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一开口便是大哭, 继而咬牙切齿的骂:“那畜生, 真是便宜他了!”
他骂的是屠夫,咬着牙骂的很凶, 用了很多极具有侮辱性的词语。大部分都是黛玉未曾听过的,虽然不知具体的意思, 但黛玉知道绝不是什么好话。玲儿坐在稻草上垂着头啜泣,看着似有无限的委屈,听孙氏提到自己的亲生父亲的时候, 眼睛里竟然闪烁出怨毒的光芒。
孙氏骂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 玲儿也哭着插了几句话。
黛玉便在孙氏的唾骂声与玲儿的诉苦声中拼凑出了一个令人胆寒、血脉喷张到令人怀疑人生的惨绝人寰的故事。
老婆死后屠夫不务正业, 日常在酒馆买醉, 加上他风评不好, 一直没娶上媳妇。玲儿一天天长大, 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有了少女的玲珑和羞涩, 甚至还有一个不错的人家看重玲儿的勤恳和能干前来提亲。却不想,一次酒醉后亲爹将魔爪伸向了亲生女儿。那一年玲儿才十一岁, 从十一岁到十二岁的一年时间,玲儿屡遭亲父凌*辱, 活在水深火热的地狱之中。直到屠夫续娶了孙氏,才算暂时安生了一阵,谁知好景不长, 几个月前, 屠夫又将目光瞄向女儿。
一次孙氏归宁, 原是要后半晌才回,谁知临时有事,前半晌就回去了,恰好撞见屠夫的禽兽行为。
孙氏在门外最初都咬破了,愣是忍着没吭声,待屠夫完事走之后,瞧瞧宽慰玲儿一番,并保证救她出火坑。于是母女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屠夫完全不知道事情已经败露。
孙氏偷偷买了砒*霜,打发玲儿去舅舅家玩一天。她自己做了一锅面条,倒了半包砒*霜进去。屠夫吃了两碗面,孙氏又灌了他许多酒。于是屠夫醉酒毒发身亡,吐了好几升血。
孙氏原打算对外宣称屠夫饮酒过多暴病身亡,谁知被人发现剩下的半包砒*霜,报了官。
当天便有人到玲儿的舅家接了玲儿回来,彼时官差已到,孙氏便被官差强行带走了,玲儿哭喊着追了出去。接下来便是黛玉、周航在街上看到的一幕了。
孙氏狰狞着面孔道:“那畜生是我杀的,我一命抵一命便是!死的这么痛快,真是便宜他了!”说完,她看向玲儿,神色哀伤。她咬咬牙,突然向黛玉、周航噗通跪下,道:“玲儿是无辜的,她根本就不知情,两位公子,我知道你们不是普通人,求求你们救救玲儿罢。她才十三岁……”
“娘——”玲儿扑进孙氏怀里,“娘是为了救玲儿,玲儿不能让您去死……”
孙氏颤抖着手摸玲儿的脸,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却有有些飘忽,似乎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似的。她抖着嘴唇,喃喃的道:“好孩子,我那苦命的大姐儿若是活到现在,也就该有你这么大了……”
孙氏在寡居之前,曾有过一个女孩,可惜天生体弱,活到三岁的时候得了肺痨,没撑过一年便去了……
玲儿道:“娘,您以后就把我当成姐姐罢……”
孙氏突然将玲儿搂住,紧紧的箍着,哽咽道:“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娘……”玲儿将头深深埋在孙氏怀里,也是哽咽,“娘,您如若一定要死,就带着玲儿一起吧,我们娘俩儿,还有姐姐,在地府里团聚。”
“你们两个都不用死!”黛玉抿着唇,从眼睛里射出锐利的光。
抱在一起的母女俩愣了愣,同时看向黛玉,神色有点懵。
黛玉的神色已柔和起来,嘴角挂着一抹坚毅的笑:“对,你们没听错,我说你们都不用死。”她用手肘碰碰周航,“知道他是谁么?”
母女二人极有默契的摇头。
“你们也不必知道。”黛玉一扯嘴角,“总之,他会处理好,你们都不会有事。”
“公子——”孙氏还要再说什么,黛玉一挥手,她人已经晕过去了。牢房潮湿阴冷,黛玉从空间里拿出两床锦被,分别为孙氏和玲儿盖上,留下句“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便与周航消失在牢房里。
林府,黛玉正房。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黛玉坐在床上,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吓得臀部即将挨到床边的周航一个机灵,愣是不敢坐了,就这么维持着这么尴尬的姿势,不知道该站起来,还是该坐下。
黛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周航识趣的站直了身子。
黛玉侧身半躺在床上,双腿自然伸直,便将床边的位置占满了,这下周航想坐也没地方坐了。想要变成小猫跳上床去吧,被鱼丸抢了最好的位置,也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了。
周航想了想,不管怎么样,总得先把人哄好。
于是他弯腰,歪着头注视黛玉的眼睛,极虔诚且温柔的道:“我错了。”
黛玉将黑猫捞进怀里,怜惜的在背上抚了抚,指尖一下一下的点鱼丸的耳朵尖,点一下,耳朵尖便颤一下,黛玉玩的不亦乐乎,似乎忘记了周航的存在。
周航心里很是吃味,瞪了鱼丸一眼,暗道:敢跟我争宠,你等着!
