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定了要去卫府的事,黛玉便吩咐李峰媳妇准备寿礼。又亲自命小丫头们开库房查看了一番, 找了许多各色珍珠、宝石等物, 一起都拿出来让送到家里的首饰铺子里,命能干匠人做几样精巧的簪环头面等物, 预备留着送那些姑娘小姐们。
出了五月, 天气燥热,扬州城闺阁中的聚会也比往日少了很多。在家里的时候还好, 一般富贵人家都有冰盆消暑,有的还有雨亭。所谓雨亭,顾名思义, 便是会下雨的亭子。一般是建在湖泊池塘之中,引地底的冷水从亭子顶部倾泻而下, 檐上飞流四注,犹如下雨。人在亭中,即使是酷暑天气,也是凉爽宜人,如在凉秋一般。
出去便不那么方便了, 即使放了冰盆, 外面火炉似的, 也没多大的作用。照样动辄汗流浃背, 加上许多女孩子都喜欢在脸上涂上许多脂脂粉粉之类的东西,汗水冲刷而过,往往五彩缤纷,跟开了酱油铺子似的。
黛玉每日必修的功课也做了调整。
跟嬷嬷学规矩的时间由原来的早餐后改成了早餐前, 原来的一个时辰也缩减为半个时辰。教授针奁女红的师傅不盛暑热,病了一场,干脆便暂停了这项功课。横竖他们这样的人家,并不需要女儿像专职的绣娘那样技艺高超,便是日常穿的衣裳鞋袜、用的荷包香袋之类,也不需要自己做,自有下人们周全,因此只要略懂,将来出嫁不惹人笑话即可。
黛玉的女红虽不能跟家里的绣娘比,已经比一般的闺阁女子强上不少了。
家事由个个管事们料理,也都十分有序,便是各个那些店铺子在当初周航一番治理之下,也都已经步入了正轨,不需要黛玉再多加操心。管了许久的家事,黛玉已经摸出了有些规律。在外祖母家里的时候,看王熙凤整日跑东北西,安抚这个奉承那个,日日不得闲,还以为管理一大家子的家事是一项顶费神费力的活儿,如今看来,倒也不必如此。若事事都要主子亲力亲为,要那些管事吃干饭呀?
管理家事不是卖弄才干,不必事事都要过问,甚至连一个小丫头子犯了错都要主子过问,那还不把主子累死了。只要制定出一定的规矩,按规矩办事,再挑几个大公无私的管事,功则赏过则罚,抓那个一个两个典型,狠狠的惩戒一番,下人们自然经心。
主子只要掌握好用人之道,下边自然就乱不了。
闲下来的黛玉除了跟丫头们玩笑以外,平日没事的时候就一个人在房里修炼。外面的灵力虽然原不及空间,但多少有些作用,总比闲着强。听周航讲过许多21世纪女强人的做派,她也想成为那样的人,虽然她也不是很理解究竟做到什么地步才算是女强人,但如果能靠自己的能力生活,而不是依靠别人,似乎也不错。黛玉的想法与见识都已经超越了一般的古代闺秀,只是自小受到的教养还在,骨子里的矜持还是有的。
这日林黛玉打坐调息之后,精神大好,心情也不错,连带着觉得外面冒着轰轰热气的天也格外可爱起来。
走出内室,见紫鹃和慧儿在外面的门槛儿上,正对坐着打盹儿。
黛玉微微摇了摇头,笑了一笑道:“就困得这么着?”
