乖可以,示弱也可以,但标记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别急着回答我。”尼古拉斯欣赏着他六神无主的模样,同情摸头,“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明天凌晨我再来听你的答复。”
尼古拉斯的最后通牒就像高悬半空的断头刀,陈晟一晚上躺在刀刃下面,没有一分钟能闭上眼睛。
怎么办?被恶棍标记,一辈子留在他身边当个宠物吗?
还是拒绝他?
可是真的能拒绝吗?拒绝以后他会放过我吗?他会不会把我丢出去,交给其他海盗?
现在自杀还来得及吗?
问题是怎么自杀?停止呼吸?哦,别逗了,那还不如咬舌呢,可是咬断舌头真的能死吗?陈晟开始后悔晚饭时没有把筷子藏起来,那样他起码可以试着用筷子把自己戳死。
凌晨六点,陈晟顶着巨大的黑眼圈爬进浴室去洗漱,然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他决定了,他无法忍受和一个恶棍生活一辈子,如果尼古拉斯非要标记他,那就翻脸好了,大不了被杀死,正好不用纠结如何自杀了。
“想好了吗?”尼古拉斯不知何时走进了他的房间,看看他的脸,明知故问,“昨晚没睡好吗?脸色这么难看。”
“听着。”陈晟破釜沉舟,不再像前几天那样装乖巧,挺胸抬头严肃道,“我不允许你标记我,我不愿意做你的宠物!”
“呃——”尼古拉斯被他的话噎住了,半天才问:“你说真的?”
“是的。”陈晟道,“你杀了我吧!”
“……”尼古拉斯摸了摸鼻子,道,“我不会杀你,只会把你交给我的手下,们。”
陈晟开始发抖,但还是坚强地说:“谁也别想标记我!”
“那好吧。”尼古拉斯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往门口拖去,“我带你出去。”
就、就这样吗?陈晟踉踉跄跄走到门边,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恐慌笼罩——完了,他要把我扔给那些海盗,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刷——”一声轻响,关闭了好几天的大门终于开了,陈晟被门外明亮的光线刺得两眼一花,耳边忽然听到一声响亮的“嘭”,像是酒瓶盖被打开了,接着,凉浸浸的液体就从半空中洒了下来。
“congratulations!”有人大声说,“恭喜你们终于解除隔离啦!”
怎么回事?陈晟脑袋嗡嗡响,还沉浸在自己即将被丢进海盗群的恐惧中,下意识舔了舔嘴角的液体,哦,是香槟!
视野渐渐清晰,陈晟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小小的过厅,厅里站满了人,全都穿着墨绿色远航军制服,胸前佩着飞翼狮子徽章。
远航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晟惊呆了,张着嘴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
“嘿,都给我静一静,你们吓到我们的小朋友啦!”尼古拉斯一反平时邪魅狂狷的海盗船长做派,英俊的面孔浮上开朗的笑容,拍拍手,“来吧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从遥远的母宇宙到来的小朋友,敦克尔联邦向导童军,陈晟先生。”
士兵们纷纷向陈晟问好,有人还试图和他握手,不过全部都被尼古拉斯凶巴巴地挡开了:“都给我老实点,不许碰他,他是个向导,他还未成年呢!”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宇宙远航军。”一个彪悍的粗汉大声说,“‘四分卫’后裔,哦,你知道‘四分卫’吧?”
“可、可你们不是海盗吗?”陈晟茫然地看看尼古拉斯,“你、你不是海盗船长吗?”
“他是我们的船长,不过可不是什么海盗船长,他是宇宙远航军尼古拉斯·辛普森准将。”粗汉说,“你被孢子污染了,船长为了救你吻了你一下,所以被一起隔离了,今天才解除封闭。”
“……”陈晟感觉世界被颠覆了,于是尼古拉斯根本不是什么海盗船长,他们也不是什么海盗, ,而是“二叠纪”一直寻找的“四分卫”后裔?!
