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准备妥当,马车徐徐出了杜府,往城郊去。
杜云荻骑马,随车而行,杜云萝撩开车帘子冲他挤眉弄眼:“四哥哥,咱们是要出城的,这城郊农家姑娘可不像城里的端着架着,见了你这个白面书生,可要拿香囊扔你了。”
杜云荻瞪了她一眼:“浑说!小小年纪就会胡言乱语,你见过多少农家姑娘!”
此话一出,两人具是一愣。
杜云萝想着的是那不要脸算计了哥哥的施莲儿,虽无香囊,却是毒牙;杜云荻想起了让妹妹受了不少闲话的安冉县主,明明是京中叫得上名号的贵女,行事却比乡野农女更出格。
碰见那种人,当真是委屈,倒霉透顶了。
两人都为对方不平,心中暗暗道。
杜云萝怕杜云荻看出名堂来,下了帘子坐好,杜云荻见她不再盯着自己瞧,也松了一口气。
甄氏只听见他们说笑,没料到兄妹两人心思转了弯,各自想各自的去了,她笑着塞了一个引枕给杜云萝,叫她先歇会儿,又与外头的杜云荻道:“这会儿还算凉快,等日头大了,你就莫要骑马了,来车子里歇着。”
杜云荻素来听话,这等小事也不与甄氏争,应了。
马车平缓驶出城门。
杜云荻把马儿交给了四水,自己跳上了马车。
车帘打开,杜云萝往外头望去,遥遥见到那连绵的婆驼山,郁郁葱葱的深浅绿色之中,露出无数金色屋角,正是依山而建的各家寺庙庵堂。
杜云萝说不清,这婆驼山上到底有多少寺院,她只记得,法音寺在半山腰,占地极广,香火繁盛,大殿前的放生池,是她第一次遇见穆连潇的地方。
甄氏掏出帕子让杜云荻擦了擦脸,水月打开食盒,递到杜云荻跟前。
桃酥、百合糕、四喜素饼,各式糕点码得满满当当。
水月笑着道:“这些是厨房里天未亮就起来准备的,都是新鲜的,四爷尝尝。”
杜云荻取了一块百合糕,入口便不禁皱了眉头:“还是这个味道,甜!知道是五妹妹要出门,一个个都不要命地加糖。”
杜云萝抬起眼帘,笑了:“许是那做糕点的婆子没睡醒,面粉和糖拿错了呢,呜——”
话说了一半,就被杜云荻手中的桃酥给塞满了嘴。
杜云萝鼓着腮帮子嚼着,忿忿瞪着杜云荻。
“你还是多吃少说,”杜云荻见她整张脸圆鼓鼓的,不禁笑出了声,“你这话若是传回了府里,厨房里还不知道要折腾成什么样子呢。”
杜云萝只是与杜云荻斗嘴做趣,并非要为难谁,听了这话,倒是不提那些了。
吃过了块桃酥,杜云萝让水月添茶漱口,再不肯尝尝其他的。
甄氏颇有些意外,道:“可是马车坐得不舒服?”
杜云荻见妹妹气色还不错,笑道:“母亲,她不肯吃,定是要留着肚子去寺里吃斋膳呢。”
甄氏抚掌笑了:“你们两个,这嘴儿,没个停的。”
“才不是呢!”杜云萝不答应了,挽着甄氏的胳膊,道,“只有哥哥才是,不是说就是吃,没个停的。”
欢声笑语中,马车在半山处停下。再往前,山路崎岖,要换了轿子才能上山。
锦灵从后一辆车上下来,手脚麻利地摆好了脚踏。
杜云荻跳下车去,甄氏亲手替杜云萝戴好了帷帽,这才扶着水月的手下去。
轿子都已经安排好了,杜云萝下车上轿,兴许是昨夜没有歇好的关系,行了一盏茶的工夫,她就被颠得头晕发胀。
强忍着,挨到了轿子停下来,杜云萝赶紧让锦灵扶她下轿,徐徐呼吸了会儿,才算是缓了过来。
抬眼去看山门,白玉雕凿,正中法音寺三字传闻是百年前先祖皇帝钦赐,笔法苍劲,杜云萝以目光代笔,仔细揣摩了一番。
路边,赵嬷嬷与甄氏道:“太太,寺里都已经打点了,咱们是先去上香,还是去厢房先歇一歇。”
“既然打点了,那就先去上香,”甄氏扶住了赵嬷嬷的手,“香客多,莫要彼此耽搁。”
法音寺是婆驼山数一数二的大寺,住持师父在圣上面前也有三分薄面,若非宫中贵人亲临,即便是公侯伯府的主子们来,也没有闭门谢绝其他香客的道理,寻常官家更是如此,也只有在入殿请愿时行个方便,尽量求个清净。
因而甄氏不想耽搁,一路上来,轿外人声不断,可见香客络绎不绝,他们要是拖沓,便会耽搁了其他人。
路边有接待女客的围幔,杜云萝跟着甄氏进去净面、净手,整理头发衣衫,随后与杜云荻一道,往大殿方向去。
身边围满了丫鬟婆子,甄氏不许杜云萝胡乱张望,幸好有帷帽遮着,她才能转着眼珠子四处打量。
无奈此处依旧如印象之中的人多,杜云萝的身高在姑娘们之中只算中等,更别说寺中还有不少男香客,她很难看到远处。
大雄宝殿外头,候着两位知客僧。
甄氏行了佛礼,迈入大殿,在佛祖金身前跪下。
杜云荻与杜云萝赶忙跟上,一左一右跪了。
甄氏絮絮低声祈求着,杜云萝听见些模糊词汇,无外乎家宅平安,杜云茹婚后平顺,又求杜云荻学业长进,求她能够心想事成。
样样都求了,就是没有求甄氏自己。
杜云萝听得心疼不已,母亲便是如此,事事把他们放在心头,却总是忘了自个儿。
闭目垂首,诵经对杜云萝而言太过熟悉,从前是求静心,如今,却是盼着所求所愿都能圆满,更是添了几分诚心。
拜过了佛祖,绕去后头拜了观音大士。
甄氏依着夏老太太的意思,添了香油灯草,捐了功德。
功德簿上,小和尚仔仔细细写下了杜府名号,又一一记下,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事毕,甄氏也不在大殿里耽搁,由知客僧引着往厢房去。
绕过回廊,杜云萝隐约瞧见一熟悉身影,她心中一动,猛得回过头去,可那头香客众多,哪里还能寻到她想见的人的模样。
甄氏瞧在眼中,入了厢房后柔声问她:“囡囡怎么心不在焉的?”
杜云萝一怔,偏过头道:“母亲,放生池在哪儿,我想先将那鲤鱼乌龟放生了,日头高了,桶里不同池中,莫要误了它们性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