慧儿抬起头,眼里还迷迷糊糊的。
“姑娘怎么不多睡一会子?”她道。
黛玉一个人在内室的时候,从不让丫头们进去伺候,她们两个在听到里面没有动静,便以为黛玉是在里面睡觉,因此这样问。明知她们误会了,黛玉也不解释,而是推着慧儿紫鹃道:“你们去歇一会子吧,把雪雁叫来伺候。”
正说着,突听得西厢房里传来一阵说话声。雪雁爽朗的笑声便夹杂这一阵嘈杂之中,紫鹃笑道:“这小蹄子,又淘呢,姑娘等着,我这就把她叫来!”说着便走了出去。
自从上次黛玉被劫持,林如海发落了她院里的小丫头,雪雁、紫鹃、慧儿三人虽然没撵出去,也受了不少苦,每人罚了三个月的月钱。事后,黛玉曾派人看过那些被送到庄子上的小丫头,送了些钱财给她们,如今听说她们有几个以已经嫁给了当地的佃户,生活倒还过得去。
黛玉房里虽然有补了几个丫头,到底还没有凑够原来的数儿。对女儿身边的人,林如海是宁缺毋滥的。府里可靠的好丫头已经都挑了出来,对于外面人牙子卖的那些又不放心,谁知道其中有没有某些人安插的眼线。因此林如海正命可靠的老庄头,在各处田庄搜罗老实本分的丫头,模样倒在其次,关键是要家世清白,别弄些肚子里藏奸的。
黛玉坐在圈椅上,慧儿捧了茶。
黛玉接过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见慧儿的两只上下眼皮仍在打架,似乎很是困倦的样子,便道:“你下去吧,别撑着了。”
慧儿道:“奴婢没什么,就是方才没事干坐在那里才犯了困,这会子有姑娘在,咱们说说话,那股子困劲儿也便过去了。实在不行,奴婢找盆冷水冲一冲也就好了。”
黛玉挑了挑眉,道:“这又何必,你要伺候我,以后的日子长呢,不在这一时半刻的。我听说昨儿晚上你为了赶制一双绣花鞋,熬到了半夜,我又不急着穿,以后可不许如此了。况且这房里不是你一个人,总不能什么都让你干,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
慧儿听得眼圈都红了,含着泪道:“多谢姑娘关怀,姑娘对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奴婢这辈子都报答不完了……”
黛玉道:“你又提这些,我不过是帮了点小忙,你就这样,倒叫我过意不去。”
“在姑娘看来是举手之劳,可是对奴婢来说便是天大的恩德。”
慧儿刚说完,紫鹃便引着雪雁来了。雪雁笑嘻嘻的行了礼,问黛玉喝茶不喝,黛玉瞥她一眼,说等她的茶,还不得等的嗓子都冒险了?雪雁吐吐舌头,忙赶着领一个小丫头出去,到外面抬了水,给黛玉洗脸。
水是刚从井里打出来的,冰冰凉凉,黛玉洗了一把,接过雪雁递来的手帕子擦了擦,问这个月的账册子可送了来。紫鹃回说已经送了来了,就摆着黛玉的书案上。说完又说庄子了新送来了许多新鲜的水果,有西瓜、苹果、桃子、李子、樱桃等物,问黛玉吃不吃水果。
吃惯了空间里水果的黛玉,其实已经吃不惯外面的水果,但是若一点也不吃,紫鹃必定又要在自己耳边念叨许多多吃水果的好处。这还不算什么,黛玉是知道的,父亲每天也会问丫头们她的饮食情况,若是父亲知道了,更得念叨一番的大道理。
因此,黛玉便让她们看着洗些送来。
紫鹃答应一声下去,因新来的几个小丫头从前没有贴身伺候过主子,怕她们不周到,或是洗的不干净或是切的不整齐,影响黛玉的食欲。雪雁一向贪图口腹之欲,见此更是不胜欢喜。黛玉的胃口小,吃什么都是浅尝辄止的,一盘子水果,她其实吃不了几口,扔了又可惜,到最后基本上都是便宜她们这些丫鬟。能被挑拣出来给主子们的瓜果,定然都是一堆里面出类拔萃的,个头又大,长得有平整,味道也是极好的。
若不然就说高门贵宦府里姑娘们的贴身丫鬟都是好命的,吃的用的,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要好上几分。
紫鹃去了好一会儿,黛玉到没什么,雪雁等得心焦,时不时就到廊檐下伸着头往外看,侧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黛玉已经找了一本书,歪在贵妃椅上翻看着,慧儿坐在一个小杌子上给她揉腿。这丫头也是固执,终究不肯歇着,一定要跟在黛玉身边伺候。
黛玉方才盘腿打坐了好长时间,这会子腿刚好有些酸软。慧儿的手虽然生的十分纤巧,估计是常年捻针扯线的缘故,很是有力,一下一下的捏在略显酸痛的小腿上,倒有几分惬意。
雪雁在门口张望了一阵,不见紫鹃回来,便起身将一早泡的一大碗杏仁端来,放在桌子上,在旁边坐了剥那杏仁的外衣。
黛玉笑道:“怎么,原来的杏仁茶喝完了么?”
