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也觉得周航出的这个考核官员的主意不错。官员最在意的是什么?自然是升迁之路啊!他们最怕的是什么,自然是有人堵了他们的升迁之路。
而且一旦掌握官员的升迁考核, 便可趁机将那些尸位素餐的蛀虫清除, 自己改良朝政的举措实行起来也方便许多。此次考核的目的便是将那些平庸无能尸位素餐的蛀虫清除出去。
但平庸无能的人往往并不觉得自己平庸无能,相反, 他们还自以为是治国的能臣。这些人不会甘心被裁撤掉, 必然会有种种的反抗。
其中最为棘手的便是那些太上皇曾经重用过的老臣。
闹倒不怕特他们闹,毕竟朝廷养着那么多官员也不全是吃干饭的, 总有办法整治他们。但是,就怕这些老臣去太上皇那里抱怨,一则扰的太上皇不得清净, 二则太上皇如今虽不管事,余威尚存, 朝内朝外也都要给太上皇几分面子。若是太上皇真起了心思袒护这些老臣,别说那些负责考核的吏部官员,便是他这个皇帝也无计可施。
毕竟,□□以孝治天下,若是公然对太上皇有所忤逆, 必然遭人诟病, 于名声有碍。
一个私德有失的皇帝, 如何能让天下人爱戴、信服?
周航见李昭听后先是一喜, 继而敛眉沉思,略一思索,心下已经明白他因何忧虑。林如海宦海沉浮多年,自然也不会猜不透。但猜透了又能怎么样?他跟周航可不一样, 人家那是亲父子,自然可以无话不说无话不谈,便是说错了也没关系,相逢一笑泯恩仇? k?桓鐾獬迹?缓枚曰始抑?轮绵梗?匀皇鞘裁炊疾凰档暮茫?蝗凰荡砹嘶故撬刀粤硕疾缓谩?br>
周航看了林如海一眼,抿了抿唇,开口道:“父皇可是担心老臣到太上皇那里聒噪?”
李昭点点头,叹口气,沉声道:“太上皇的情绪,不得不考虑啊!”
周航道:“父皇不用担心,儿臣自然有办法让他们见不到太上皇。”
李昭摇摇头,“一味的强硬手段未必有用,何况宫里上上下下近万人,你堵的了谁的嘴?一个,还是两个、三个?太上皇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此事瞒不住他……”
周航抿抿唇,意思就是太上皇也有自己的亲信眼线了?
“既然如此,父皇,索性便不堵了,由着他们去太上皇那里闹。依儿臣之见,太上皇既然退位安享晚年,便是不愿再管朝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所以他们去了也未必有用。再说了,太上皇也未必不知道冗官冗员之害,父皇兴利除弊,乃是为朝廷大计考虑,这也是太上皇的夙愿。”
“话虽如此,可那些官员毕竟都是太上皇当年封赏的,朕刚一登基,就要裁撤官员,未免太上皇面儿上不好看,心里也不受用,若有气怄在心里,倒不好了。”
周航眼珠子转了转,“父皇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这话如何说?”
周航道:“想要太上皇心胸开阔还不简单,父皇时常宣皇叔进宫看望太上皇岂不就好了?皇叔为人风趣,又是太上皇之幼子,难免偏疼些,我瞧着有皇叔在的时候太上皇脸上的笑也多些。”
“朕倒把这茬忘了。”李昭笑道,“也好,你皇叔他鬼主意多,跟太上皇也能说上话,也可时常劝着太上皇些。”他越想越觉得这样不错,便是有些没眼色的臣子去扰太上皇的清净,有李旭在,也不会让他们随意编排歪曲糊弄太上皇。
当日,李昭便召李旭进宫,说明裁撤考核官员之事。
李旭也跟着出了不少主意。
比考核官员更急切的,还有一件事,便是太子纳妃之事。
按说这事也不是那么急,至少周航是不急的,但耐不住群臣着急,皇子若无意外一般十五岁婚配,在这之前,通房的宫女妾室都不知道有多少个了。如今周航已经十七岁,别说成亲,连定亲也没有定,通房妾室也没有,群臣频繁的上奏折请求为太子选妃。
所以,李昭也不得不着急起来。
周航是放出豪言非林黛玉不娶,但太子纳妃照例要经过秀女遴选,李昭有心给儿子做主,想不经遴选直接指婚,也虽然不合规矩,却也有先例可循。当年太*祖皇帝为太宗皇帝娶妃,便未经遴选,而是直接指了一个大臣的女儿为太子妃。
只是黛玉年岁尚小,还十二岁不到,等到及笄后成亲,至少还有三年。届时太子都二十岁了,换了别的权贵人家,这个年纪,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别说群臣,便是太上皇皇太后那里也未必能等得。
大臣的奏折纸片似的飞落到御案上,多数是奏请在正五品以上官员之家遴选太子妃嫔的。李昭试探过周航,问要不要先纳两房妾妃或是放几个人宫里,被周航一口回绝。声称除林黛玉以外,今生绝不再娶第二个,李昭叹了口气,亦是无可奈何。
这日父子俩坐在一起谈论考核官员之事,初步拟定了一个章程。
结束后,二人坐着闲话了一会,周航见御案上放着的一张宣纸上写着“贞元”二字,不由上前,伸着头瞧了瞧,扭头看向李昭,“礼部拟了好几个年号,像什么大安、大兴、神龙等等,儿臣瞧着也都不错,怎的父皇单选了这个?”
