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上生活了几天,最先适应过来的人反而是冷瞳。
别说青迟他们,就连苏子墨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想必是因为他们从来没出过海,所以集体晕船了。
冷瞳吹着海风,时不时地瞥一眼坐在船板上闭目养生的云烨,感觉日子过得惬意极了,当然,如果没有紫萱的骚扰,想必她会活得更加快活。
“云烨,让我替你把脉吧。”紫萱无视冷瞳眼中的敌意,跟着云烨一同坐了下来。
此时,云烨睁开眼睛,虽然看不见女子,却仍对着那方轻轻点了点头。
冷瞳看着紫萱一阵嘘寒问暖,好几次还当着她的面凑在云烨耳边嘀咕着什么,几欲发作,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她也是昨天才从云烨口中得知了幽若过世的消息。
这也是楼中玉迟迟未肯露面的原因,听说幽若病重的时候他并不在她身边,等他忙完了一切赶过去时,一切都晚了,他甚至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后来他决定亲自护送幽若的遗体回家,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更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或者,他还会不会回来?
当时,冷瞳问了云烨前段时间楼中玉到底在忙些什么,然而,云烨只是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抿唇不语。
直觉告诉冷瞳,这件事情或许又与自己有关。
大概是因为这样,紫萱才会对自己有着那么大的敌意吧,即使她们姐妹俩的关系看上去并不友好,但毕竟血浓于水,现在人都不在了,她定是做不到先前那般铁石心肠。
“云烨,回去以后,你有何打算?”紫萱旁若无人地抚上了男子的手。
白衫公子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轻笑道:“天下这么大,总有一处地方容得下我。”
像是算准了云烨会这么说,紫萱浅然一笑,巧妙地将这个话题衔接下去,“你可愿意跟我回祈山?那里依山傍水,最适合修养疗伤,我已派人前往竹林小筑,将备下的桃花酿放入冰窖之中,等你过去的时候,正好可以拿出来做消暑之用。”
冷瞳忍得下去,不代表其他人也忍得下去,只见琴衣将刚熬好的汤药送上来,往桌上重重一放,“紫萱姑娘费心了,我家公子不喜饮酒,再说了,我们逐痕山虽不是什么名山,却也勉强担得起‘依山傍水’四个字,我们没有道理舍近求远,别人家哪如自己家住得自在。”
“真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紫萱温柔地笑了笑,一手端起药碗,又握着汤匙舀了一勺送到唇边吹了吹,“只是主人都没说话,你先急着开口,难免有失分寸,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众人皆知紫萱这人向来孤傲得很,说话也是直来直往,好不给人面子,可人家毕竟是个医神,琴衣虽心有不甘,也只得恨恨地瞪了女子一眼,不敢真的得罪她。
众人的目光全部集聚在白衫公子身上,如今紫萱已将汤匙递到了他的嘴边,他到底选择保全女子的颜面,将药吞下去呢,还是维护自家丫头,礼貌地拒绝呢?
只见他在众人直勾勾的目光中缓慢地伸出手,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命令什么。
冷瞳愉悦地勾了勾唇,走上前握住那只白嫩如霜的玉手,又对着呆愣的琴衣说道:“还愣着做什么,你难道还不清楚你家师傅的性子么,他那么爱干净的人怎么会用别人碰过的东西呢,再去弄一碗新的过来吧。”
这几句话听得紫萱面上有些挂不住了,一声“师傅”挑明了云烨与琴衣的关系,不是简单的主仆的关系,说白了,人家是师徒,她才是外人,冷瞳这是在警告她,她才是那个有失分寸的人。
可她偏偏找不出反驳的话,冷瞳之所以这么有把握地当着众人的面给她难堪,定是经过云烨同意的,她此时若是继续纠缠下去,吃亏的最终还是自己。
云烨虽然从头到尾什么都没说,但他让冷瞳过来的意思很明确,他也在警告她,他可以让着她,但有些事情一旦触碰了底线,他也不会再迁就她。
想明白这些事情不过是弹指一瞬的事情,紫萱静下心来暗自思忖着怎么说话才不至于落了下风。
冷瞳看着紫萱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直纳闷,这个女人接近云烨到底是为了什么?一见钟情?想来没有这么简单,她也曾试图从云烨身上挖出些有价值的内容,可是云烨看上去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这件事情只能放后思考。
琴衣没想过冷瞳会帮自己说话,只顾低下头应了一声,转身的时候过于仓促,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撞到了紫萱的手臂。
“呀!”紫萱低呼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取出一方锦帕擦拭着身上的药渍,面上虽怒,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好歹她有了一个结束话题的理由。
琴衣忙跟着擦拭起来,露出一个歉然的表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琴衣姑娘不用放在心上。”紫萱擦了擦打湿的发尾,站起来对着众人微微一笑,“恕紫萱失陪。”
琴衣也跟着女子走去,“我来帮你。”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去以后,坐在白衫公子身边的女子蓦地笑出声来。
云烨不明所以,轻轻捏了捏女子的手心。
“云烨,你说她们俩这么做有意思么,丫鬟?琴衣姑娘?这个紫萱变脸变得可真够快的,不过琴衣那动作也太明显了,显然平时很少做这样的事情,改天我好好训练她一下。”冷瞳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十分赞同自己的决定。
“你呀……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云烨摸索着对准女子的额头,轻轻敲了一下。
一直站在旁边看戏的苏子墨忍不住插嘴:“反正最近又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偶尔看着三个女人为云兄争风吃醋的样子也挺有趣的,若是没了云兄,这路上一定是乏味至极,哎呀,光是想想都觉得很可怕。”
男子越说越有兴致,不期然对上冷瞳冰冷的目光,不由邪气一笑,“瞳儿怎么看?”
