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真羡慕理想城的居民……他们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无所事事,而我一生下来好像就在做这件事情和下件事情。”
傍晚,公路镇旅店。
看着那些从理想城来的游客,周南喝了一口香醇的啤酒,有感而发地发出了一声感慨。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些人来自哪里。
他们身上那与众不同的气质,比蓝外套和彷生人们还要好辨认。
坐在他对面的孙世奇笑了笑。
“这有什么,你羡慕他们不如羡慕两百年前的人,那会儿他们不但有时间无所事事,还有闲工夫编排我们。”
“编排我们?”
“换个说法,畅想未来。”
“哈哈哈。”
笑声冲澹了惆怅。
孙世奇和坐在对面的酒友碰了下杯。
靠着钢铁买卖发了一笔小财,他现在已经不能算是行商,应该算是联盟的工厂主,他的大半身家都投到了联盟的产业上。
如果不是因为以前当过行商的身份,不被曾是流民的霜矛部落信任,某人一直没有答应他的追求,他可能连家庭都绑在联盟身上了。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看好联盟的未来,但他其实是花了些决心来做这些事情的。
很早之前,他心中一直背负着某种“原罪”的忐忑——即,担心联盟的管理者因为他知道银币最早只是一堆游戏币的真相,而派出忠诚的近卫兵团将他灭口。
后来他才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
那个人根本不在意。
其实想想也是,就算知道又怎样?
人们会因为知道粪肥是怎么来的,而不吃粪肥浇出的米吗?
整个河谷行省已经没有人会怀疑银币的价值,就连活跃在大裂谷边上的拾荒者们都认可它。
尤其是最近,玉米的大宗交易价格正式跌破了1银币大关,被落霞行省涌入的秋粮压到了0.9。
而就在一年前,这个数字是1.5,哪怕最便宜的青麦和羊角薯都没这么便宜过!
现在曙光城的居民不但自己吃,蒸着吃,煮着吃,炸着吃,甚至还有多余吃不完的拿去喂猪喂牛,公路镇旅馆的吧台更是新增了一款避难所居民出品的包谷酒。
不过那酒太烈了,烈的辣喉咙,除了赶时髦的人和那些避难所居民自己,真正喜欢喝的人并不多。
“说起来又要庆典了。”
“这不好吗?”
“天天搞庆典,谁去干活儿呢?”周南一脸忧虑,“你的工厂也要放假的吧。”
孙世奇笑着说道。
“无所谓,又不是天天放假,上一次庆典已经好些个月了。我听说人联时代一年有一百多个节日,联盟到目前也就四五个左右,其实还好。”
周南摇了摇头。
“那能一样吗,人联时代的生产力和生产效率和现在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他们就算不干活儿也不会饿着。”
孙世奇慢悠悠地说道。
“你说的没错,但也没对,联盟的生产力不算很高,但绝对不算弱,几个庆典肯定是办的起的。这里没有冗杂繁复的官僚,也没有需要供养的贵族,就算让人们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也不会有人得到好处,生产出来的东西总得有人用才有意义吧,难道像学院一样硬塞给那些搞研究的学者们吗?”
说到这儿的时候,他自己都笑出了声。
“可惜就算联盟想搞学术优待,也没那么多可以优待的学者老爷。不如给居民们多放放假,让大伙儿们开心下,拿着工资去消费,这样不管是工厂还是商店都会开心,他们自己也开心。”
人活着不就是图个开心么。
愁眉苦脸的人可干不成大事儿,真干出来了,多半也是把周围其他人吓一大跳。
“我还是认为刚开始就这么奢侈不太好……就算他们想对居民们好一点,我也觉得再等等或许——”
孙世奇摇了摇头。
“需要等待的东西永远不会来。”
“那以后呢?就算现在没有贵族,以后也会有的。巨石城不是最好的例子么,最早内城的居民都是战后重建委员会的拥护者,现在谁还记得那个委员会到底要干什么。”
为了证明自己的逻辑没有问题,周南试着去找些论据,而巨石城无疑是最好的例子。据说一个半世纪前,那里同样住着一群高尚的幸存者,如果他们不打开巨壁的大门,就不会有现在的外城。
联盟又有什么区别呢?
