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到齐, 派对开始。
金轩在吃方面是相当考究的, 烤炉里用的不是压缩能源,而是真正的果木炭,铁钎子上穿的也不是合成肉, 而是天然放养的鸡鸭牛羊。腌制好的肉串摆上炭火,香料粉撒上去, 很快诱人的香气便在索罗斯微潮的空气中散发开来,出炉时刷上金氏秘制酱料, 简直人间极品!
巫承赫在做饭方面完全没有点到技能, 于是今晚负责调酒,血腥玛丽、长岛冰茶、索罗斯落日……虽然都是临时抱佛脚从网上查到的大众配方,但作为一名擅长化学实验的高手, 他天生似乎就有这方面的天分, 每一杯调出来都让大家赞不绝口。
彩灯闪烁,轻快的乐曲回荡在秋夜里, 浓香的烧烤味在温馨的庭院中弥漫, 毛太|祖坐在椅子上跟大熊聊天,哆啦a梦在向侠客请教向导保护法改革的事情,熊猫同学在过去两年中已经把自己磨练成了一名优秀的保育员,于是带着三个小丧尸、一个哥特萝莉以及一个小洛基在草坪上做游戏。两只秋田犬在草地上欢快地打着滚儿,壮壮的量子兽扑倒了小豌豆的胖黄猫, 爪子摁着它皮球一样的肥肚皮弹弹弹弹……
欢声笑语,宾主尽欢,巫承赫心情十分松快, 给孩子们调好一大罐混合果汁,忽发奇想,决定创造一个新的鸡尾酒配方给金轩尝尝,转头看向烤炉边的金轩,后者正好也在看他,大约是气还没消,视线一对上就愤愤扭头。
个死杀马特……巫承赫对他这种不时发作的中二病十分无语,撇撇嘴,决定给他选个后劲烈的基酒以儆效尤。
伏特加、果汁、辣油、食盐……巫承赫充分发挥想象力,很快就调出了一杯红里透黑,黑里透蓝的神奇饮料,鉴于颜色太恐怖,自己都不敢尝,装在漂亮的水晶杯里打算直接给他老人家送过去。
“给你的,别光顾着玩水了。”金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不容易养胖了一点儿,千万注意保持。”
巫承赫看着递在自己面前的盘子,盘子里装着各种焦香四溢的烤肉,配着鲜嫩的烤蔬菜,心里不由得一软,捡起一块鸡翅含在嘴里,端起刚刚调好的鸡尾酒打算往垃圾桶里倒。金轩眼明手快,一把将酒杯抓起来,好奇道:“这是什么?颜色这么漂亮,给我尝尝看。”
杀马特审美就是异于常人,这也叫好看?!巫承赫忙吐掉鸡翅去抢杯子:“放下这不是给你的,我搞错了要倒掉的!”
“哎一定是好东西,你留给自己喝的吧,让我尝尝吧我都忙这么久了。”金轩将酒杯高高举起,躲来躲去不给他碰。巫承赫比金轩矮太多,跳了半天也够不到,心里那点儿圣母早散了,无奈道:“行行,你喝吧。”喝不死你!
金轩艺高人胆大,将酒杯凑到嘴边舔了一下,眼睛一亮,一饮而尽,陶醉地闭眼摇头,表示好喝极了。巫承赫意外之极,没想到这么恶心的配方他都能喝这么欲仙欲死,难道真的歪打误撞很好喝?好奇道:“好喝吗?”
金轩连连点头。巫承赫抱着他的手看杯子,想喝一口尝尝,见里面已经涓滴不剩,十分遗憾:“啊,没了,真那么好喝你不给我留一口。”
金轩就等他这句话,二话不说掐着他的下巴,嘴对嘴给他全部灌了进去,死死堵着他的嘴唇不让他吐。巫承赫猝不及防,“敦敦敦——”全部咽了下去,一口没剩,辣得鼻涕眼泪全下来了,等他松开手,立刻大哭着跑去洗手间漱口洗脸——尼玛太劲爆了,这跟王水有什么区别?死杀马特是怎么含在嘴里还假装很陶醉的样子的?演技也太好了吧!