黛玉跟黑猫互动一会,竟然从荷包里掏出一碗鱼丸汤,散发着滚滚的鲜香味。黛玉用汤匙捞出一个圆滚滚的瓷白鱼丸,打算往黑猫嘴里送。某人终于忍不住了,冲上前,一把将黑猫拽出,扔了出去。
“喵呜”一声,黑猫摔在地上,可怜巴巴的看向黛玉。
黛玉倒竖了两弯卷烟眉,冷冷的看着周航:“你发什么脾气!”
周航:“……”他真的不是发脾气啊啊啊,林妹妹是误会了什么,他顶多算是吃醋吃的狠了,行为上有一丝丝的过激,但绝对不是对林妹妹发脾气啊。
黛玉从床上下来,径直走到鱼丸身边,将其抱了起来,甚至怜惜的检查一遍,确定它没有受伤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全程看也不看黛玉一眼,周航忙凑到跟前又是赔礼道歉,又是赌咒发誓的,黛玉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周航:惨了,真把人得罪狠了,关键他还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周航酝酿好情绪,打好腹稿,才敢走到床边。在脚踏处半跪下来,很是诚恳的自我检讨:
“好玉儿,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我不该对你大声说话,也不该扔鱼丸。但是我发誓我真的不是发脾气,我……我就是吃……吃醋了而已,虽然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承认吃醋有些丢脸,但是在你面前我也不要什么脸面了,我就是见不得你对除我以外的人好,当然,也包括猫和狗,以及老虎狮子什么……谁让你总喜欢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觉得我小心眼也好,觉得我没出息也好,我就是这样,改不了了,一辈子也改不了,总之,你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谁让你这辈子是我的,我这辈子也是你的。”
说着说着,某人似乎已忘了道歉的初衷,竟然向黛玉提起要求来:“既然如此,我们就该是彼此的唯一,我对你一心一意,你也该对我一心一意才是,老有什么猫啊狗啊的夹在中间算怎么回事?!”
他说了这么一大通,黛玉听着前面的话还生气,听到后面就是觉得好笑了。那样一个高大强壮的男子,又是身份尊贵的太子,在外面威风凛凛,谁成想私下里竟是这样的怂,外加无赖,还吃起猫狗的醋来了。
不过她憋着没笑出来,继续宠溺的抚摸黑猫。
直到某人的眼刀已经快实体化,怕是再这么下去鱼丸真就被碎尸万段了。
黛玉放下鱼丸道:“谁让你说这些!”
周航愣了愣,一拍脑门:“噢噢,孙氏和玲儿的事我明天就处理好,保证她们安然无恙的出来,一根汗毛都不会少。那屠夫真是猪狗不如,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下得去手,死了真是便宜他了,要我说,这样的人就该千刀万剐。先刺瞎他一只眼,然后再一刀一刀的割肉,再用人参吊着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亲眼看着自己的肉一片一片被割下,露出森森的白骨以及丑陋的内脏和黑心肝……”
黛玉:“……我也不想听这些。”
周航恍然大悟,立马收起狰狞的面孔,挂上一抹宠溺的笑:“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不该形容这样血腥的场面,我也是太气不过。总之,我会救出孙氏和玲儿的。”
黛玉卸下自己头上插着的一枝玉钗,掀开梳妆匣想放进去,不妨看见里面静静躺着的一个绣了一半的荷包,愣了愣,忙又合上。
她动作极快,却已被周航瞧见,才猛然想起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烧了黛玉绣的荷包一事,脑子里纷乱的愁云似乎猛然被一根线串起似的,恍然知道为何从牢房出来黛玉为何总冷着他的缘故了。
原来就在那个荷包上。
女人送出去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带着期望、情丝和牵挂的。
而自己竟……
即使当时不知情,可是后来也不该将之忽略。
自己倾注了感情的荷包被人不当一回事,黛玉现在该多伤心啊。
“对不起……”周航忽然上前,一把抓住黛玉的手,“那个荷包,我不知道是你亲手绣的,都怪小泉子,把你的荷包跟别的绣女绣的荷包弄混了。上次他一下捧出一盘子,少说有几十个,我随手挑了几个合心意的,没想到……”
黛玉道:“罢了,一个荷包而已……”
“不是,怎么能就这么罢了!”周航急的转圈,“不能就这么罢了,是我不好,我辜负了你的一番心意,我罪恶滔天……”
黛玉:“……”再说下去是不是就该千刀万剐了?她想说,其实真的不必,她虽然生气,但是周航方才的话已经使她不气了。她说罢了,不是故意赌气,是她真的不在意了。
但她看看周航,终究没说。
白白的烧了自己绣了快一个月的荷包,就让他多着急忐忑一会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