城主卢卡那个年龄大概是生不了的,估计不会有后代,老查理听说是老冰棍,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大多思想前卫,估计也不太想把孩子接到这废土上受苦。
但其他人总会有的。
第一兵团的兵团长扳手,第二兵团的兵团长柳丁,那些人正值壮年,不但有能力,而且更是从真刀真枪的战场上杀出来的。
他们的忠诚可能从头到尾都不是对联盟,而是对管理者个人,很难说他们的理想能走多远,他们的孩子又能跟着他们走多远。
孙世奇知道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说什么,却只是不在意地咧嘴一笑。
“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咱的管理者都还没老呢。”
听到他这句话,周南愣了下,失笑道。
“好家伙……你都已经把自己当联盟的人了么。”
难怪这家伙一直帮着联盟说话!
孙世奇自豪地说道。
“不然呢?如果不是联盟,我大概还在给红河镇的奴隶主和掮客们运粮食,陪他们玩那红票蓝票的期货把戏。从我在这儿买下第一栋仓库开始,我就决定成为一名联盟的居民了。”
说来也是感慨。
起初他在曙光城买了一座仓库,只是打算等秋天了囤些粮食,然后买几辆卡车,把联盟到红河镇的贸易路线盘下来,当废土上最大的矿商和粮商。
可没多久联盟和军团开战了,大批的避难所居民扛着枪上了战场,钢铁和铜矿的冶炼需求一下子暴涨,又让他看到了新的商机,于是马上在青石县的矿山旁边开了一间钢铁厂。
倒是他的老家,一点没变,还是老样子。
前段时间据说红河镇改成了红河联盟,但他琢磨了半天发现其实也就是改了个名字,还是换汤不换药的老一套。
自从上次联盟在铜矿石交易上狠狠地割了那群狂妄自大的家伙们一笔之后,他就发现那群富有的奴隶主们并不聪明,只是一群幸运地趴在一堆财宝上的肥猪,可怜的是,很快他们引以为豪的财宝也要不值钱了。
自从清泉市到西洲市的铁路修成之后,联盟的煤、铜、铁、硫磺等等资源不但能自给自足,甚至还能对外出口。
他都有段时间没去那个垃圾堆里进货了。
“……说起来,我的朋友,你怎么一脸悲观,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吗?”看着闷闷不乐的周南,孙世奇向他投去关切的视线。
周南犹豫了下,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啤酒杯。
“啊,家乡确实出了点事情,过段时间……我可能得回去一趟。”
孙世奇记得他是锦川行省来的,来自一个叫希望镇的地方。
“什么事情?”
“纳果。”
“啥?”
看着一头雾水的孙世奇,周南解释说道。
“一种比精神叶更有效的东西,就像致幻孤一样,能让人看见光怪陆离的世界,不过它不会让人变得虚弱,反而……会适应虚弱。”
“什么意思?”
“比如……你生了病,本该虚弱地躺在床上休息,但现在你吃了纳果,病毒没有被治愈,却会和你融为一体,达成和解,让你变得更加强壮。从此以后,不管是发热还是疼痛,都不会让你难受,反而会转化成愉悦……并在这个过程中让你变得更强。”
“愉……悦?!”
“很扭曲对不对?”看着吃惊到说不出话的酒友,周南叹了口气,“只有同样扭曲的变种人,才不受副作用的影响。那些绿皮肤的家伙不但喜欢吃那东西,还会因此变得更加兴奋,不管是杀人的裕望还是繁殖的裕望都会增强。”
这种糟糕的东西不吃不就好了吗。
忽然,孙世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
“是的,有成瘾性。”
看出了他的表情,周南点了点头。
“……而且不是烟草和精神叶那种轻微的成瘾,是生理上的离不开,一旦停止食用,与你的身体达成和解的病毒会迅速吞没你,而这个过程不再是愉悦……而是致命的痛苦。不过这都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种过那东西的土地会变成绿色,吃过它的动物拉出的粪也是绿色。”
绿色……
孙世奇喉结动了动,喝了口啤酒润了润嗓子。
“长杂草吗?”