巫承赫连灌了好几杯冰水才缓过劲来,舌头跟被火炭燎过一样火辣辣的,嘴唇更是木了,完全感觉不到存在的痕迹,还好金轩到底是喝掉了一部分,给他灌的只有大约四分之一,要是全部灌给他,估计他这会儿已经死在草地上了。
“哎唷好可怜,自己挖坑自己埋。”金轩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幸灾乐祸阴阳怪气。巫承赫完全说不出话来,一边吸气一边瞪他。金轩见他实在可怜,拿毛巾给他擦脸上的水,擦着擦着忍不住亲了一下他湿漉漉的眼睛,又往下挪含住他红肿的嘴唇舔了舔,道:“啊,真的那么劲爆吗?我喝着还好啊,就是有点辣而已。早知道你反应这么大就不给你了,我全喝了也没什么要紧。”
“滚开!”巫承赫使劲推开他,麻木过后嘴唇又烫又麻,不得不接了一杯冰水泡在里面,感觉自己简直像一只蠢乌鸦。
“好啦都是我的错。”金轩想笑不敢笑,围着他转圈圈道歉,“你别光顾着喝水了,也该吃点东西,不然一会胃难受。”好说歹说把他弄到餐厅里,拿出冰箱里的芝士蛋糕给他吃:“吃这个吧,这个凉,又好咬。”
巫承赫胃里也是火辣辣的,又担心一会酒劲儿上来自己出丑,只好忍着嘴疼吃蛋糕。金轩给他倒了冰果汁,坐在旁边拍马屁:“话说你刚刚调的那杯叫什么名字,我觉得还挺好喝的,辣是辣点,但够劲儿。”
巫承赫恨恨咬了一口蛋糕,道:“对,那就是专门给你调的,希望你喜欢!名字就叫‘杀马特去死去死’!”
金轩哈哈大笑,道:“好啊我记得了,我喜欢得不得了呢。”
巫承赫真想把一整盘蛋糕都扣到他头上,但很快就觉得自己神智有些模糊,心底里莫名有点兴奋,看着金轩明明很生气,却控制不住想对他笑。
完了,一定是喝醉了,完了完了!巫承赫拼命往嘴里塞蛋糕,告诫自己一会一定不要见谁都喊爹,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巫承赫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卧室大床上,金轩的狮子就趴在身边的地毯上,但四周没有金轩的影子。
发生了什么事?头好晕……巫承赫挣扎着撑起身体,发现自己什么也没穿,胸口和肚皮上全是粉红的吻痕,大腿根又酸又痛,跟劈叉劈了一宿似的,膝盖全是淤青,腰更是要断了,动一动就酸得要命。
毋庸置疑,这是纵欲过度的表现,自从两年前他受伤以后,金轩从没这样收拾过他,一定是因为昨晚见他喝醉了才……
“嗷嗷!”巫承赫好不容易坐起身来,又尖叫一声倒了下去,估计一两天之内他别想坐着了,能躺着已经是金轩大发慈悲!
“嗷呜?”巴巴里狮子警觉地爬了起来,大头探上床看着表情扭曲的二号主人,伊卡鲁幻色蛱扑腾扑腾飞到枕头上,细爪子迈着方步走来走去,嘲笑着主人的无知。
“呜呜!”小豌豆的胖黄猫居然也在,之前窝在巴巴里狮子肚皮底下,这会儿也爬了起来,小短腿蹦啊蹦啊跳上了床,啃着巫承赫的手指求虎摸。
巫承赫苦哈哈虎摸儿子的量子兽,操纵ai机器人给自己拿衣服,刚披上衬衫,金轩走了进来:“哟,你醒了。”
巫承赫面无表情看着他。金轩嘿嘿一笑,道:“别这样看着我哟,你是自愿的哟,你热情似火昨晚把我强|奸了一次一次又一次,我还没哭呢,你就别这样一幅受害者的表情了吧!”