那些杏仁原本就是去了核的,若不是做杏仁茶,直接就可以吃。黛玉平常有喝杏仁茶的习惯。原是她自小体弱,请了许多名医查看,其中有一个从宫里出来的御医。说宫里流传的一种茶,是用上等的杏仁粉做成,配以花生,芝麻,玫瑰,桂花,葡萄干,枸杞子,樱桃,白糖等十余种佐料,最是养人的。林如海便记住了,每年都要为女儿配上许多。
后来到了贾府,因为是客居,黛玉不好要求什么,常常自己弄些杏仁自己制作,倒也不错。
后来回了扬州,林如海自然记得女儿这个习惯,黛玉却因为喝惯了自己制作的杏仁茶,嫌外面做的不合胃口。好在杏仁什么的都是现成的,配方也有,倒也不费事。
“还有一些,也不过十天八天的就没了,早些做好,免得到时候着急。”
杏仁在水里跑了许久,外面的那层棕黄色的包衣已经起皱,剥起来并不困难,但那么一大海碗,却不知要剥到猴年马月呢。黛玉道:“雪雁,你找个人来帮你,岂不快些?”
雪雁一边仍快速的剥着杏仁,一边道:“找谁来剥,紫鹃姐姐去洗果子里,慧儿姐姐又忙着伺候姑娘,小丫头子们常要干些粗活的,手上什么都摸,有的连手都不肯好好洗。给姑娘吃的的东西,怎么能不干不净的?”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说话声。
雪雁起身笑道:“必是紫鹃姐姐回来了,我瞧瞧去!”
黛玉指着她的背影笑,对慧儿道:“你瞧瞧,都是老大不小,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稳重些?”
慧儿听完不由也笑了,黛玉问她笑什么,慧儿道:“听姑娘这口气,倒不像是一个小孩子的话,倒像是一个成年的姑娘嘴里说出来的,不知道的人,只听这句话还以为姑娘比雪雁还大呢。”
黛玉正要说什么,雪雁摇着头走来,道:“姑娘,不是紫鹃姐姐,是李奶奶派了一个婆子来。”黛玉忙命叫那婆子进来。
原来那婆子是受了李峰媳妇之命,带了几个丫头来给黛玉看。林如海不是不打算从人牙子手里买丫头了么,黛玉身边有不能没有人伺候,便命可靠的几个庄头在乡下物色。如今这几个丫头便是一个庄头送来的,说是都是知根知底可靠的,先送来给姑娘瞧瞧,有中意的就留下,没有就再找。
婆子笑呵呵的进来,笑嘻嘻的给黛玉请了安,黛玉说声“辛苦”,便看向她身后。那里站着六个女孩子,从低到高排列,都穿着一样的衣裳,梳着一样的头,垂首侍立。大的瞧着十三四岁的样子,小的约莫有八*九岁。黛玉一一的问了她们叫什么,多大了,家中还有谁,可是自愿到这府里当差的。
女孩子们大多还都是怯生生的,低着头黛玉问一句,她们便说一句。
最大的那个叫小翠,十四岁,瞧着甚至伶俐,婆子也极力推荐那个丫鬟。说她模样也俊俏,嘴也甜,比其他几个丫头机灵些。黛玉暗中观察了一番,发现那女孩子虽然垂着头,眼珠子却是不住的乱瞟,见着屋子里的雕梁画栋,眸子里有羡慕之色,怕不是个安分的,并不打算留她。
最后,黛玉只留下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那几个女孩儿里最小的,才九岁。
说是九岁,身量却不过跟七八岁的孩子差不多,而且面黄肌瘦,低着头不敢看人。仔细瞧瞧,那女孩□□的手腕上有几道伤痕,是细细长长的几个印儿,一看就是被人用指甲掐出来的。也不知是什么人竟如此狠心,对一个女孩下这种手。
黛玉让她挽起袖子,却见胳膊上疤痕更多,有新的有老的。
黛玉问她:“这是谁打的你?”
那女孩子低着头,似是想到了什么,身子有些发抖,半天才道:“我爹打的。”声音很小,似乎唯恐被人听见似的。
“你爹为什么打你?”
