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夏言一系
周梦臣接到曾铣送来的具体离京的时间与地点,一时间有些迷糊。
这就好像是一个不是很熟的人,忽然将他结婚的具体时间地点发给了你,意思不言而喻。就是让你去。
周梦臣虽然与曾铣关系看上去不错,但是到底才见了三面而已,大家也没有到这么亲密的,亲密到周梦臣要去送别。
要知道送别可不是空手送的。别的不说,要送上一些程仪吧。这都是钱。
周梦臣心中暗道:“算了,就当是维护大客户关系了。”于是他从工部帐上取了一百两银子,用红布封了,就当是程仪。
虽然这种做法,大不合规。但是即便是现代,这东西大概也能挂在公关费用之中。在古代的账目更不清楚,而且这种迎来送往的费用,其实也是潜规则了。周梦臣虽然不想贪污钱,脏了手。但也不自命清高之辈。
能花公家的钱,干嘛自己出钱。
于是,周梦臣乘车来到北京城外,一处阴凉之处。
周梦臣到底不是北京土著,却不知道北京城外,尚有如此好去处。
此地岔开官道三五里,能看见官道上的行人,一行人在这里驻留并不会妨碍交通,与大道岔开又不远。这里有一口井,名叫满井,井水突出成泉,冬夏不竭,于是围绕这一口水井,就有一个小小的池塘。并不大。但是因为泉水之故,分外可人。旁边有大树数颗,都是参天巨木,几棵树木交错之间,居然蔚然成林。林间亦有好事者,修建一座小亭,并不算太大,不过能容纳四五人而已。
但是从远处看,只见树林不见亭,在亭中更是阴凉阵阵,似乎一步之隔,就是闹市与深山的区别。好一个闹中取静。景色虽小,颇有可玩味的之处。
只是周梦臣也感受到不一样的地步。
那就是人太少了。
对。
曾铣是什么人?即便将其余的标签都去掉,单单是三边总督这个官衔,就是疆臣之首了。更不要说还挂着兵部尚书头衔,将大明朝廷从上到下排一个座次,曾铣绝对在十几名与二十几名之间。
只要曾铣放出风声,要离京,想要送别的人。没有一百二百,也有三五十个。其余的人不是不想往前凑,是没有资格往前凑。特别是而今的夏言掀起的复套之论,朝廷之中传得风风火火的。
曾铣更是炙手可热。
一旦曾铣功成,很可能是三王之后,再次封爵的文臣。
怎么不预先巴结巴结。
周梦臣
暗道:“情况有些不对。”
如果说有几十个,上百人来送别,周梦臣自己在圈子里面一混,也就算了。而今人少。估计来得都是重量级人物。周梦臣就不好混了。
果然周梦臣就看见自己认识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他的老师礼部尚书孙承恩。
周梦臣立即向前行礼,说道:“老师。”
孙承恩看了周梦臣一眼,说道:“你怎么来了?”
周梦臣说道:“曾大人下了帖子,又岂能不来了?”
孙承恩微微捻须,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不用担心,应该是好事。你一会坐在我身后便是了。”
孙承恩老了精力不济,朝廷上的事情都慢慢淡出了。其实礼部很多人都知道,孙承恩已经到了半退休的情况下了。孙承恩之所以退不下来。很大原因就是皇帝不许。
严嵩与夏言都是从礼部上来的。
礼部都有他们的旧部。孙承恩在礼部,礼部大体还能平衡。但是孙承恩退下去容易,问题是谁上位?是夏言的人,还是严嵩的人?虽然礼部权力不大,但毕竟是六部之一,拿下一个尚书,对夏言与严嵩都是非常有诱惑力的。
孙承恩这样的老臣,比夏言资格都老。让他倾向夏言不难。但是要他完全服从夏言却难了。
对于,嘉靖来说,其他其实也希望夏言与严嵩之外,朝廷有其他山头的。
而且礼部事情比较清闲,很多事情都交给属官去做就行了。孙承恩在朝廷是养老,在家里也是养老,在朝廷养老还能多得钱。大明朝的退休工资是给一半。也就食半俸。
孙承恩也就乐得清闲。
当然了,孙承恩别的事情不管,但是到了自己眼前的事情,还是要管一管的。
为周梦臣撑一下腰,也没有什么。
周梦臣见孙承恩如此说,也就跟在孙承恩身后,不一会儿,人都到齐了。
果然不出周梦臣所料。
人不多,都是大佬。
内阁大学士夏言,张治。礼部尚书孙承恩。户部尚书王杲,工部尚书李士翱,吏部尚书闻渊,都察院屠侨,可以说夏言派系所有大佬都在这里了。
不过在周梦臣看来,孙承恩在这些人之中,居然不是最老了。
最老的乃是新任吏部尚书闻渊,此老满头白发,走路都又一边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屠侨搀扶着。
即便是夏言在此老之前,也不敢坐主席,让了数次,才算是坐了下来。
周梦臣自然是最下首的位置了。
有
些东西,是周梦臣事后问孙承恩才知道了。
这位吏部尚书乃是弘治十八年的进士,名副其实的三朝元老。资历老到什么地步,有一件轶事,就是前首辅张璁在南京任官的时候,一时意气,在正堂墙壁上写了好些字,结果被他的上司狠狠训斥了一顿,说:“此乃尚书堂。焉题侍郎字?”
而这个训斥张璁的尚书,就是闻渊。
而屠侨与闻渊都是浙江宁波人,彼此之间难免关系近一些。
这些人都可以说是夏言夹带里面的人,但是细细品读就会发现,果然是派中有派。
这些很正常,在朝廷之中,做官到这个地步了,更多是因为政见相合,谈不上什么人身依附。
夏言先举杯说道:“今日送子重去西北,愿他能一扫西北敌氛,建功业于今朝,留清名于后世。我敬他一杯。”
曾铣立即起身双手相接,一饮而尽。
在这里曾铣都是一个小辈,不敢多言。真正的主角乃是夏言。
夏言开口了,在座每一个人都敬了曾铣一杯酒,也说了一些话。
无非是支持与祝福的话语而已。
倒是王杲却是与众不同,说道:“我这一把老骨头的性命,而今就在这曾大人你手里了。别的不说,战事明年春打响,明年秋结束,我给你立长生牌位,如果明年秋天结束不了,我参你擅起边事,以私心坏朝廷大事。”
曾铣微微吃惊,立即看向夏言。
曾铣也知道户部尚书对这一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颇有微词的。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场合,他依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夏言说道:“王兄,你怎么还没有喝酒就醉了。”
王杲看了夏言一眼,说道:“是,我醉了。说起醉话了。”王杲随即不等曾铣先饮,居然将自己酒杯之中酒一饮而尽。
曾铣立即跟上。这才算是将这一件事情过去。
王杲一辈子都在户部之中当官,底子上就是财政体系的官员,但是夏言不是。夏言从来不觉得财政不重要,但是他从来觉得大明的弟子厚,实在不行,想想办法就行了。
但是王杲却看本来就绷紧的财政,而今更是花钱如尿崩,愁得整宿都睡不着觉。
曾铣是三边总督,他看见自己方面的危机,觉得必须优先解决。但是王杲看不见边患到了什么地步,却能知道财政紧张到了什么地步,户部仓库之中的银两一度少于十万两。
十万两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但是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这算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