李昭也扭头瞅了瞅儿子,含笑挑了挑眉,声音铿锵坚定,“自然是这两个字好,才用的这个。”
“有何说法?”
李昭接过魏兴安递来的茶水,仰头一口饮尽,豪气万丈的将茶碗往托盘上一放,发出“铿”的一声,茶碗重重的落在托盘上。魏兴安没料到皇帝陛下会突然用这么大的力气放茶碗,身子不由得晃了晃,差点将托盘给摔了。
李昭看了魏兴安一眼,哈哈大笑。
魏兴安也跟着讪笑几声,低声道:“万岁爷好大的力气!”
李昭猛然转头,眼镜盯着魏兴安,略有些犀利,不过并没有责备的意思,“不是朕的力气大,是你的力气太小了!”说完便撇下一脸呆楞的魏兴安,投向了儿子的温暖怀抱,呃,不对,是揽住了二字的肩膀。
将周航带到御案前,他拍了拍周航的肩膀,道:“贞者,中、正也。古有中正官,掌纠察群臣之过失。朕希望今世官员也能以中、正为本,谨守圣人之道,百姓便有福了。元者,始也。朕希望新朝也是新的开始,君臣群策群力,兴利除弊,将从前不好的都摒除,开启一个新的时代,国家强大百姓安宁的新时代!”
这一席话,听得周航也不禁有些激情澎湃,还有些心虚,皇帝都这样励精图治了,他身为皇太子,太颓废好像也不好……
还说遴选太子妃嫔之事,连太上皇也着急了起来。
这日,李昭去给太上皇请安,太上皇留他一起用早膳。太上皇并不常就李昭用膳,尤其是膳后还屏退宫人,留他单独说话,李昭便知道必定有事。
太上皇坐在盈门的大炕上,李昭坐在炕下左手边第一把圈椅上。太上皇年纪大耳力有些下降,似乎觉得离得太远说话不方便,便敲着炕桌,叫李昭别坐在炕下,上炕来坐。
李昭便起身在太上皇对面的炕上坐下。太上皇喜欢饮酒,此刻炕桌上便摆着一个赤金镂刻的精致酒壶,并一个晶莹剔透的白玉酒盅。李昭微微侧首,身子前倾,甄了满满的一盅酒,双手捧给太上皇,笑道:“太上皇请用……”
太上皇笑了笑,一手摸着嘴角的胡须,一手接过酒盅,仰头饮了,叹道:“好酒,好酒啊!”说着摇摇头,盯着手中的酒盅半天,似叹似忧的道,“老喽,像这样的好酒,也不知还能喝几年?”
李昭看了太上皇一眼,太上皇也正看他。
李昭笑笑,道:“太上皇洪福齐天,像这样的好酒,以后自然是想喝多久便能喝多久。”
“是么?”太上皇挑眉看看李昭,嘴角带着一抹隐晦的笑。
李昭在炕上跪正,拱手刚要说什么,太上皇摆摆手让他坐下。李昭不知太上皇是什么意思,也只得先坐下。太上皇又饮了一杯酒,才缓缓的道:“听说你要给太子选妃?”
李昭道:“是群臣奏请给太子选妃,儿臣并未应允。”
太上皇叹道:“太子也该选妃了……”
李昭正了正身子,垂首道了一声是,顿了顿,又道:“太子妃的人选,儿臣已有属意。”
“哦?”太上皇正眯着眼养神,闻言猛的睁开眼,盯着李昭,“是哪家的姑娘?”