“……”巫承赫对喝醉以后的事情完全没有记忆,狐疑地看着他。金轩见他不信,打开个人智脑投出一段视频:“来吧欣赏一下吧,我都录下来了。”
“……”巫承赫对他这种趁火打劫的行为叹为观止,来不及吐槽,便听见视频中传来自己含混的声音:“爸爸你好,爸爸再见,爸你记得陪我妈去跳广场舞,别让隔壁老王把她拐走了!”
万幸,他喊爹的对象是沐,还不算太离谱。巫承赫默默捂脸,视频上金轩已经扶着他把所有客人都送走了,他像根软面条一样靠在金轩身上晃来晃去,见小豌豆正好踩着滑板车路过,忽然跟电打了一样跳了起来,一把揪住他叫道:“爸你别乱跑,多大岁数了还玩滑板车,放下那是我儿子的!”
卧槽果然又认了新爹!巫承赫呻|吟一声,这下他可算是把一辈子的节操都掉光了,居然冲儿子喊爹……谁知更掉节操的还在后面,视频上他抓住小豌豆把滑板车抢了过来,踩着迷你小车满院子乱跑,三个儿子两条狗一个老公都跟在后面追,居然没追上,最后他风一样冲到后院,噗通一声掉进了游泳池!
金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从游泳池里拖了上来,他还拽着梯子扶手不放:“走开!太热了我要凉快点儿!”
金轩很快满足了他的要求,在游泳池边上就把他扒光了,在三个儿子的欢呼声中将他赤条条往肩头一扛,道:“都给我回去睡觉,巫成功组织大家洗澡,哥哥照顾弟弟,弟弟听哥哥话,解散!”
丧尸小分队立正敬礼:“是,长官!晚安长官!”
后面的视频就比较少儿不宜了,孩子们和狗离开以后,他们从游泳池边上一直做到草坪上,又在客厅台阶上来了一发,然后是浴室,然后是卧室……有一点金轩倒是没说错,巫承赫全程高能,把老公扑倒了一次又一次,虽然金轩也有带路党的嫌疑,但表面上看他确实是施暴者。
“够了!”巫承赫实在对精分狂暴状态下的自己不忍卒睹,启动意识控制强迫金轩关闭个人智脑,怒道,“我喝多了,你不劝着我还摄什么像,有你这样当爹的吗,给孩子看到了怎么得了,快给我删了!”
“不要!”金轩抱着右手道,“我要小心珍藏这段美好的记忆,我怀疑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喝酒了,下次遇到这样的好事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巫承赫跳起来要揍他,金轩身手矫健爬起来就跑,两人在卧室追打了一刻钟,最后统统滚倒在地毯上。到底还是巫承赫更厉害点,通过思维暗示强迫金轩把视频删了。不过在臣服性也不是白瞎的,在金轩的控制下,最后他骑在金轩身上一边亲他一边说了十次“老公我爱你”和“king神最帅我愿意给你生孩子”。
经过一番殊死搏斗,夫夫俩两败俱伤,一个压一个横在地毯上喘粗气儿,喘了半天不约而同瞪视一眼,又绷不住一起狂笑起来——太傻逼了有没有,好好的一个庆祝会,被一杯“杀马特去死去死”彻底毁了!
笑了半天,巫承赫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是黄昏了,将金轩推了起来:“该吃饭了,去弄点吃的来,孩子们不能饿。”
金轩爬起身,伸手将他拽起来,道:“弄点营养素吧,我打扫了一下午的战场,好不容易把草坪收拾出来,太累了。”
“随便吧。”巫承赫理了理衣服,打开卧室房门,惊讶地发现三人两狗一黄猫小分队站在外面,小豌豆还叼着安抚奶嘴。
“饿死啦!”巫骞不高兴地说,“你们闹够了没有?再没东西吃我要带弟弟们离家出走了噢!”