“没有为什么,我爹喝醉了常打人的,我几个姐姐都挨过。”
黛玉皱了皱眉,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招弟。”
招弟就这么留下了,黛玉觉得招弟这个名字不好听,给她另取了个名字叫小夏。另一个被留下的女孩十二岁,叫雪儿,是看着规规矩矩踏实肯干的那种。黛玉命人将二人带下去梳洗一番,一起都送去两个嬷嬷的居住的小院,先让嬷嬷们调*教好规矩再送回来,
留下来的这两个女孩肯定是要好好查查底细的。
雪儿家是普通的农户,上头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原本日子也过得去,去年他爹突然生了重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不说,还欠了一大笔的银子。后来连家里的土地都卖了,还是不行。雪儿是自己提出来要卖了自己给父亲看病的,她娘开始时还不舍得,雪儿说总不能让她看着老爹病死而无动于衷。若那样,她也没脸或在世上了,索性一头撞死了事,仍到九泉之下伺候她爹去。
她娘没办法,只得同意。
以为同着雪儿的遭遇,庄头还多给了他们一倍的银子。
招弟,也就是现在的小夏,遭遇比她还要可怜。
小夏上头有三个姐姐,她是家里第四个女孩,因此父母取名叫招弟。为的是借这个名字,能招来一个男孩。可惜她父亲命中无子,又生了两个都还是女孩。
后来那两个女孩一个送人,一个夭折。
招弟的爹是个好吃懒做的,好在家里有几亩薄田,倒不至于饿着。但多年想要儿子而不得,他便怪罪在妻子身上,常常在外面浑天海地的混,回到家就对老婆女儿非打即骂,说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讨了她这么一个老婆,生的都是赔钱货。招弟的娘郁结于心,加上后来生最后一个女儿的时候失于调养落下病根,又没有前看病,渐渐的就小病拖成大病,终至一命呜呼。
他爹死了老婆,便托媒人说和,想娶同村的一个寡妇。庄户人家没有那些守节的心思,也欣然同意,条件是必须要八两银子的聘礼。
招弟的爹哪有八两银子?只得把招弟卖了。
一般想招弟这样大的女孩子,统共也买不了多少钱,偏偏林家给的银子多。十五两,这下不仅聘礼银子有了,连成亲的花费也有着落了。
据说招弟年纪虽小,倒是挺能干的,她前头两个姐姐已经出嫁了,三姐随她老子,也是个好吃懒做的,而且品格也不好,曾经在集市上偷东西被当场抓住。家里的活里里外外都是招弟在干,而且还常常挨她那酒鬼老子的打,这丫头性子也是真好,从来无一句怨言。当年她娘病得厉害的时候,也是这丫头忙前忙后的伺候端屎端尿,若没有她,她娘还活不了那么久。邻居看她可怜,也常常接济,这小丫头一件件都记在心里,平常若是得闲的时候就帮邻居们干点活计回报。
招弟的爹原本是想卖了三丫头的,庄头查过之后,知道她品行不佳不肯要,才换的这四丫头。
听完这丫头的身世,黛玉不免又唏嘘一回。想起小夏那比一般女孩子瘦小的身子,有时也将自己吃剩的饭菜命人拿了去赏她。
小孩子只要营养跟得上,身子长得很快。不过是半个月不到的功夫,两位嬷嬷派人送她们回来,说是规矩都学的差不多。黛玉在看见小夏,那孩子倒白净了不少,好像也长高了些,也不似先前的胆怯怕事,倒是大大方方的赶上来给黛玉磕头。
黛玉看她不似先前的瘦弱,心情也不错,赏了她一盘桂花糕。雪儿也比先前白净了,穿了鹅黄色净面四喜如意纹的褂子,下面是同色裙子,垂首侍立,很恭顺的样子。问了她几句话,应答都还得体,并未厚此薄彼,黛玉也赏了她一盘子点心,只是不是桂花糕,而是一盘枣泥山药糕。
紫鹃领她们下去安置,不免又是一番嘱托,无非是以后好好伺候姑娘,好好在这院子里当差,不许乱嚼舌根子,不许对外透露这里的情况之类的话。又道:“院门何时关何时开,都是有定例的,你们俩可当心些,别弄错了。常来这院里的人除了各处的管事奶奶们,便是老爷。对了,二人姨奶奶有时也会过来,不过是来瞧瞧姑娘,呆一会子就走的。”
小夏眼神呆呆的,似乎一时消化不了这么多消息。
紫鹃倒觉得这孩子单纯的好笑,一点子心事也藏不住,不由笑道:“雪儿,小夏还小,有些事你多提醒着她些。在这屋里当差,一切以姑娘为先,屋里端茶送水的不用你们,其他倒没什么机会,只是要谨记一点,不可冲撞了老爷。”
雪儿道:“紫鹃姐姐放心,我们都知道了。”