“不是那种东西,”周南压低了声音,“是肉眼可见的绿……它就像瘟疫一样,一旦沾上了它,土壤会慢慢变的只能种那东西,人和动物也会逐渐变得离不开它。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只知道是从南边,也就是死亡海岸那边传来的。也有说法,它来自更遥远的南部群岛。”
孙世奇难以置信地说道。
“怎么会有人种那种东西……那些农场主们疯了吗?”
周南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其实也没办法……你也注意到了吧,自从落叶城通了铁路,粮食已经没那么值钱了。”
……
曙光城第一医院。
等候在手术室外的方长,正心情复杂地来回踱步,心中既是忐忑又是紧张。
这时,一旁的门忽然开了,他立刻走上前去,正好对上了戴着口罩从里面出来的医生。
“医生——”
猜到他要问什么,那医生熟练地回答道。
“手术很成功,不过这些天最好不要剧烈运动,避免影响术后恢复。饮食方面少辛辣和油腻,有条件多吃点肉……”
听着那医生说了一堆,方长打开VM录音功能,认真地记了下来。
“我记住了。”
医生多看了这家伙两眼。
来这儿做手术的避难所居民不少,尤其是404号避难所居民,有些甚至都是他的常客了。那些家伙从来不会把他的叮嘱放心上,甚至有的倒霉鬼当天就把自己弄的大出血被人抬回来。
不过想了想,他便理解了。
或许因为做手术的人不是自己吧……
拍了拍方长的肩膀,医生赶下一趟班去了,方长则快步走进了手术室,看着坐在手术台上两眼懵懂的多莉。
她的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刚从麻醉中醒来,还不太清醒,正呆呆地看着护士手中的镜子。
看着那陶瓷一般光洁的左半边胳膊,她小心地伸出手,生怕碰碎了似的,轻轻捏了捏。
那触感就如同真的一般柔软,温度也和体温一模一样,甚至肩膀上看不见一丝衔接的痕迹。
简直就像真的一样!
包括左眼……
泪水盈满了眼眶,湿润了眼角,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右手掩住口鼻,情难自已地抽泣出声。
在被龙血药剂“淘汰”之后,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不必背负着如枷锁般沉重的钢铁,更不必为自己身体的异样,和别人眼神的异样而自卑……
“很漂亮呢。”拿着镜子的护士,一脸羡慕地说道。
偶尔也会有人拿着理想城的彷生学义体来这里组装,但那些避难所居民大多会追求功能、力量以及与众不同。
很少有人会以舒适度和美观作为第一参考。
“感觉……简直就像是专门为你订做的一样。”
“嗯……”
白皙稚嫩的脸微微一红,多莉抬起胳膊,轻轻蹭了蹭眼角的泪水。
在护士地搀扶下,她从病床上起身,重新穿上鞋,正巧这时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方长。
一直没出声的方长关切地问道。
“不再躺一会儿吗?”
看着那个急切的男朋友,护士莞尔一笑,替身旁的“患者”答道。
“只是个小手术,想躺一会儿的话可以去隔壁的病房,不过她恢复的还不错,直接回去休息就行了。”
不愧是废土。
换个胳膊竟然都只是小手术。
想到现实中的自己,拔个牙都得在医院赖一会儿,方长不禁一阵汗颜。不过就这么回去他还是放不下心来,于是担心地看向了多莉。
看出了他眼中的担心,多莉红着脸点了点头,糯糯地动了动嘴唇。
“我没事的……我们回去吧。”
“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方长认真地看着她关切道,“对了,感觉合身吗?”
“嗯……简直就像从我身上长出来的一样,”说着的时候,多莉困惑地看向了方长,“话说,你是怎么知道我手臂尺寸的?”
她之前的那条机械胳膊完全谈不上对称,左臂比右臂稍长一些,而这条不但长度一致,甚至颜色都是一模一样。
关键是也没见他量过。
难道是趁自己睡着了偷偷量的?
