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当仁不让
此刻周梦臣也看了冯保拿来的票拟。一时间不明就里。不知道严嵩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不过,周梦臣一时间想不明白,但是他可以问明白人。他立即知道,这个时候张居正应该在徐阶府上,二话不说,写了一封书信,让人去徐阶府上,亲手交给张居正。
张居正看了书信,了解了事情原委,立即将书信原封不动递给了徐阶。
徐阶拿起老花镜,细细看了。说道:“内阁之中没有消息,这如果是张阁老拟的,他会与我打声招呼,而今却没有。可见这是严嵩的意思,叔大啊,你觉得严嵩是什么意思?”
张居正听出了徐阶的考教之意。
徐阶看似与周梦臣关系好,但是徐阶只是将周梦臣当做一颗棋子而已。
政治人物,虽然都不是铁石心肠,但是对于政治盟友来说,还真难说有几分真心实意。徐阶并没有栽培周梦臣的意思,就好像夏言当初没有栽培徐阶的意思一样。
上面的位置只有那几把交椅。徐阶栽培了周梦臣,对他有什么好处?
周梦臣一时间死不了,徐阶就没有着急的意思。毕竟他想要栽培的是自己的亲弟子张居正。即便张居正与周梦臣关系好,到底还是两个人。
他这才悠然的将这一件事情作为张居正的考题。
张居正在徐阶的调教之下,在学问上大有长进,对于朝廷掌故,官场上各种关系,也掌握了不少。他心思本来就机敏,而今更是一眼就看出严嵩的目的,说道:“严嵩之意,要么就是想激怒言官,让他们再次弹劾,让他们激怒陛下,陛下对言官从来不优容。要么就是陛下从善如流,周兄就危险了。即便这陛下震怒保处置言官,周兄恐怕要自绝于士林之中了。”
徐阶点点头,说道:“你觉得该怎么办?”
张居正说道:“首先安抚言官,不能再弹劾了。”
徐阶说道:“这一点到不难办。我已经安排下去,屠大人哪里我还有一点面子。而且他也明白其中轻重,不会让下面的愣头青,去激怒陛下的。对了,御史张潮,你知道吗?”
张居正说道:“不大清楚。”
徐阶说道:“这一次弹劾,就他没有上本,而且对周梦臣多有维护。你可以让周梦臣找找他的门路。”
张居正对这一件事情,也不清楚。
张居正与周梦臣的关系依然亲密,但是他们毕竟是两个人,周梦臣一些事情,并没有告诉张居正。而张
居正的一些事情,也没有告诉周梦臣。毕竟在政治阵营上,两人渐渐有了分野。
很多事情都是不能说的。
张居正将这一件事情暗暗记下来,说道:“老师,周兄接下来该怎么办?”
徐阶说道:“而今周梦臣没有性命之危。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做,就要看周梦臣是怎么想了。如果他没有非分之想,只要他闭门不出,他毕竟是朝廷命官,那些人也不至于闯到他家里喊打喊杀。”
“不过,他如果别有所求,那么而今最好的办法,就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张居正说道:“退一步?怎么退?”
徐阶说道:“离开京师,去下面。或者干脆回乡隐居。毕竟这些事情,不会有人记一辈子的。只要他多做一些功绩。未必没有回京的一天。”
徐阶将这一件事情,当成周梦臣的污点。就是让周梦臣认输认罚认错。主动退让。这也是一个处理办法,虽然看起来不好。但是徐阶可是知道,解剖尸体这一件事情,绝对是有的。
既然无可辩驳,就不要多狡辩了。就好像某些明星一样。先认错,退出舆论中心,然后时间长了,再想办法洗白。虽然古今不同,但是处理这些事情的思路却是一样的。
张居正心中暗暗摇头。
他知道徐阶这个办法,周梦臣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毕竟周梦臣可以要开宗立派的,身上有了这个污点。将来想洗白都难。不要说如王阳明一般,用自己超强的个人能力,为自己的学说引流了。恐怕将来很多人,一听说是周梦臣的学问,都觉得臭不可闻。连多看一眼,就不耐烦。
不过,这些话。却不好给徐阶说。
毕竟徐阶是心学门徒,对周梦臣的学说,并没有公开发表意见,但是张居正与徐阶朝夕相处,自然明白徐阶对周梦臣学说,从来是一种轻蔑的感觉。因为徐阶认为周梦臣的学说,不涉及性命之学,不过是一些旁门左道而已。是工匠之学。涉猎一二可以,却不是士大夫要学的东西。
张居正说了周梦臣的想法,非但没有好处,恐怕还让周梦臣在徐阶这里的印象变坏。
张居正说道:“老师,我这就去周家,将老师的意思告诉他。”
徐阶说道:“去吧,不过小心点,我知道你与周梦臣交情深厚。但是而今周梦臣名声大坏,你与过从太密,会牵连到自己的。”
张居正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告辞离去。
张居正来到周梦臣家中,将徐阶的
意见,一五一十的说了。
周梦臣听了,深吸一口气,也不得不称赞一声,说道:“严嵩好手段。”
几方面的威胁之中,周梦臣最不担心的是弹劾,毕竟这一件事情,皇帝也参与了。周梦臣只要使点劲,将弹劾按下去,是没有问题的。在周梦臣的原计划,是留中不发,倒是拖得时间长了,下面的人也不可能将精力放在这一件事情上,拖着拖着也就过去了。
只是被严嵩这一折腾。
周梦臣官面上好过了。在士林之中却不好脱身了。影响太坏了。
张居正说道:“周兄,我老师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我不会离京的,其实夏公临终的时候,就劝我京师不是久留之地,我其实也有离京的想法了,只是还没有想过去什么地方。但是我要离京,必定是风风光光的离京,绝对不是如同丧家之犬,夹着尾巴逃走。”
“而今就解剖这一件事情,我从来没有认为我错了。这个错,我是绝对不能认的。”
世界上,有些错是可以认的,甚至受些委屈也没有什么。毕竟很多事情不用太过计较。但是有些事情,就死也不能认错。
在周梦臣看来,解剖这一件事情就是。
并不仅仅是解剖这一件事情,对医术有很大的推进作用。还有解剖这一件事情,背后的指导思想,其实是科学思想。很多人将现代医学,称之为西医,但是本质上是科学思想指导下的医学。
从这一点上来看,否定解剖,其实是否定科学思想。
这与周梦臣的想法,是背道相驰的。
张居正说道:“你要明白一件事情,而今的风潮,与你对错是没有关系的。而且你觉得的对错,很多时候都是没有用的。所有人都觉得你错了,那么你就是错的,这一点无可争议。”
“不。”周梦臣猛地抬头,说道:“为什么错的不是全世界?”
张居正愕然,说道:“你这是什么话?”
周梦臣说道:“不是什么话,我只是说,解剖这一件事情,即便让我全天下人面前,再重申一遍,我也是对的。”
夏言与曾铣的身影在周梦臣眼中一闪而过。
这或许是夏言最后一课中,周梦臣所想到的。
很多事情,的确是当仁不让。既然周梦臣决定在这个时代传播科学,并且这一件事情,只能他来做。他就要勇敢的承担起责任。
哪怕冒着成为先烈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