提到老爷,小夏身子有些瑟缩,似是有些害怕。紫鹃估摸着她是又想起她爹来了,这小丫头估计是从前被打怕了,对男子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她笑了笑道:“老爷是个和善人,不会随便打骂人的,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在这院里当差,不知有多少的好处呢。”
她说的倒也不错,历来姑娘们身边的丫头便是个香饽饽,不知多少人想挤进来呢。旁的不说,就说吃的穿的用的,比一般富贵人家的小姐还好呢。
林如海之所以发作林黛玉身边的小丫头,也不全是因为泄愤。影梅庵那是若说黛玉身边没有吃里扒外的丫鬟,他是不信的。不过是做的隐秘,一时半刻查不出来,索性便将那些小丫头子全部打发了,再寻底子干净的来。
之所以留下紫鹃、慧儿、雪雁三个,除了黛玉对她们三个格外不同外,也是他确定吃里扒外的不会是这三个人。
林如海希望女儿永远是单纯的,所以这些猜测他并没有告诉女儿。
安排好小夏雪儿两个人,紫鹃回到房中,见黛玉正歪在榻上看书。还是慧儿在一边坐着捶腿,紫鹃笑着进来,黛玉问她小夏雪儿可还习惯。紫鹃笑道:“小夏这是被打的留下阴影了,我才提了句老爷,她就吓得了不得。”于是便将方才发生的事及自己的猜测都说了。
黛玉道:“摊上这样一个爹,倒不如没有的好。小夏也算造化了,她爹既然将她卖了,便是断了关系,对小夏来说倒是好处。”
紫鹃道:“谁说不是呢。”
各个庄子陆陆续续又送来了好几批人,林黛玉挑挑拣拣的,又留了几个。女儿身边的人林如海不敢大意,一个个都派人将家底子查了个干净,稍微有一点从前形迹不好的便不留。很快,黛玉的小院又热闹了起来。年纪最小的小夏成了主仆们背后议论的焦点,原因是这小丫头干的许多事,往往令人捧腹。
眼见着卫老太太的寿宴即将到来,黛玉因问前些日子送出去的那些宝石,说是打些首饰头面的,如今可都做好了。紫鹃说还送回来,黛玉当即叫了来李峰媳妇,命他派个人出去问问。
李峰媳妇接了黛玉的命,不敢怠慢,当即便派了儿子李迪亲自去问。
李迪当即去铺子里问,下午就带了一大匣子的首饰回来了。李峰媳妇亲自捧了送来,黛玉揭开匣子一看,一下子的珠宝首饰,耀眼生辉,玉钗、簪子、步摇,金的、银的、点翠的、鎏金的,应有尽有,约莫有十几二十样。黛玉暗道:这可够用了。一面向李峰媳妇道:“大娘随便派个丫头说一声不就行了,还亲自跑一趟,这大暑天!”说着命紫鹃上酸梅汤,一面说:“这个是解暑的,大娘好歹吃一碗。”
说话间紫鹃已经捧了一碗酸梅汤过来了,李峰媳妇忙接过,入手冰凉,不由笑道:“还是冰镇的呢,托姑娘的福,今儿我也享受一回。”
黛玉笑道:“不够的话还有。”
李峰媳妇喝到一半,听到这话,忙放下碗道:“哪有喝得那么多?这一碗就够了。”
吃过晚饭,林如海踱步来到黛玉的房里,告诉他青岗寨已经被剿灭了。圣上回到京城就钦点了威武将军杨钊,带了两千骑兵,将青岗寨围了个水泄不通。杨钊可是打过无数胜仗的将军,带的又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打青岗寨那些乌合之众跟拿着刀宰鸡崽子似的,青岗寨的土匪逃的逃死的死,剩下不多的几个也都被俘虏了。如今青岗寨上被抓起来的妇女、人质已经得救了,原来的县令因剿匪不利也已被免官。
黛玉道:“只是免官,未免太便宜他了。”
林如海道:“谁说仅仅是免官,如今那县令已经被下了大牢,正审问着呢。”
黛玉又问:“新任的县令如何,别又是贪赃枉法之辈。”
“新任县令是个才点了进士的年轻人,三十岁不到。这样的人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刚进入官场,又是年轻气盛,还没有被大染缸浸黑,是最血气方刚立志要大干一场的时候。为父派人查过,这个年轻人还不错。”
“但愿如此吧。”黛玉道。
林如海又问黛玉晚上吃了什么饭。从前都是父女二人一起用晚饭的,自李昭走后将周航留了下来,林如海不敢怠慢,晚饭的时候少不得也的招呼着,已经很久没和黛玉一起用饭了。
黛玉道:“吃了一碗混沌,几只螃蟹小饺儿,并一小碗鱼汤。”
林如海点了点头,又问女儿的身子,可有什么不舒服的,药可有没有按时服用。他始终还是不放心女儿的身子,毕竟种了那种毒,据神医所说,是很难清除的。