“哟,你还知道离家出走!”巫承赫收拾不了老公,难道还收拾不了儿子?揪着巫骞的脸蛋扯了扯,“二爸马上就去做了,去带弟弟们去餐厅等着吧,饿得不行先吃点冰箱里的蛋糕。”
“哪里还有蛋糕呀!”巫骞愤愤道,“你都涂在二爸身上了好不好,我早上起来照顾植物都看到啦,爸爸你太不讲卫生了,弄那么脏你还吃……”
巫承赫一把捂住儿子的嘴,眼神一飘给他个暗示:“没这回事都是幻觉!”
“杀马特去死去死”太可怕了,以后绝对不能再碰啊天神!
兵荒马乱的晚餐,鸡飞狗跳的睡前游戏,等把孩子们和狗统统搞回自己的窝窝弄睡着,已经是深夜了。巫承赫白天睡得太多,晚上反而毫无睡意,便爬到天台上去看星星。房屋的旧主在天台留了一台高倍率的天文望远镜,天气好的时候能看到遥远的银河系。
参宿星、大角星、北河三、天狼……巫承赫花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在视镜中找到了地球的身影。时隔千年,那里早已不复曾经的纯净蔚蓝,而是变成了一种偏绿的灰蓝色,赭石色的斑块像皮癣一样遍布大陆板块,灰白色的第八大陆漂浮在太平洋上,面积几乎是一千年前的十几倍。
“在看什么?”金轩端着一杯热牛奶上来找他,凑在视镜前看了一眼,道,“哦,母星啊,这个季节是观测母星的最佳时间呢……那是什么,雪原覆盖的欧罗巴大陆吗?”
“是第八大陆。一千年前数以百万吨计的塑料垃圾被排入大海,在美国西海岸和夏威夷之间的赤道无风带聚集、粘合,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漂浮板块,人们称之为‘第八大陆’。”巫承赫接过牛奶慢慢地喝,对他解释道。即使像金轩这样知识面极广的学霸,对地球的了解也非常有限。因为那里承载着人类不堪回首的过去,所以现代教育更偏重于将眼光放在未经开发的星域,对失去生机的母星只进行有节制的缅怀。
“在我生存的年代,第八大陆只有一百多平方公里,还没有这么大。”巫承赫皱眉道,第一次观测到地球就看到这个让人不舒服的场景,确实有些失望,不过既然人类当初抛弃母星来到敦克尔星球,那里大概已经很难找到什么怡人的风景了。“生化狂潮之前的一百年,垃圾大陆膨胀了起码十倍,人类真是……潜力无穷。”
“这是难免的。”金轩坐到他旁边的椅子里,调整视镜观察满目疮痍的美洲大陆,道,“每一个种族发展、成熟,都要付出相当高额的代价,人类一直在进步,寻找能够和宇宙和平相处的办法。不过改变总是难免的,这是人类的本能,也是宇宙的命运。”
“流氓哲学。”巫承赫摇头,虽然不认同他关于“命运”的说辞,但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借口为人类开脱。
金轩知道他是圣母病又犯了,揉了揉他的头发,道:“物竞天择,就像我们遇到收割者一样,宇宙遇到我们也只能说是命运所致咯,总之别想那么多。”顿了顿,道,“唔,也许也许千万年后宇宙远航军会带来不一样的生存哲学。”
提起宇宙远航军,巫承赫不免又想起马洛来,叹了口气,操纵天文望远镜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广袤的星空:“说起来假期就要结束了,授勋仪式之后我们就要返回辖区,组织‘星墓’公祭,一转眼宇宙远航军都离开我们两年了。”
当年“暗示计划”之后,联邦舰队和远航军在贝塔阵线展开恶战,数以千计的战舰和机甲被轰成碎片。后来收割者留下的通道发生能量波动,吞噬掉了一部分残骸,剩下的那些则成为战争垃圾,漂浮在芝罘链星云边缘。
