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渐渐来临,进了十一月, 天气越发冷将起来。站在院子里往外看, 树木光秃秃的,天也不如夏日的碧蓝, 连叽叽喳喳的小鸟也不见, 一片萧索景象。
老老少少都裹上了冬衣,行色匆匆。
吹了一夜北风, 第二天飘起细碎的雪花来。
郑莉华裹着猩猩毡斗篷在丫头们的簇拥下走进来。没料到下着大雪这小丫头也会风雨无阻,林府的丫头们有些忙乱的忙将人请了进来。进了屋子,黛玉忙命丫鬟给她脱去外面已经湿了的大衣裳, 找了个在熏笼旁熏的暖烘烘的棉袄给她披上。
郑莉华的贴身大丫鬟翠儿冻的小脸发紫、鼻头红红的,整个人战战栗栗, 黛玉忙道:“紫鹃,慧儿,你们谁有干净的衣裳,快去找一件来,给翠儿换上, 带她到炉子旁暖和暖和。”
紫鹃笑道:“我的袄子才烤热的, 给翠儿穿正好。”
说着便拉着翠儿进了西厢房换衣裳去了。
黛玉这才看向郑莉华, 略带责备的语气:“下着雪呢, 你也跑来,冻着了可如何是好?”
郑莉华毫不在意的仰头一笑,“说好今儿来找林姐姐的,总不能食言。”
黛玉道:“那也得看个情况, 像这样的天,就不该出门,你派个人来说一声不就行了,我还能怪你不成?”
“那可不成!我还想着林姐姐的好茶呢。”
黛玉笑道:“那你等着,我去给你烹茶。”说话间,慧儿便引着两个小丫头支起了一个小风炉,提了一炉子水坐上。黛玉便拉着郑莉华在风炉前坐下,一边闲话一边等着水开。
二人天南海北的说,说着说着不免便提起江南的事,郑莉华说,京城什么都好,就是这天气有些干,尤其到了冬天,干冷干冷的,风吹在脸上,比刀子还利,她的脸都皴了。
说着,她满脸好奇的看着黛玉:“林姐姐,你的皮肤怎的还是这样好,说是莹润如雪都不为过?”说着趁黛玉不注意,顺势在她脸上一摸,“摸起来也是嫩嫩滑滑的,像是刚涂了上好的脂膏,却一点也不显得油腻。。”
黛玉佯怒道:“你再动手动脚,我可生气了!”
郑莉华忙道:“林姐姐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
说完鼓着脸可怜兮兮的看着黛玉。
黛玉倒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郑莉华这会子大胆起来,拍着手道:“好了好了,林姐姐笑了就不生气了。”
黛玉被她弄得没脾气,正想再说她几句,小风炉发出呼啸的呜呜声,原来是水烧开了。黛玉也不用丫头们动手,自己提了风炉,洗手烹茶。
满室茶香缭绕,郑莉华美的眯起了眼。不等黛玉将茶碗递到她跟前,她就迫不及待的抢了一碗在手,眯着眼睛闻了闻,小口小口的品了起来,喝完了才想起来赞叹。黛玉又给她续了一杯,道:“茶,一杯为品,两杯便是解渴的蠢物了,三杯便与饮牛饮马无异。吃了这杯,可不许再吃了!”
郑莉华撇了嘴,有些不情愿的嘟囔:“林姐姐莫不是舍不得这好茶吧。”
黛玉失笑:“什么好东西,你想要,回去的时候给你带两罐。”
郑莉华喜得拍手,感激的话说了一箩筐。
小姑娘的话题总离不开皮肤、容颜、打扮之类。郑莉华又说起自己不适应北方的气候,买了最好的胭脂膏子抹了也不管用,照旧脸上皮肤干干的,比原来也黑了些。黛玉便把自己闲来无事和丫头们自制的脂粉膏子送些给她,因为很多都是空间里的花作的,比外面买的好很多。
郑莉华当即净面,试着用了用,果然效果不凡,喜不自胜。
郑莉华在林府用了午饭,一直等到下半晌雪停了才走。临走前,她告诉黛玉自己听到的最新消息,扬州知府高鹏飞要来京了。此行有两个目的,一为述职,二为送女儿出嫁。
官员任满三年,都是要述职的,这倒不奇怪,黛玉的注意力落在送嫁两个字上。
“高雨柔?”她问。
郑莉华点点头,“除了她还有谁?”
“你听谁说的?”
“家父说的,前儿家父的一个故友从扬州过来,他带来的消息,扬州城都知道的。”
看来是真的,黛玉暗道,不过她跟高雨柔又不熟,此事与她无干。
郑莉华刚走了不一会儿,林如海踏着一地的碎琼乱玉走进了院门。黛玉正裹着周航送来的狐裘披风、脖子上缠着小围脖,和丫头们在院子里堆雪人儿玩。林如海自己一个人进来,又特意嘱咐开门的丫鬟们不许声张,所以众人都不知道。
女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在小小的院子里回荡。
雪雁双手攥着一个大铲子,正堆雪人的身子,笑嘻嘻干劲儿十足的样子。慧儿在地上滚了一个大大的雪球,看情况是要做雪人的头。雪球滚得足够大了,比一个成年人的头都大,慧儿站起身子,一边拍手套上的雪,一边笑道:“哎呀,这个雪球太大了,我一个人搬不动,哪个姐妹好心,来帮我一下!”
紫鹃道:“我来帮你!”
黛玉笑嘻嘻看着丫头们忙来忙去,她一会儿指点指点这个,一会儿指点指点那个。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雪人是在她的指点下堆起来的,形状、大小、装饰等都是按她的想法来。
紫鹃转头正要去帮慧儿搬雪人的头,一抬眼,看见院子里迎风站着一人。那人披着鹤氅,是个身材纤长的男子。她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再仔细一看,没有看花眼,确实是个男子,是老爷!
