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缕跪在黛玉面前哭的泪人一般, 好不可怜。她提起一个诨号叫“吴三胖子”的人, 又说他欲史湘云做妾。还说这吴三胖子跟史家有仇,买史湘云就是为的折磨她。
黛玉也不知这里面究竟如何错综复杂, 只得劝道:“你先别哭,慢慢说, 这吴三胖子是谁?”
翠缕抹着眼泪说:“那是一个恶霸,昨儿就扬言要买我们姑娘。他跟我们史家是有仇的,姑娘若是落在他手里, 那就是娇嫩花朵儿进了火坑, 顷刻间就要灰飞烟灭了啊……”
她一面说一面哭, 黛玉从她呜呜咽咽的零星碎语中拼凑了个大概。
这吴三胖子住在城西, 原来就是一个地痞流氓, 后来倒卖东西发了家, 曾经因为卖给史湘云的叔父一件假古董遭到毒打,丢了半条命, 还被抓紧大牢里关了一段时间。吴三胖子靠着溜须拍马讨好牢头活了下来,并熬到成功出牢房的日子。他出来后便纠结自己几个拜把兄弟重整旗鼓, 到南方倒腾绸缎拉到北方卖,渐渐的又发了财, 置办了些田产。
随着生意越做越大,他开始结交权贵、官吏,娶了一个五品京官的女儿做老婆。有了这层关系, 更是如鱼得水, 很快成为腰缠万贯的富贾。其为人十分好色, 前前后后纳了十几房姬妾,这还不算被他霸占的丫头。外面都传言说这吴三胖子有些怪癖,最喜欢折磨女人,姬妾、丫鬟多有被其折磨致残致死的。但因为那些受害女子皆为奴籍,且吴三胖子又擅长贿赂官爷,便是高上衙门也无人为其做主。
如今他大张旗鼓的要买史湘云,就是为了报当年的牢狱之愁。
翠缕哭的甚是可怜:“林姑娘,这样的府门,我们姑娘进去如何活的了?求姑娘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我们姑娘一条活路吧,来生奴婢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
翠缕本就是个体弱的女孩子,遇上这等大变故,吃苦受罪在所难免,好容易有了归宿,又东奔西走,冰天雪地的在外面跪着,加上情绪激动,说着说着便晕了。
黛玉忙叫两个婆子把她扶到厢房歇息。
人都退下后,周航见黛玉出身,抬爪子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黛玉看他,蹙着眉头,似乎再问为什么拍她。
周航一仰脖子,歪着头问:“史湘云的事,你打算管么?”
黛玉想了想道:“我从前虽与她有些不和,但那时还小,都不过是些孩子,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过去的事就算了。如今她落到这种地步,倒怪让人可怜的。”
言下之意,是看她如今这样落到这个地步,多少还是有些不忍的。
周航仰起脖子,眯着眼,认真的听。
“我第一次见那位史家姑娘,是在大舅舅的寿宴上。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不喜欢我,许是我争了她的宠的缘故吧。筵席上,她故意拉着我的手跟我说话,说很喜欢我,甚至为我连其他姊妹都疏远了,晚上还一定要跟我睡一个床。人人都说她娇憨爽利,只有我知道她看着憨厚,其实却很有心眼。”
周航的尾巴竖了起来,嘴里不爽的发出咕噜声。
傻丫头,既然她从前那么对你,你今天干嘛还要见她的丫头,让她自生自灭好了。
黛玉仍在悠悠的说:“她那时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子,本该是无忧无路的年纪,若是有父母宠着兄长护着,焉能小小年纪便如此心机深沉?唉,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周航不爽的挠黛玉的衣裳,将她衣服上绣着的粉红梅花都挠的有些脱线。
黛玉一把按住他道:“你别生气,她也并没有对我如何。不过是几句口角而已,我早不放在心上了。她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落到如今这种地步,也算是受了教训。况且她本身又没犯什么滔天的罪恶,不过是受家人连累罢了。”
周航还对史湘云曾欺负过黛玉的事耿耿于怀。
“你不许帮她!”他强硬的说。
黛玉道:“我只是有些不忍她落入那样一个豺狼手里罢了,不管怎么说,我们毕竟相识一场。”
周航道:“各人有各人的命,你纵然帮了她,她的命若不好,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黛玉想了想说:“我此刻的一念之差,可能决定着一个花季女孩的性命。佛祖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这跟让我看着一个不相干之人送死不一样。我若能救而不救,只怕心里会留下遗憾,成为以后修行道路上的心魔。航哥哥,我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就帮她这一次,至于以后她是好是歹,只看她的命罢。”
周航窝在黛玉怀里,眯了半天眼,才抬头问:“你打算怎么帮她?”
黛玉道:“我设计教训那吴三胖子一顿,让他买不了湘云作罢。翠缕说的那些话虽然不免有夸张之嫌,但到底这个吴三胖子做过些歹事,外面才有那些传言。他一个恶霸,不知迫害了多少手无寸铁的女孩子,也该受些教训。”
周航在黛玉袖口挠了两下,道:“好罢,随你。”
黛玉沉吟片刻,又叹了句:“云丫头故作憨直我也能理解。不这样,她一个孤女如何在到处都是势力眼睛的侯门公府生存下去?”
周航表示她怎么生存下去是她的事,但她踩着你当垫脚石便是犯了我的忌讳,别指望我同情她。我能允许你帮她摆脱那个渣男禽兽已经是最大的容忍。
黛玉笑道:“我原也没指望你能同情她。”
周航撇撇嘴,心想,我不记恨教训她就不错了,还同情她?她夹枪带棒挤兑你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他周航就是这么小心眼,凡伤害过黛玉的人,哪怕一丝一毫他都记着,总有一天会讨回来。
黛玉放下史湘云的事不提,又说起她初进贾府之事。
“我在贾府几年,一应吃穿用度都是照他们姑娘的来,表面虽然没什么区别,但下人的举手投足之间,待我自然还是与他们家的姑娘不同。你又知道,我自小是个敏感的性子,那几年,别的没干,就顾着看人了。我从进贾府的第一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却是越看越让人寒心。只不过当时还抱着一丝希望,不肯把人往最坏的地方想罢了。”
周航把毛茸茸的头枕在黛玉手背上,伸爪子悬空抚摸她的脸。
“我要去能早几年来就好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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