“不一定非得用尺子量,”看着迷迷湖湖的女友,方长不禁莞尔一笑,“你忘了,我们比过手的大小。”
多莉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这也可以?”
“嗯,看来我没有记错。”
“可我们又没比过胳膊……”
看着那双依旧带着迷湖和困惑的眸子,方长轻轻咳嗽了一声。
“……一定要在这里说吗?”
多莉微微愣了下。
起初她并没有听懂,可当她对上那一双带着一丝使坏的双眼,瞬间便回过了神来,脸颊也唰的红成了苹果。
她气势汹汹地用额头撞了一下这可恶的家伙,接着凑近他肩膀不解气地咬了一口。
“嘶……你是属猫的吗?动不动就上牙。”
虽然咬得并没有很用力,但为了让她解气,方长还是配合地做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
没想把他咬疼了,多莉不好意思地松了口,轻轻哼哼了两声,红着脸挪开视线。
“谁要你……坏心眼。”
方长做了个无辜的表情。
“我可什么都没说……话说你为什么突然咬我一口。”
“你……你自己心里清楚!”
羞赧地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难为情地小声开了口。
“谢谢……”
方长笑了笑说。
“不用谢。”
在看到多莉大方地收下了这份礼物,他的心中其实是松了口气的。
他不会告诉她,自己在手术室前为何忐忑。
除了担心手术可能发生的万分之一的意外,他同样担心着她会不会因为这份特殊的礼物而想太多。
比如误会自己是嫌弃了她身上的机油味。
他完全没有在意过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儿,仅仅只是觉得那机械臂太沉了……狂风那糙老爷们就算了,她这小身板天天戴着简直是受罪,如果不是没找到合适的,订做又需要时间,他早就给她换上了。
“就要!”多莉认真地看着他,小声问道,“老实告诉我……你花了多少钱。”
方长无奈地看着她。
“问那个干什么,你还想还我不成。”
“嗯!”多莉用力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我,我也是有工作的……虽然工资没那么高,但我会努力的!”
看着那认真的眼神,方长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和客套,也不禁感到了一丝头疼。
老实说,这比之前他担心的那个误会更加麻烦。
就算他再怎么故作轻松,将过程形容的轻描澹写,也很难改变这件礼物过于贵重的事实。
这不是一件围巾或者一顿饭那么简单,这是上百万筹码都买不到的贵重物品。
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可能没什么。
但对于多莉却完全不同。
支撑她走到现在不是从未有过的家人,而是自尊……在她内心深处,那可能是她仅剩下的唯一一件东西。
她会毫不犹豫地收下购买情报的报酬,哪怕是狠狠地敲客户一笔……那是她谋生的方式,也是她应得的劳动成果,即使后来去了报社,向哈尔索要报酬和奖金的时候她也从来都没客气过。
但如果是出于怜悯地施舍,她即便坦然地收下,也会以另一种方式还回去。
他能感觉到她内心深处的敏感和纠结,尤其是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之后。
而他最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她可能将这份过于贵重的礼物理解成了一种怜悯或者施舍。
他完全没有这一层意思,更不希望她因此感觉对自己有所亏欠,总是想着偿还这份“恩情”。
不平等的感情总有一天会在某一方的小心翼翼中失衡,他并不认为她欠自己什么。
“嗯,都说了是礼物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谈钱太伤感情了。”方长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心中飞快地思考着。
“可是——”
“这样吧,”目光落在了手术台旁边的机械臂上,他心中忽然一动,脸上露出笑容,“那个东西……从现在开始是我的了。”
“那个?”多莉愣愣地看着那根机械手臂,没有底气的小声说道,“那个……怎么可能和这个一样。”
就算她没去过理想城她也猜得到,一个是用堆成小山的筹码都买不到的东西,一个是巨石军工的量产货。
“确实,”摸了摸下巴,方长若有所思地点头认可了她的说法,“一个是花一堆点数就能买到的东西,一个是承载着无数回忆的限量版道具……在我看来后者可比前者贵重多了。”
“……贵重?”