“你又跟他胡说了什么?辛普森?”一个文职军官发现陈晟面色有异,皱眉问尼古拉斯,他手里抱着个大酒瓶,刚才那些香槟就是他喷出来的。
“海盗、奴隶、宇宙航海准则,blablabla……你懂的。”尼古拉斯歪着脖子说。
文职军官一脸便秘的表情:“你能靠谱点吗准将?他还是个孩子,你这样吓唬他是犯法的,哦对,他是个向导,你这属于性骚扰你知道吗?”
“我现在知道了,妈!”尼古拉斯诚恳地对文职军官道,“你这两天是不是更年期没吃药?不然为什么越来越唠叨了?”
“……我就知道我不该来迎接你,你这个该死的痞子!”文职军官表情扭曲地叫:“我真后悔参加你的部队,我回去就申请换地方!”说着将酒瓶往尼古拉斯头上一扔,气哼哼走掉了。
“我会想你的宝贝儿!”尼古拉斯冲着他的背影吹了声口哨,接住瓶子灌了一气,打了个嗝儿,递给陈晟,“来一口?”
陈晟机械地接过瓶子,终于有点弄明白过去十天发生的事情了——他被耍了,被一个不着调的兵痞耍了!
没有海盗,没有“宇宙航海准则”,没有主人也没有奴隶,这个自称是“尼古拉斯船长”的混蛋就是趁着隔离封闭把他当傻子玩!
他还亲了他!
“你你你!”陈晟气得直发抖,一根手指指着尼古拉斯,“我我我……”
“哦哦,别这样,我只是开个玩笑,你知道,隔离生活是很枯燥的。”尼古拉斯嘻笑着举起双手,“我道歉好吗?对不起亲爱的,你太可爱了,我只是……”
“我要杀了你,你这个混蛋!”陈晟猛地大叫一声,跳起来冲着他笔挺的鼻梁就是一拳。
鲜红的鼻血“滋——”一下飚了出来,尼古拉斯哀嚎一声,捂着脸后仰:“噢!别冲动!”
“我打死你!”陈晟彻底暴走,抬脚踹在他肚子上,又掐着他的脖子往他的脸上狠揍,“你这个王八蛋!”
围观群众都惊呆了,不明白看上去瘦瘦小小呆如鹌鹑的小童军为什么忽然发飙,任由陈晟揍了半天,居然没人想起来劝架。
“嗷嗷嗷!”尼古拉斯完全不敢还手,只能抱头蹲地护住自己英俊的脸,一边挨打一边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拉开他!”
“你就让他打一会嘛,又打不坏。”文职军官不知何时又回来了,幸灾乐祸地说,“他没有枪又打不死你……哦对,谁给那孩子扔把枪过去?”
“你给我闭嘴!”尼古拉斯气急败坏地叫,“快把他拉开,他的手要是受伤了我跟你们没完!谁想下个月跟我一起住就站着别动!”