加百列叛乱平定以后,“天槎”舰队工兵团申请处理这批垃圾,而联邦也决定在战场原址修筑一个公墓,一来祭奠尸骨无存的战士,二来警醒人类永不分裂。联邦雕塑艺术家协会得知此事,向国会提交建议,建议直接将战争残骸进行艺术加工,形成独一无二的宇宙雕塑群。这一提议受到广泛赞同,于是八个月前联邦一千名雕塑艺术家组成志愿团,赴贝塔阵线完成这一举世无双的创作。
历时半年,宇宙雕塑群全面完工,经过全民投票,被命名为“星墓”。“天槎”舰队作为芝罘链星云防御圈守军,这次将全面负责“星墓”第一次公祭。
“公祭的事情不必担心,计划已经报上去了,授勋仪式之后就会批下来,到时候再组织演练就是。” 金轩长腿往天台护栏上一翘,将天文望远镜调到芝罘链星云的方向,看着那片早已烂熟于胸的星域,感叹道,“一转眼都两年了呢,也不知道马洛那批人还有没有幸存者。”
巫承赫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马洛当时的情景,说“十死无生”也不为过,“四分卫”虽然算是联邦最高级别的宇宙舰队,但从没接受过反德西特黑洞的考验,据军方舰船科学家后来考证,他们安全通过通道的可能性小于万分之三。
“无论如何,马洛最后那场通讯给了我们希望,也给了他的舰队希望。”金轩轻轻盖住巫承赫的手背,幽幽道,“任何人处在他的境地,都不可能做到比他更好……他是个英雄。”
“是的。”巫承赫轻声说,印象中那个孜孜不倦与吃货狞猫作斗争的面瘫少年,面孔已经变得有些模糊,“马洛”这个名字,在他心目中仿佛变成了一个标志,一个符号,一个象征着信念与勇气的图腾。
三个月后,“星墓”宇宙烈士陵园。
两年前在战争中损毁的战舰和机甲残骸,被雕塑艺术家熔合、雕琢、塑造,重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现代雕塑群,静静漂浮在芝罘链星云边缘。焦熔的金属,狰狞的碎片,千疮百孔的战舰拉伸成为扭曲圆环,破败的机甲垒起抽象的蜂巢……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苍凉悲怆,却又蕴含着无法言说的力量与美。
敦克尔联邦第一次星际公祭即将开始,“天槎”舰队两百艘战舰围绕“星墓”缓缓旋转。标准时上午九点,总统金辙在“天槎”旗舰中亲自按下启动按钮。一瞬间,无声的能量波从两百艘战舰中发出,像涟漪般在广袤的宇宙中扩散,渐渐逼近“星墓”。
“星墓”如同伫立在海洋中的孤岛,被能量波飓风带起的海浪吞没,点点星光开始在散落的雕塑中闪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最终连成一圈圈柔和的光弧,在雕塑群中迤逦延伸。
忽然,七色彩光沿着光弧冲天而起,幻化出极光般绚烂的光晕,像雨后的彩虹,像华丽的丝带,以光弧为基础在雕塑群中卷曲蜿蜒,将扭曲狰狞的艺术品包裹在七色光幔之中。
岑寂如夜的宇宙,绚烂的光幕如同奥罗拉女神轻舞的纱衣,闪动着夺人心魄的瑰丽色彩。仿佛有微风吹拂,它时而轻飘,时而扭动,渐渐在“星墓”正上方勾勒出一个清晰可辨的图腾。
那是敦克尔联邦专属的和平与统一的徽标,柔嫩的橄榄枝重重缠绕,形成一个闭合的圆环,象征圆满与和谐。狰狞扭曲的荆棘则与之纠缠,尖锐的蒺藜在圆润的橄榄叶中挣扎刺出,意味着和平与自由从来不是上天恩赐,而是需要以生命和鲜血来捍卫。
炫丽的光幔为暗淡的星海升起晨曦,上千个白色光点飞出围绕“星墓”的舰艇,飞向七彩光晕。那是参加这次公祭的烈士家属,他们穿着特制的宇航服,在矢量推进喷口的带动下穿过光幔,飞进了雕塑群中。
巫承赫和金轩也在其中。金轩照例用一根连接带将巫承赫和自己穿在一起,拉着他在鬼蜮一般的残骸中穿梭。四周全是心怀感伤的烈士家属,虽然绝对真空下完全听不到他们哭泣哀悼的声音,但无形的悲伤似乎形成了一种具象化的氛围,无处不在,让人心酸。