“嗯,毕竟它也帮助你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它的话,生活会很不方便吧。”
看着一头雾水的多莉,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
“你可能听不太懂,不过没关系。我只是想说,不管是愉快的记忆,还是痛苦的记忆……你的过去,现在,还有未来,我都打算一并收下,那对我而言就是最宝贵的东西。”
那双眸子渐渐蒙上了一层感动水雾,站在一旁的护士虽然不想打搅俩人之前的气氛,但她必须得为下一场手术准备了。
轻轻咳嗽了一声,她面带微笑地友善提醒道。
“先生……请问您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恍然间回过神来自己还在手术室,方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抱歉,我这就带她离开。”
多莉的脸也不自觉的红了,一半是难为情,一半是为打搅了别人的工作感到不好意思。
轻轻拉了一下方长的袖口,她小声说道。
“走了。”
两人匆匆离开了病房。
就在方长寻思着一会儿去哪的时候,忽然瞧见迎面走来了一个熟人。
“落羽?”
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落羽停住了脚步,向两人看了过去,原本沉着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啊,方长……你已经回来了?”
“嗯,我刚回来。”方长笑了笑,牵住了多莉的小手,介绍道,“这位是多莉,我女朋友。”
多莉礼貌地点了下头。
“你好。”
“啊,你好,”心事重重的脸上挤出一个友好的笑容,落羽用不太熟练的人联语问候了一声,接着便看向了方长,“话说你看到我的小羽没?”
“小羽?”方长微微愣了下,“它……怎么了?”
“不知道,”落羽摇了摇头,一脸纳闷儿地说道,“……它昨天突然发烧了,我把它带来了这里,这儿的医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通知了科考团那边,后来来了个研究员,说是留院观察什么的……总之让我今天再来,结果今天我找了一天也没找到那个NPC。”
“会不会是在忙?”
“可能吧……希望别又出BUG。”一说起BUG,落羽便是一脸郁闷。
也不知道是咋的。
他感觉被服务器针对了,啥BUG都让他给遇上了。
方长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不用,”落羽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用管我,我自己找找,你们去忙你们的吧。”
说着,他一边滴滴咕咕着,一边走向了旁边的办公室,打算找个了解的医生问问情况。
好巧不巧,这时几个近卫兵团的人走了过来,也进了那间办公室,然后将他带去了其他地方。
为首的那个人方长认识。
是经常跟在楚光身后的那个叫吕北的小伙子。
头顶那根看不见的八卦天线动了,记者的直觉让多莉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于是好奇地看向了一旁的方长。
“发生什么事了吗?”
方长一脸微妙的表情。
“可能……触发隐藏任务了?”
“隐藏任务?”
“那个和我们没关系,”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方长继续说道,“走吧,咱吃晚饭去。”
……
404号避难所。
B3层的仓库。
全副武装的楚光,正眉头紧锁地注视着眼前那个形状怪异的生物。
它就像发育过剩的人形,锥形的裙摆和地板黏在了一起,身后飞舞着一根根细长的触须,就如同美杜莎的头发。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从原来的模样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它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伊唔。”
那声音很虚弱,和它强壮的躯体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看着那向前舞动的触须,站在楚光周围的近卫兵纷纷露出紧张的表情,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如果这头怪物胆敢威胁到他们至高无上的领袖,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将其射杀。
不过楚光却抬起手,示意他们把枪口放下后退。
或许因为自己是它出生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它的记忆中还留存着对自己的信任,相信自己不会无缘无故伤害它。
他能感觉到那虚弱的声音中并不包含任何威胁,仅仅只是在向自己求助。
楚光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赫亚。
“……进化是什么意思?”
“从母体向母巢过渡!”