围观群众像被鞭子抽了一样活了过来,争先恐后扑过来劝架:“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文明人能不动手还是别动手了……”然后陈晟就被他们七手八脚抬到了远离尼古拉斯的地方。
陈晟连气带累,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挣扎着想扑过去,但完全挣脱不了众人的围堵,最后只能用颤抖的右手给尼古拉斯比个中指。
尼古拉斯鼻血横流,捂着脸爬起来,郁卒地摆手:“叫医生来,看看他手指骨折了没有,还有脚趾膝盖胳膊肘什么的……哦,顺便给我拿块止血贴。”
一地鸡毛,本来是解除隔离的庆祝会,硬生生被搞成了决斗现场。最后陈晟被送进了医务室,尼古拉斯则带伤回到主控室主持工作。
两人再次见面,已经是三天以后。经过文职军官和心理医生的安抚,陈晟对尼古拉斯刻骨的仇恨消失了大半,好吧,或者说是他在了解到其他船员被船长整过的经历以后,产生了奇妙的心理平衡。总之面对尼古拉斯那张欠揍的帅脸,他已经能心平气和地坐着而不是扑上去撕烂了。
从文职军官口中,他得知这艘船隶属于“四分卫”,但并不是马洛·辛普森当年从敦克尔联邦带过来的,而是他们到达这个宇宙之后重新建造。而这艘船的船长尼古拉斯·辛普森,则是马洛嫡亲的曾孙,也是“四分卫”最年轻的准将——这货虽然恶趣味超标,离谱到飞起,但天生有着过人的战斗力和野兽一样的直觉,他的部队永远伤亡率最低。
所以虽然所有人都对他令人发指的恶作剧深恶痛绝,但都愿意跟他一起工作。
这次他们离开“四分卫”大本营,本来是出来寻找新能源的,因为发现临近的星系有大规模能量波动(那是“二叠纪”开启宇宙传送通道造成的),所以赶过来看看,结果没遇上“二叠纪”,却阴差阳错救了陈晟。
至于为什么尼古拉斯会和他一起隔离,以及把他当猴耍……没人能够回答这个深奥的科学问题,因为船长先生天生就是这样一个贱|人。
“不生气啦?”贱|人笑眯眯看着陈晟。尼古拉斯·辛普森今天穿着笔挺的远航军准将制服,高大的身材越发显得威武逼人,衬着闪亮的金发、深邃的蓝眼,简直帅到天际。
不过在陈晟眼里他就是个黑心棉枕头。
“我们正在返回总部。”面对小童军的臭脸,尼古拉斯依旧满面春风,“大约再有一周就能到家了,嘻嘻,可惜你是个未成年的向导,不然我还想把你留在我的部队里呢,我们很缺机械师、导航员以及生物学家什么的,最欢迎你这样的全才噢。”
陈晟被他这话勾起痛苦的回忆,顿时想扑上去再把他打一顿。
“哟,生气了?那我道歉好了。”尼古拉斯笑得要多贱有多贱,“旅途枯燥,不找点乐子怎么过嘛。”
“你怎么不找自己的乐子!”陈晟忍无可忍地道,“干嘛老欺负别人?”
“因为别人好欺负啊。”尼古拉斯大言不惭,“好了我发誓以后都不欺负你了,毕竟你是第一个让我想要标记的向导。”
“……”妈的你这句话就是在欺负人好吗!
“我是说真的。”尼古拉斯敛起笑意,不着调的俊脸儿居然浮上了那么一丝诡异的腼腆之色,“那个……嘿嘿,我是真的喜欢你,看见你盖着面旗躺在那里就喜欢了,那个,我可以向你表白吗?”
什么?陈晟张着嘴瞪着他,感觉自己一百九十二的智商在这个贱|人面前完全不够用啊不够用。
而且你他娘的不是已经表白了吗?
“你可以现在不回答我,我会向‘向导委员会’提出和你恋爱的申请的,骨密度显示你还有一年零四个月就成年了,我的军衔完全有资格申请和你交往。”尼古拉斯居然无耻地扭捏起来了,“那个,以‘四分卫’目前的科技,恐怕无法送你回联邦,所以你要跟我们生活下去了。离开熟悉的环境很不容易,不过我会努力让你开心的。”
“你说……什么?”陈晟艰难地问,“你要和我……恋爱?”
“嗯啊。”尼古拉斯终于不脸红了,“不过你得先原谅我之前对你的冒犯。”
“不、可、能!”陈晟一字一句地糊了他一脸。
“我会继续努力的。”尼古拉斯挠了挠头,道,“我一定会成功的。”
“你哪儿来这么大自信?”陈晟抓狂道。
“因为他们都说我是一个诡计多端的贱|人。”尼古拉斯淡定地回答。
“……”陈晟彻底给这个贱|人跪了。
和一个蛇精病是没办法讲道理的,好在他们马上就要分开了,为了自己的心血管健康,陈晟没有就“恋爱”问题再做深究,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好了。
一周之后他们到达“四分卫”大本营,一个规模宏大的太空堡垒,飞船降落在军用港湾,尼古拉斯亲自送陈晟去“向导委员会”(类似向导学校的机构)报道。
“对了,我还不知道这艘船的名字。”陈晟坐着磁浮车离开港口,看着逐渐变小的飞船问。
“它叫‘燃烧的胖达’。”尼古拉斯说,“我曾祖父亲自起的名字,它是‘四分卫’自主生产的第一批宇宙级飞船。”
“好熟悉的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陈晟迟疑道,良久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是我祖爷爷的网名!他在基础学校校园网当版主的时候就叫这个名字!”