“天槎”舰队的无人驾驶小飞碟、“擒杀”舰队的战车、海魅七型超级机甲……巫承赫和金轩飞过一个又一个扭曲的雕塑,心中翻腾着无数感慨,却没有宣诸于口的心情。他们无言对望,依稀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两年前那场血腥的杀戮,同时也看到了浓重的悲怆。
一个白色的身影漂浮在十几米外一个巨大的x形雕塑旁边,巫承赫拉了拉连接带,示意金轩停下来,指了指那人右臂,那里有一个木兰舰队的徽标,是莉莉兹。
莉莉兹站在x中心的凹陷处,仰望着光晕闪烁的雕塑,那是一个由两艘战舰中间折断后焊接在一起的艺术品,x的一头是汉尼拔近卫军旗舰,一头是木兰舰队大型驱逐舰,黑色的飞翼狮子与纯白的优昙花遥相呼应,它们分别是远航军和木兰舰队的徽标。
莉莉兹默默注视着那两艘千疮百孔,又密不可分的军舰,仿佛注视着自己破碎的婚姻与家庭,巫承赫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看到她的身躯微微颤抖,宇航服透明面罩上不时出现一团淡淡的白雾。
她在哭。
巫承赫没有去打扰这个坚强而又脆弱的女人,悄悄转身,拉着金轩离开了那里。
雕塑群中飘起一个又一个纯白色的荧光小球,那是烈属们在为逝去的亲人祈祷。巫承赫和金轩转过几个大型雕塑,来到一组由十几个两人高的小型雕塑组成的群落中。一个穿着白色宇航服,右臂印着向导学校徽标的身影站在群落中央,是陈苗苗。
金轩想过去看看,巫承赫阻止了他,隔着面罩摇了摇头,示意他跟自己躲到一台战车残骸身后。
陈苗苗开着矢量推进喷口,漫无目的似的在原地打着转转,巡视着周围那些破败的飞碟和机甲,这时巫承赫注意到这里所有的雕塑上都带着第三集团军标志,它们全都是从锡灵来的。
陈苗苗一边转,一边伸手从腰部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盒子,笨拙地打开,戴着手套的右手轻轻拈起里面的东西。那是一支黄玫瑰标本,保存得极为完好,花瓣娇嫩,叶片水润,毫无干枯的痕迹。
他默默注视着那支黄玫瑰,仿佛注视着某种遥不可及的梦想,足足过了五分钟,才忽然开大了矢量喷口的动力。
随着他的身体高速旋转,带起的气流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脆弱的黄玫瑰标本渐渐被气流撕碎,变成细小的碎片,像纷乱的蝴蝶飘散开来。
碎片飞过七彩光幔,渐渐消失,不知所踪。陈苗苗调小了矢量喷口,在锡灵军团留下的残骸中飘荡片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星墓”。
巫承赫看着他倔强的背影,为他心疼不已,也许他这次来就是想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也许他只是想把马洛留给他的一切用另一种方式铭刻在心。但无论哪一种选择,都是锥心之痛。
四周的光幔开始闪烁,公祭的时限要到了,金轩并起两指敲了敲巫承赫的头盔,开启矢量推进,带着他垂直往上,飞到了“星墓”上空。橄榄荆棘图腾在广袤的星空中漂浮,他们穿过光幔,飞向“天槎”旗舰。
一直默不作声的金轩忽然吹起了口哨,悠扬的哨音回荡在头盔里,是那首熟悉的《抹香鲸之海》,纯净、空灵,一如十年前他们初次相遇,怀揣各自理想,漂浮在蚱蜢空间站外,第一次共同欣赏太空美景。
十年,弹指一挥,杳如一梦。巫承赫回头遥望,橄榄荆棘图腾在视野中渐渐变小,却愈发清晰。
那是他们共同的理想,他们共同发誓捍卫的,一生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