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主客易位
周梦臣是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居然说了不该说的话。猛地咳嗽两声,说道:“如此说来,我这一关,算不算过去了?”
藤祥说道:“那是当然了。周大人快快更衣,陛下正等着见你的。”
周梦臣说道:“好。”他想了想,说道:“我这位妻兄,能不能换一个地方?”
藤祥说道:“那是自然。快,快,给李太医换一个厢房。就是内阁大佬留宿西苑的客房。快去。”
周梦臣说道:“二哥,我去了也。”
李时珍愣愣的看着周梦臣离开了,心中却满心疑惑。他是问过周梦臣为什么来这里的。当时他就嗤之以鼻,什么水银有毒,他看过的所有医书都没有说过。此刻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居然真做到了。
李时珍满心都是疑惑。
对于出去反而没有什么感觉了。一心一意再想:“为什么水银居然是有毒的?为什么周梦臣居然知道水银是有毒的?”
李时珍的疑惑,一时间没有人能给他解惑。
因为周梦臣此刻要面对嘉靖的种种问题。
周梦臣换了一身道袍,来到了玉熙宫中。
之所以换道袍,就是因为宫中各种服色,都是有品阶的,总不能让周梦臣这穿太监服色。而道服这衣服,简直是万搭,而且很适合各种人十的人才。而且因为嘉靖皇帝带起的风潮,穿道袍也不算失礼。
周梦臣心中暗暗嘀咕:“怎么是玉熙宫?”
随即嘉靖后期也是住在玉熙宫,但是真要说玉熙宫与万象宫是没有办法比的。玉熙宫比起万象宫要简陋多了。
只是周梦臣心思很快就不在这上面了。
因为嘉靖皇帝出来了。
对,嘉靖皇帝居然出宫相迎。这个礼遇即便是内阁大学士也未必有了。周梦臣正要行礼,嘉靖一把抓住了周梦臣的手,说道:“周先生,快请,快请。”
周梦臣受宠若惊,说道:“陛下,礼不可废。”
嘉靖说道:“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恩,今日不论君臣,只论大道,你我就是道友。”
嘉靖可以说将礼贤下士的手段,用到了极点。却没有让周梦臣感动,反而有些荒谬之感。因为周梦臣很清楚,自己奉上的不是什么关系到家国天下的国策要事,而是关系到嘉靖修仙大业的一个小问题而已。
果然,嘉靖就是汉武帝一般,是能弃天下如敝履的皇帝,天下再大,也没有
他老人家的修行大业大。
而周梦臣在鬼门关之中走了一圈,心中哪里还有半分天真,嘉靖如此,周梦臣越是感到的伴君如伴虎,越是要小心谨慎。不敢有什么行差踏错。
嘉靖与周梦臣相对而坐。
正如嘉靖所言,不分什么君臣,主客。反而是平起平坐,周梦臣推辞了几下,只能坐下来了。
嘉靖见周梦臣有些拘谨,微微一愣,说道:“周先生,还在生气吗?这样吧,传令下去,陶仲文欺君罔上,一门师徒皆斩。如此为先生出气如何?”
周梦臣一愣,心中丝毫不觉得嘉靖是在为他出气,反而觉得是在示威,说道:“陛下欲诛陶某等人,乃是陛下家事,臣无话可说。只是此事却与臣不相干。”
嘉靖微微一愣,说道:“陶仲文可是要你死啊?”
周梦臣说道:“陛下宽宏,臣自然会平安无事,况且前宋不以言罪人。乃是善政。臣亦有言行有差错的地方,今日以某人之言而杀之,臣恐就戮于异日,往陛下仁德宽厚,不以此杀人。”
周梦臣不是真的对陶仲文一点怨言都没有。而是他始终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的对手,从来是嘉靖。
看上去自己与陶仲文是对手,而嘉靖是裁判。但是其实君臣之间才是永恒的对手戏。
杀了陶仲文对周梦臣有好处吗?没有多少好处,经此一事,陶仲文恐怕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没有圣眷的道士,对于周梦臣来说,与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而今日他借着嘉靖言语杀人,反而会在嘉靖这边落一个坏印象。
周梦臣觉得得不偿失。
嘉靖听了,果然高看一眼。
此刻周梦臣在嘉靖心中的地位非常高。
第一个原因,是周梦臣的学问。第二却是周梦臣的品行。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是周梦臣的立场。
学问什么的,就不用说了。至于品行,很多大臣看似品行高洁,但很难在皇帝面前不说违心的话。
甚至嘉靖对周梦臣的后者比前者更看重。
因为周梦臣宁死,也不改口之事,给嘉靖皇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周梦臣话语的真实性有更高的认识。
当然了,如果仅仅是之前的两点,还不足以让嘉靖看重周梦臣,最最重要的是,周梦臣是支持嘉靖修行的。
有学问有品行的大臣,嘉靖皇帝不是没有见过。但是大多都是与他对立的,坚决反对他修仙。如同夏言。就能力上来说,嘉靖不知道陶仲文,邵元
节等人,比朝中相当一部分大臣差太远了吗?
奈何,他能让大臣们给他写青词,试金丹。但是谁会为他探索长生大道啊?
而今周梦臣终于成为了嘉靖信任的首席长生顾问。
嘉靖拉开道袍的袖子,说道:“先生明鉴,如果不是先生提醒,我都不知道我已经中毒在身了。这铅汞之毒,当如何来解?”
周梦臣说道:“陛下,此事应该问薛老先生,而不是问臣,术业有专攻。不过,这慢性中毒,只需断绝毒源,多用蛋奶之类的食物,是可以慢慢调整过来的。”他沉吟一番,觉得有一件事情,也该告诉他。说道:“陛下,我依稀记得,宫中各种鎏金镀银多用水银。臣恐怕积少成多,臣请陛下三思之。”
嘉靖听了,脸色更加难看了,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记得宫中涂墙,用的是朱砂。”
朱砂是能提炼出水银的。
周梦臣见嘉靖如此,觉的他担心太过了,于是劝慰道:“陛下放心,水银中毒是需要一定分量的,而且如果水银不蒸腾成气的变化,毒性也是发挥不出来的。即便少许摄入,也是不碍什么事情的。”
可惜他遇见不是别的皇帝,而是嘉靖。
嘉靖惜命极了。
他此刻看似不动神色,却不知道他长袍下的手,已经握紧了拳头,他目光扫过一边的各种金银器具,乃至外面的朱砂红墙。似乎这金红之色,都在跳跃的两个字:“杀我。”
嘉靖此刻没有说话,却注定了宫中要大动干戈,今后皇宫会不会是红墙黄瓦的装修风格,还是另外一说的。
嘉靖之所以没有立即发作,是因为他觉得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他的长生大道。
之前,嘉靖对外丹术是有所怀疑,而今是真正的彻底抛弃了。甚至连带着对道门各种长生术法,也担心起来,而今他迫切需要一个全新的,能够支撑他长生的理论。
而这个理论当从谁哪里来?
自然是周梦臣了。
这才嘉靖心中最急之物。
嘉靖毕恭毕敬的行礼说道:“周先生,朕求长生数十年,而长生无得,却为人所欺,今日方知大缪,还请周先生开示,天下之大,当以何术求长生之道。”
周梦臣连忙还礼,说道:“臣不敢当,陛下垂问,臣敢不回禀。”
说到这里,周梦臣微微一顿,他知道他今日必须说出一些所以然来,否则嘉靖今日的种种礼遇,就是今后他的取死之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