“请问,你方才说的三个女人中也包括我么?”冷瞳挑衅般地挽上了云烨的手臂,面无表情道:“他已经是我的人了,我有什么好吃醋的,难道他还能跑了不成。”
就算他跑了,她也会把他逮回来!
“如果他真的跟别人走了呢?”苏子墨突兀地问了一句。
冷瞳想也没想,霸道地搂住男子的腰身,冷声道:“那我便把他的手脚全都绑起来,让他天天只能见到我一个人,休想让任何人靠近他。”
空气中一阵沉默。
一直未说话的墨尘艰难地动了动唇,面色有几分难看,“我先回去休息一下。”
男子的背影看上去孤单且哀伤,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很多,这才几天下来,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每每叫冷瞳看了,心里都是一阵自责,然而……然而每当对上云烨幽深的瞳仁时,冷瞳又开始自责自己分心,真是叫她里外不是人。
青迟和流光朝他递了一个同情的眼神,这回,有得他受了。之后,他们也跟着识趣地走开,船板上只留下云烨三人。
最后离开的是苏子墨,他临走前似笑非笑地望了冷瞳一眼,仿佛在说:我帮你把多余的人都撵走了,打算怎么谢我?
冷瞳毫不犹豫地送了他一个大白眼。
直到四周安静下来,白衫公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掰开女子扶在他腰间的手,“满意了?”
“好像还缺了点什么。”冷瞳煞有其事道。
听说我是你的人?那请问这样……夫人可否满意?” 只见男子轻笑着环住女子的纤腰。
冷瞳默叹了一句“孺子可教”后,像摸小狗一样摸了摸男子的脑袋,惹得云烨微微蹙了蹙眉。
他一不留神,就被她占了便宜。
云烨这么想着,极其无奈地抓下女子的小手禁锢在自己怀里,如此,她总算能安静一会儿了吧。
“云烨,这么好的天气不许睡觉,你看那天空……”冷瞳说着马上噤声,暗骂自己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心翼翼地观察男子的神情,见他没有一丝不悦的神情,冷瞳这才偷偷地抹了一把冷汗。
失去光明以后,云烨对于外界的事物反而变得敏感得多,他能更加清楚地感觉到怀中之人的呼吸,心跳,以及一些细微的波动。
云烨心中一动,慢慢垂下头,吻上女子的唇角,在呼吸变得绵绸之前轻轻挪开头,咬上女子的耳朵。
“瞳儿……”
“什、什么?”冷瞳缩在男子怀里动弹不得,全身的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差点没听清男子说了什么。
云烨的唇轻抵在女子的耳边,呢喃道:“今晚上,我们去钓大鱼。”
其实冷瞳迷迷糊糊地,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点头了,等反应过来时,男子已经将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居然就这样睡过去了。
不忍心叫醒他,但又很想知道男子说的“钓大鱼”是什么意思,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个下午,直到云烨醒过来,歉意地揉了揉她酸软的肩膀。
“现在是什么时辰?”云烨神色中依旧带着一分倦意,似乎怎么都睡不够一般。
冷瞳心疼不已,拉着男子躺下来,让他将头枕在自己膝上,“傍晚了,你怎么样,要不要在睡一会儿?”
男子微微阖眸,身子沉呼呼的,提不起一丝力气,脑子却是清明得很,只叹息般地笑了笑,“再这么睡下去恐怕醒不过来了。”
“不许胡说!”冷瞳明知道他是开玩笑的,但不知怎么的,她心里乱得很,听不得一点不好的话,又担心男子多想,只得强压下不安,“咳咳,对了,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件事情我没有听明白。”
云烨安慰性地拍了拍女子的手,也不解释什么,只告诉她晚些的时候带着他去厨房走一趟。
其实所谓的厨房,也只是个空出来存放粮食的小角落。
冷瞳扶着云烨走到那里的时候,正巧碰上了苏子墨。
莫非这就是云烨所谓的“大鱼”?
却见苏子墨将手中竖在唇角,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后来又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示意他们走近些。
见云烨没有反对的意思,冷瞳半信半疑地走近了往里面一瞧,果然看到了精彩的一幕。
一个身形瘦弱的人儿正努力地踮起脚尖,看样子是想将上方的粮食拿下来,可惜折腾了半天,怎么也够不着,最后泄气地对着船板狠狠地跺了几下,也不管这声响会不会将周围的人引过来。
大概苏子墨还是看不下去了,悄无声息地踱步至那人身旁,好心地将食物拿下来,放在那人面前。
只听那人抱着食物转身一笑,“谢谢……”
从声音上听得出,这是女子的声音。
冷瞳只觉得这人的声音耳熟得很,似乎在哪里听过,当女子的声音与记忆中的某个人影重叠起来的时候,就见那人突然激动地跳了起来,推开苏子墨头也不回地朝着她这方跑来。
莫非……苏子墨的模样竟有这般吓人?
谁料那女子在看清了站在门口的两个身影后,猛地停下了脚步。
冷瞳还没将那人的名字唤出来,就听见身边的云烨笑道:“还想逃走?”
闻言,那女子耷拉着脑袋,口吻中带着一丝懊恼,“公子,莲心知错了。”(未完待续)