“见过老爷!”她这么一行礼,众人都往院门处看。
丫头们都看到了,纷纷上前行礼,黛玉也笑嘻嘻的上前,行了礼,问:“爹爹,您来了,怎么也不叫女儿一声?还站在风口,万一着了凉,岂不是让女儿心里过意不去?”
林如海道:“看你们玩的正尽兴,恐扰了你们的兴致。”
黛玉道:“我们闲着无聊罢了。”
林如海道:“这雪人倒堆的像模像样,谁出的主意?”
黛玉道:“是我的主意。从前我身子弱,受不得寒,所以一到下雪的时候便闭门不出,恨不能一天到晚的呆在屋子里。现今我身子好了,便按捺不住想出来好好玩一玩,爹爹可不许笑话我!”
林如海道:“玩玩可以,外头到底冷,别在外面太长时间,免得着凉。”
黛玉点点头,林如海亲自动手将雪人的头就位,黛玉给雪人插上鼻子、眼、嘴巴,又给雪人披了一件斗篷,盯着注视良久,才和林如海一起进了房间。
屋子里烧着熏笼、炉子,暖烘烘如同阳春三月。
黛玉、林如海分别脱了外面的大衣裳,父女二人坐在炕上弈棋。
林如海目前的主要指责便是教导太子,也就是周航。周航住在皇宫,所以,无论上不上朝,他每天都得感到皇宫给太子授课。偶尔皇帝来了兴致,还要把他叫去询问询问朝政,或是太子的课业,因此,虽说是个轻松活,实际感情来可并不轻松。好在太子还算敬重他,也肯学,人也聪明,要背的书、学的东西,基本上他说一遍,对方都能几个大概。
近来,皇帝又给太子找了个武艺师父,太子的功课增加了,林如海反倒轻松不少。
原来基本上天黑才能回府,现在下半晌基本就没什么事了。
“爹爹,该你落子了!”
下着棋,林如海突然愣了神,黛玉疑惑的蹙了蹙眉头,伸手在林如海眼前一挥,道。
“呃……”
林如海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走神了,低头一看,已经忘了方才下到何处了。
“爹爹,可是公务上遇到了什么麻烦?”黛玉问。
“并无。”
“那,爹爹……为何心不在焉?”
林如海放下棋子,和蔼的一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为父能解决,你不要多想。”其实是今儿圣上叫他过去说了一件事,这件事跟女儿有关,他想了一路。最近许多大臣上书说太子年纪也不小了,该议亲选妃了,好早起为皇家开枝散叶。圣上的意思是,太子钟情于黛玉,按说黛玉的身份也是配得上。可毕竟她人还太小,不可能现在就成亲。皇帝的意思是,先给两个孩子定亲,绝了那些人的心思。
但,如此一来,可是把黛玉推上了风口浪尖。
林如海自是不愿的。
圣上说,让他回来好好想想,究竟何时下诏书合适。
说起来,十三四岁成亲的女孩子不是没有,可那都是不负责任的父母干出来的事。为了攀附富贵或是别的说不出来的原因,不顾女儿家的意愿,强行将尚未成年的女孩送到人家家里,给人家作践。他林如海的女儿,他如珠如宝护着的女儿,怎舍得还未及笄就将她嫁出去?
便是不立刻嫁出去,订了亲,名义上未来的太子妃,说得好是羡煞京中的贵女,说的不好,便是京中贵女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为何,老天就不能让他林如海的女儿平平淡淡个过上一生?
这些,林黛玉都不知道,林如海自然也不会说出来让女儿跟着烦恼。
吃过饭后,林如海破天荒的给黛玉透露了一些周航的事。黛玉觉得奇怪,也不敢追问,都是林如海说什么她听什么,倒听到了一些周航没有跟他说过的事。
比如说,周航的日子并没有他形容的那般无忧无虑。
虽然圣上宠他胜过任何一个皇子、皇女,可他毕竟不是唯一的皇子。大皇子、二皇子明面上不敢为难他,私下里未免有些手脚要动,还有宫里的那些贵人们,太后、太妃、贵妃们,也不是个个都喜欢周航。
这些其实早在黛玉的意料之中,但此刻亲耳听到,还是心头不舒服。
林如海也没有说太多,而且说的很委婉,很多都是黛玉脑补出来的。黛玉心想,有机会一定要好好问问周航,他若在宫里呆着不遂心,就……就怎么样呢?他不是原来的胖胖了,不能在像以前一样呆在自己身边……
黛玉派了个小人出去,等了半天,不见小人回来,不知不觉歪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头有些昏沉,似乎是有些着凉。
趁着众人还没起床,她将功法运行了一个小周天,感觉浑身热乎乎的才停下,脑袋也清醒了不少。可昨晚派出去的小人仍是毫无音讯,让黛玉有心七上八下的,总怕周航处事。
匆匆吃了早饭,黛玉想再派出去一个小人打探打探消息。
谁知还没行动,紫鹃匆匆的跑了进来,嘴里道:“姑娘,贾府的二姑娘身边的司棋来了!”
贾府二姑娘,不就是迎春表姐?她身边的大丫鬟是叫司棋不错。
黛玉问:“司棋一个人么,迎春表姐没来?”
紫鹃道:“就她一个人,哭着来的,说是有事要求姑娘,让姑娘一定要救救她们姑娘!只穿着单薄的一个夹袄,跑的都湿透了,好不可怜见的……”
迎春表姐有什么危险?
黛玉下意识的一咬嘴唇,“紫鹃,快把司棋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