“回父皇,是太子少师林如海之女。”
“林如海的女儿……”太上皇眯了眯眼,“是他家的女孩儿……几岁了?”
李昭道:“过了花朝节,便满十二了。”
“十二岁,小了点啊!”太上皇调整了一下身子,歪在一旁的大引枕上,“林如海志虑忠纯,他教养出来的孩子,定是差不了,就是这年龄,未免小了些……等这女孩儿及笄,太子岂不是都二十了?”
李昭道:“二十也不算太大,太子自小流落民间,这几年还是要以学业为主,好好学学为君之道。。”
太上皇的脸色便有些不好。李昭主动谈起先太子之事,慢慢将话题扯到李承天和李承钰的身上。说起来太上皇最疼爱的子孙,除了已故的前太子,便是其遗下的两个嫡子,李承天和李承钰。一谈起这两个人,太上皇的脸上便漾起笑意。
李昭表达了对两个侄儿的关心之情,还说要将他们二人调竟京城委以重任。
“你真的放心让天儿和钰儿入朝为官?”太上皇有些狐疑。
李昭道:“他们都是儿臣的侄儿,儿臣疼他们就跟疼自己的儿子是一样的,有何不放心的?”
太上皇想了想,摇摇头道:“他们两个能富贵一声也便罢了,官职还是不要授给他们了。你是为他们好,可外面不知道的还不知要怎么想呢。殊不知你对他们的好,有时候也会害了他们。”
李昭便请罪说自己考虑不周多谢太上皇教诲之类的,又说自己委实舍不得两个侄儿受委屈,如今他们虽然一个是亲王一个是郡王,但因其身份特殊,未免有人看清他们,所以要特加恩惠。李承天赐双俸,李承钰由中山郡王改封越王,并赐下大量的珍宝。
太上皇十分高兴,拉着李昭的手笑道:“你素性宽厚,朕就知道你定不会亏待你的兄弟、侄儿!”
李昭又给太上皇斟了一盅酒,双手奉上,太上皇接过,却是放在案上,并没有喝,他拍了拍腿,笑道:“皇帝!”李昭忙正身聆听,太上皇笑的极是和蔼,“林如海的为人为父是知道的,他是个忠臣,能力也不错。听说他只有一个独女,是么?”
李昭道:“是。”
太上皇道:“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女,他教导出来的女儿,错不了,太子的事,你做主吧。”
李昭忙道了一声“是!”,太上皇似是有些心力不济,眯起了眼,李昭给魏兴安使了个眼色,悄声推了下去。
太子妃一事算是经过太上皇的首肯,板上钉钉了,李昭将此事告知周航,周航当即便告知林如海,这些日子准备着,指婚的圣旨随时可能下达林府。
解决了这一件事,考核官员的事便提上了日程。
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不是一星半点的难。毕竟这是要触犯很多世家、豪族和达官贵人的利益的。往年虽有考核,但不过就是做做样子走走过场罢了,无伤大雅,这一次可是真正的伤筋动骨。就以京中各部为例,目前上上下下官员不下三千人,要裁去一大半的冗官,保留至一千五百人左右,消息一放出来,便在朝堂上引发了轩然大波。
官员们如今以前反对之声,人人自危。
但此事如今不做又不行,近几年,民间连出灾异,仅去年一年便有好几件,岭南地动,北方旱灾,南方水灾,使老百姓颠沛流离、朝廷元气大伤,西南及西北边境又有异族虎视眈眈,朝廷急需节省开支,不能再养着这些蛀虫了。
承受压力最大的便是吏部尚书楚洪亮,短短的一个月,头发都白了一圈,人也苍老了不少。那些腹无点墨,仅靠姻亲上位的官员简直恨透了他,每日诅咒谩骂已经不算什么,有些甚至已经计划在他上朝的路上敲闷棍。
楚洪亮虽有预料,此刻也有点顶不住了。
好几次,楚洪亮都上疏请辞礼部尚书一职,李昭均为应允。楚洪亮原就有些旧疾病,这些时日又是日夜操劳,顶着巨大的压力,身子虚弱了很多。李昭瞧着再让楚洪亮顶下去,别说裁撤官员了,他自己都得先倒下去,于是叫来李旭商议。
李旭披着一件崭新的鹤氅进了大殿,见过礼之后,便问:“皇兄,太子侄儿何在?”
李昭道:“你找他做什么?”
李旭回说:“太子托臣弟给他寻一把好弓,臣弟好容易寻着了,可这好几天都没见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