有一件事他到现在也很疑惑,神医说他身上的毒已经很严重了,便是日日坚持服药,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勉强能支撑个一两年而已。可这半年以来,他觉得身子倒一天天好了起来,虽然不比年轻的时候身强体壮,却是明显比半年前好转了不少。而且,他每天观察女儿的身体,发现她也是越来越好了。
虽然不是很明白其中原因,对此,林如海是十分乐见其成的。
不是他怕死,他是不放心女儿,如果可以,能多护着她一天便多护着她一天吧。
卫府老太太的生日,实在六月二十,小暑后七天,可以说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当日是个大晴天,烈日当空,照的人能脱层皮,林如海带着周航也去。黛玉一早起床,在丫头们的伺候下梳了头,换上一身簇新的粉色大袖撒花交领纱衣,下面是同色柳黄色绣油绿色缠枝纹综裙,头上只插了一根珍珠簪子,显得十分素雅。
马车早已备好,在二门处等着。黛玉扶着紫鹃的手上了竹椅小轿,众丫鬟尾随簇拥着走了出去。小夏突然抱着把伞追出来,叫道:“外面晒的很,姑娘带着把伞遮阳。”
众人都笑了,指着小夏道:“你瞧姑娘做的那小轿上面不是伞盖么,要你提醒,黄花菜都凉了呢。”
小夏这才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咕哝:“我也想替姑娘做点事……”
这次黛玉出去一共带了六个丫头,因小夏太小,又胆小,怕她到人多的地方紧张,万一闹出什么笑话,终究不好,就没带她去。谁知道这丫头心里倒别扭上了,以为是她当差当得不好,姑娘才不带着她。
正懊恼的时候,黛玉突然回头道:“小夏,大黑交给你了,你可照顾好它。”
一听这话,小夏就兴奋了,抬起头咧着嘴笑。大黑就是那只大黑猫,是姑娘养的。姑娘很喜欢那只猫,每常都是亲自喂养的,如今临走的时候姑娘竟将照顾大黑的任务交给她,小夏觉得自己还是很得姑娘重用的。
一直到了二门附近,黛玉才下轿上了马车。
她跟父亲共乘一辆马车,给周航备的也是马车,可是周航不肯做马车,坚持要自己骑马。马车里放着冰盆,倒不是太热,黛玉隔着纱窗往外瞧了瞧。坐在马车上的周航似乎热的不轻,从额头上流下豆大的汗珠,那一张脸也被晒的红通通的。
因为父亲就在旁边,黛玉也不敢很看,装作不经意间扫过的样子。
但她这一系列的动作,早已落在林如海的眼里。自己的女儿,无论做什么他都不忍苛责,也只有叹一句女大不中留罢了。
周航也在注意林黛玉这边的情况,可惜有林如海在,也不敢怎么看。
再说也看不到。
不过他始终保持在跟黛玉乘坐的马车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个距离可以让二人产生一种类似心电感应的东西。说是心电感应,也不确切,总之是二人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存在,而且可以随意从空间里取东西。
黛玉的心里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马车里有许多暗格,放着茶具、点心、水囊等物,黛玉打开一个暗格,取那格子里泡好的茶水,顺便注了些灵泉水进去。
“爹爹,要喝点茶水吗?”
黛玉问了一句。林如海点点头,一边顺了取了两个茶碗,端在手里,黛玉就着他的手到了两碗茶水,二人一人一碗喝了。黛玉看看外面的周航,他虽然也可以取水,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不太方便,想开口说给周航也送点水,犹豫了几次还是将到口的话咽了下去。
还没走到卫府所在的阜康街,车马便多了起来。
黛玉笑道:“卫老太太大寿,来的人可真不少。”
说着,马车可巧拐过一个拐角,只听得车夫长长的一声“吁——”,马车猛地停顿,黛玉一时没坐稳,差点歪倒,幸而林如海扶了她一下。黛玉复又坐稳身子,隔着纱窗探头一看,前面的路被堵住了,许多人围成一个圈儿。抬眼看去,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头。圈儿的最中间隐约传来阵阵的哭闹之声,却不知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