“你祖爷爷?”尼古拉斯好奇问,“那是谁?”
“他叫陈苗苗,是你曾祖父的好朋友!”陈晟隐约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甚至忘记了自己和尼古拉斯之间的血海深仇,“他在基础学校的时候管理着一个反对你曾祖父的论坛,名字叫‘马洛粉滚出校园网’!”
“我就知道!”尼古拉斯一拍大腿,“我就知道我曾祖父他是个抖m,不然怎么会拿你祖爷爷的网名给我的船起名字——燃烧的胖达!烧你妹啊熊猫你都烧简直丧病!”
难得他对熊猫还怀着深深的爱,陈晟抽抽嘴角。
尼古拉斯叹息道:“不过你祖爷爷也病的不轻,你说‘二叠纪’的舰队名是他起的?这特么是我曾祖父少年棒球队的队名呢。”
说到这里,两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眼中同时浮上四个大字:相爱相杀。
“太凄美了!”尼古拉斯喃喃道,“双向暗恋,兄弟情谊,心尖上的朱砂痣,忘不了的白月光……”显然已经脑补出了一部荡气回肠的虐恋大片。
而陈晟,已经无力吐槽。
向导委员会终于到了,尼古拉斯将陈晟送到门口,依依不舍地告别:“保重身体,如果觉得闷就跟我通话,我讲他们的糗事给你听,讲完了我会让他们制造更多的糗事……”
“你积点德吧。”陈晟诚恳道,“他们跟着你够不容易的了。”
尼古拉斯哈哈大笑,并起两指在额前一挥:“再见了,我会等你长大的,记住我们的约定,我会爱你一辈子!”
鬼才跟你有约定啊!陈晟又想打他了。
尼古拉斯对他的暴躁视而不见,继续深情表白:“你放心,你祖爷爷和我曾祖父那样的悲剧,我绝对不会再让它发生!”
我祖爷爷跟你曾祖父只是好基友而已有个毛线的悲剧,脑补不要太多啊你这个蛇精病!陈晟忍无可忍地摆手:“你可以走了!”
“记得想我!”尼古拉斯给他一个深情的飞吻,倒退着离去,“多吃点长肥肥哟,爱你!”
陈晟默默咽下一口老血,转身往委员会走去。
【其实他还不错啦】走到升降梯门口,他的蜂鸟忽然说【你不妨考虑一下他,他实在是太英俊了,而且人也很风趣呢】
【他那叫风趣?】陈晟简直不可思议【那叫疯癫好吗!】
【嘁!】蜂鸟嗤道【自欺欺人,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自己对他的真实感情的】
【呵呵!】
升降梯飞速上升,陈晟透过透明墙壁看着委员会外的广场,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大步走向停车场,尼古拉斯的背影高大而英挺,充满令人羡慕的力量。
陈晟不由自主想起那些和他一起隔离的日子,他将自己抱在大腿上的样子,把自己抱在怀里揉肚子的样子,对自己坏笑的样子……每一个都那么讨厌,却都那么让人踏实,让人觉得安全。
他确实……很强壮,很英俊……陈晟的脸慢慢红了。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尼古拉斯忽然回过头来,对着他所在的方向露出一个清朗的毫无保留的微笑。
祖辈们的遗憾,也许……在我们身上能得到圆满……吧……陈晟心头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然后他的脸就更红了。
浅黄色的蜂鸟在他的肩膀上挪了挪爪子,怅然叹息【哪个少男不怀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