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萝解开了身上的雪褂子,迈进花厅时,迎面而来的暖意让她整个人都舒坦了许多。
花厅里的丫鬟婆子们纷纷起身给杜云萝行礼。
贾婆子赔着笑,讨好道:“夫人来了呀,今儿个这外头的风可真大,吹在身上啊,比咱们厨房里的刀子还厉害喽。”
“瞧老姐姐说的,厨房里的刀子剁的都是鱼肉,你是想说咱们夫人……”有和贾婆子不睦的,张口便要挑事。
杜云萝斜斜一眼瞪过去,那厢才止住了嘴。
洪金宝家的扶着杜云萝坐下,挑眉道:“这么大冷的天,我们还是有事儿说事儿,说完了各自散了,妈妈们做完了事,回屋里烤火去,谁也不拦着,真磨磨蹭蹭的,大伙儿都在外头吹冷风,谁也别想舒服了。”
碍于洪金宝家的的威风,又有杜云萝在场,一下子便安分了。
离腊月还有小半个月,差不多就到了一年里最忙的时候了。
各府各院的年礼,各个庄子铺子要进府来奉帐,又要准备腊八小年,就算是有旧例在前头,依旧让杜云萝有些不可开交。
周氏和吴老太君与她说过,毕竟是双身子的人了,不用事事都亲力亲为,府里不缺得力人手,杜云萝嘴上应下了,人却是闲不下来。
她一日一日等着穆连潇回来,真空下来了,更是要觉得这日子漫长了。
等处置好了庶务,杜云萝本想回韶熙园里,刚出了花厅,见外头天色蒙蒙的,似是快要落雪了一般,她就改了心思。
“去前头看看。”杜云萝道。
穆连潇前院的住所在他成亲之后就成了他的外书房,这些日子都是九溪在打理。
杜云萝笑着问九溪:“侯爷有消息传回来吗?”
九溪摇了摇头,道:“夫人,若有消息,奴才肯定早早就去禀报您了,断不会延误的。”
“云栖那儿也没消息?”杜云萝又问。
九溪摸着脑袋嘿嘿笑了:“他的消息是比奴才灵光点儿,昨儿个似是说,户部的西蜀清吏司给圣上骂了一通,连户部两位侍郎都没讨到好,一样是一顿臭骂,至于咱们爷的消息,他没说起过。”
圣上前脚让穆连潇去了蜀地,后脚把西蜀清吏司和户部左右侍郎给骂了,杜云萝想,大抵是穆连潇传了什么讯息回京吧。
杜云萝让九溪去寻云栖,转身进了穆连潇的书房里坐下。
里头打扫得很干净。
黄梨木的书架上分门别类摆了不少书册,从兵法到杂记,杜云萝随手抽出一本来打发时间。
等了快一个时辰,云栖才急匆匆地来了。
外头是寒冬,他却跑出了一头热汗。
杜云萝把书册放下,道:“我听说户部的大人昨儿个挨骂了?是不是侯爷……”
云栖闻言咧嘴就笑了:“夫人,奴才听说爷已经在返程路上了,到底哪一日进京,奴才就说不上了。”
“既然知道,怎么不早说?”杜云萝问他。
“爷知道夫人挂心,说左右不过这些日子了,他路上赶得急些就好。”云栖摸了摸脑袋,他是照吩咐办事的,可面对杜云萝的时候,多少还有几分忐忑。
杜云萝却不怪云栖,她知道穆连潇的意思。
穆连潇去了蜀地,但名义上,他是往江南去的。
因此这几个月里,穆连潇连家书都没有寄,免得这一路驿站过来,让人晓得了这信的来处。
他也不会把行踪说得很透彻,蜀地和江南回京的路程时间是不同的,说得越细,若叫有心人去查证了,越容易被看穿。
这防备的不单单是二房,而是圣上也要防备在蜀地的那些人。
杜云萝也不细究穆连潇到底是什么时候启程的,只要人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就像云栖说的,左不过就这些日子了。
可就是这么几天,让杜云萝格外牵挂。
柏节堂里,徐氏笑盈盈与吴老太君说着腊八去婆驼山上取粥的事情。
“今年这大喜事,就我和四弟妹去了,”徐氏心情极好,声音都比从前清亮几分,“我要早早去取了粥,回来一家人分了,沾沾福气。”
吴老太君哈哈笑她:“你如今已经是好福气了。”
徐氏的脸色微红,低声道:“不怕您笑话,我这些日子在给孩子裁襁褓小袄。
我这些年啊,绣的都是佛蟠佛经,偶尔给自己缝两件内衬衣衫,哪里还做过小孩子的活计。
这双手啊,生得都不知道怎么下手了,就差把针线房的妈妈叫到我屋里,给我一道描线做活了。”
这番话听得吴老太君感慨连连。
府里有针线房,有这么多妈妈们,哪里需要主子们动手裁衣,徐氏是高兴坏了,要亲手给孩子做衣裳。
可正如她说的,她多少年没做过这活了,早就手生了。
吴老太君拍了拍徐氏的手:“你手巧,不出一个月啊,又做得跟从前一样好了。我记得啊,连康小时候的内里衣袜,全是你亲手做的,那摸起来,柔得跟豆腐一样,舒服极了。”
“我也就这么点本事,”想起往事,徐氏感慨之余,眼角微微湿润,道,“我这回多准备些,除了给连康媳妇肚子里的这个的,还有连潇媳妇肚子里的,我啊,还想着再多活个十几二十年,给曾孙子们也做衣裳哩。”
杜云萝从外头进来,站在明间里驱寒气,听见里头婆媳两人的对话,心中亦是沉甸甸的。
她记得前世时,徐氏也活了很久,心如死灰,日复一日地煎熬,最后垂垂老去。
那些时日里,她不曾开怀笑过。
今生,徐氏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每一天都是欢乐,她过得踏实又满足。
撩开帘子进去,杜云萝挽了徐氏的手,道:“三婶娘,我可听见了,您说的,我肚子里的这个也有份,您可千万不能少了我的,不然我不依。”
“这孩子,还顺着杆子往上爬了,”吴老太君笑骂了两句,拉着杜云萝坐下,“叫老婆子看看,今儿个气色如何。”
徐氏亦是笑弯了眼:“少不了你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