和那些士兵们完全不同,赫亚非但没有害怕,微微轻颤的声音中反而带着一丝兴奋和激动,握紧地双拳渗出了汗水。
此刻她的形象简直就如同好来坞大片中的经典反派形象——痴迷生物实验的科学狂人。
那股狂热的气势连楚光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要是在本子里,这家伙的下场多半不会太好。
毫不在意楚光古怪的视线,赫亚一脸狂热的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学院、企业他们有没有做过类似的研究,但对我们而言这还是第一次!您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们将见证变种黏菌的母体,从发育的初期到成熟,再到向母巢过渡的完整过程!”
说着,她又絮絮叨叨地念叨了很多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
那就像是女巫的咒语,楚光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虽然相信她的专业水平,但他还是打断了她的话,认真地盯着那双狂热的眼睛,一句一顿地说道。
“我现在只想知道两件事情,放着它不管会怎么样,以及如果想做些什么控制住局面应该怎么做。”
他可不想避难所的B3层变成B6层那样,同样的事故出现一次就好,这里可放着不少玩家的培养舱。
深吸了一口气,赫亚稍微恢复了些往常的冷静。
“抱歉,刚才有点兴奋过头了……回答你的问题,放着它不管就是让它自主进化。”
“至于如何控制住局面……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控制住局面,但我们确实有办法干涉进化的过程。这是两个选项,不管选哪种都有赌的成分……看你想要哪种结果。”
楚光立刻问道。
“自主进化是?”
赫亚言简意赅地说道。
“不做任何干涉,它会自己发育,就像大多数母巢那样。首先它会进入一段很长很长的休眠期,在这期间它会缓慢地蜕变成新的生命,好处是我们可以收集一些有趣的数据,而缺点是结果不可控,也许它会根本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
楚光不解问道。
“这是为什么?”
赫亚简短地回答道。
“没有为什么,这是我根据之前收集到的数据、包括B6层实验记录的资料做出的推测。就像毛毛虫变成蝴蝶,在蛹期大部分的细胞都会被分解消化成营养物质,成为成虫盘细胞的养料……而母体向母巢蜕变的方式类似。这是它必定会经历的生命过程,牺牲过去的自我,然后铸成更强大的自我。”
楚光皱起了眉头。
“那干涉呢?”
“借蛹。”赫亚干脆地答道,“大白话就是,让它吞噬掉B6层那个已经度过蛹期的母巢就好,相当于那家伙替它走完了原本需要它去走的路。”
楚光愣了下。
“这种事情能办到吗?”
“当然可以,变种黏菌就是这种东西,它们吞噬一切,从中获取遗传学的秘密并加以解析,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它们的同类。”
顿了顿,赫亚语气认真地继续说道。
“不过这并不是没有风险,被吞噬的概率也是存在的,而且不低。毕竟让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幼儿打败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怪,有多难你应该懂得吧?就算我们能帮助它,比如注视抑制剂等等,这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尽可能用你能听懂的说法在解释了,你试着理解一下。”
“我理解了,”楚光看向了小羽,沉声问道,“哪种选项让它保留自我的概率更大一点?”
如果它在进化的过程中失去了记忆和自我,那落羽这段时间以来的努力大概白费了。
至少在楚光看来是如此。
他之所以愿意冒着一定的风险,允许落羽带着小羽自由活动,并不是因为他很闲,而是因为他需要一个能够理解人类,并将人类视作伙伴而非猎物的变种黏菌。
既然无法将这个物种从自然界中消灭,那就试着驯化它们。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
狗在被驯化之前,同样是人类在食物链中的竞争对手。
看着神色认真楚光,赫亚叹了口气。
“这种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我没法给你一个准确的概率。如果那个白鸽……就是失落谷的那家伙在就好了,他应该很有经验,不过现在去找他恐怕也来不及了。”
“而且就算找到了他也未必会帮我们。”楚光将目光投向了小羽。
他能感觉到那它对自身状况的困惑,以及对保留自我的渴望。
只不过,根据赫亚的说法,两种选择都是赌,而且概率都不是很大。
这时候,一名穿着外骨骼的近卫兵,大步流星地走到了他身旁,右拳贴在胸前微微颔首。
“管理者大人。”
“您找的那个人,我们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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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呆卡萌”的盟主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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